<>燕喃忙将红披肩抱在怀里,顺势滚向一旁,站起身来。复又跪到地上,向王贵妃请保护赏赐不周之罪。
王贵妃不悦的看向状似慌乱拢着珍珠手串的思蝶,思蝶则委曲的跪在地上,垂泫欲滴道:“贵妃娘娘,刚刚舞鞭子之时,思蝶将母亲留下来的珍珠手串弄碎了,散了两颗,没想到摔到了骆姑娘,思蝶心知有过,求娘娘恕罪,思蝶定当谨记娘娘教训,自明日起,日日到御花园采摘新鲜果实孝敬娘娘。”
蓝蝶儿生前与王贵妃交好,当时的蓝玉意气风发,蓝蝶儿借蓝家之势,风采无两,一昔之间却碾落成尘,众人避如蛇蝎,王贵妃也是心存愧疚。
果然,一提及蓝蝶的遗物,王贵妃便不忍再苛责,面色一缓对燕喃道:“骆冰卿,念及思蝶思念亡母,又是无心之失,你就不要计较了吧。”
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反而成了计较之人了?燕喃不也造次,大度的向思蝶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和原谅。
贵妃都发话了,谁敢说不?跪恩站起,就要退下,却见自己身上掉落一物,待看清地上之物,燕喃头脑中嗡的一声,明白自己又中了圈套了。
掉下的物件非是他物,而是燕喃画的陈淮的油画,原本一直放在身上,在进宫参加宫宴之时,自己明明将它留在了卧房里,此时却又出现在自己身上。
这几条线明显窜了起来,定是骆如卿知道画的存在,和蹇玲儿联了手,将画偷出给了蹇玲儿,蹇玲儿又利用自己和思蝶的过节,临时在殿上组成了同盟,刚刚哪里是“袭胸”,分明是塞这幅画,想要通过此画毁了自己的声誉。
燕喃弯腰想去捡画,手在半空却又生生的忍住了,既然有了前着,一定会有后着,不可能让自己简单收起来拿走,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只见蹇玲儿抢先一步捡起了画,将布画展开,用手轻轻的抚着,在众人眼里,她是小心翼翼的抚平画卷,实则已经展示开来,让殿上众人皆看得分明,画上,一个短发男子目光如炯,眼如朝阳,唇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如一抹春色荡羡在人的心间。
看到画上之人,一众王公大臣俱都变了脸色,几个年老妇人更是透着鄙夷的神色,交头接耳,好不热闹,已经有众多大臣认得此画中人,竟是六品太仆寺丞贺子期。
蹇玲儿却故做惊慌的要将布画还给燕喃,燕喃却当机立断,摇着头道:“蹇姐姐,此画不是我的,是你刚才掉到我身上的吧?”
似乎蹇玲儿也未想到燕喃会在大殿之上倒打一耙,睁大眼睛,结巴了半天才道:“骆小姐,大家都看到画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怎能矢口否认呢?而且,我又不认得画上此人,骆小姐定能认识吧?”
燕喃耸耸肩,眨着无辜的眼睛道:“蹇姐姐真爱说笑,谁认得此人就一定是谁的画吗?皇圣孙殿下还识得此人,我可不可以说此画是殿下所有呢?我刚刚表演节目,换了衣裙,紫衣姑姑就在旁边看着,我身上有没有此物,一问紫衣姑姑便知。”
紫衣姑姑果然接口说道:“回禀娘娘,确实是奴婢侍侯着三位姑娘穿的纱裙,穿完后直接上得殿上来,确实未见骆姑娘身上装有任何物事。”
蹇玲儿慌张的看向众人不屑的脸,不是刚才的垂泫欲滴,而是真真正正的泪如泉涌了。如果不澄清此事,恐怕全金陵城的人,用唾沫也会淹死自己吧。
一个娉娉婷婷的女子站起身来,行到殿下向贵妃跪拜,抬起头来,只见该女长相甜美,眼如皎月,竟与燕喃有三四分神似。
看到此女,燕喃不由也是一怔,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众多,但气质相像之人却不多,该女子不仅容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就连气质也是一样的自信和恬淡,却又胜在青华正茂,比燕喃这个小人儿多了万种风情,很是夺人眼球,令人惊叹。
燕喃心里很是吃味儿,二人虽然只有三四分相像,但要是刻意模仿,如现代的明星脸,穿一样的衣服发饰,再模仿行为举止,不熟悉的人真的是可以认错的。
只听女子黄鹂般的嗓音响起,如仙乐绕梁道:“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臣女姓孙名玉萧,父亲是九品县令主簿,是蹇家的表亲,臣女和蹇姐姐日夜相随,并未见过此画。此画既然不是骆姑娘的,亦不是蹇姑娘的,会不会是宫中画师所画,而后夹杂在衣裙中的?”
王贵妃眼如矅石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天真可爱又不失端庄典雅,神思敏捷又能宠辱不惊,寸土不让却又能辩驳有度,聪慧如狐却又能张驰有度,在最后关键时刻还想着保留双方的颜面,给两府的小姐都留有一线生机......
这样一个女子,天生就该被权力包围吧?这样的女子,即使如美人枯冢的后宫也能搏得一席之地吧?.....
王贵妃本就不想深究此事,哪个少女不怀春,自己当年不也是穿着大红貂裘披肩,与情人在塞外策马扬鞭,欢心雀跃,最后还不是嫁入了皇家,如今成了执掌后宫第一人?
刚想顺着孙玉萧的话语,让两府小姐都下了台阶,保存两府的颜面,却不想蹇玲儿已经收住泪水,狠言道:“贵妃娘娘,定要给臣女做主,臣女岂能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既然玉萧妹妹给我证实,那么也请骆妹妹请出家人证实,否则臣女宁愿碰死在此,也不想担此罪名。”
蹇玲儿心里明镜似的骆如卿与骆冰卿的过结,骆如卿对骆冰卿的恨,只比自己多,不会比自己少。有了这个让她终身抬不了头的机会,不抓住才是傻子。
王贵妃轻皱着眉头,对着司礼太监轻声交待了两句,太监站在大厅处,高声喊呵道:“宣贺子期殿前觐见!宣骆少谦及家眷殿前觐见!!”
骆少谦与骆马氏及骆府众小姐距离殿前甚远,只看到燕喃表演出众,得了赏赐,似紧张的摔了一跤,又跪下请罪,其他不得而知,听得宣旨太监的宣请,亦未多想,待来到殿下跪下,才发现气氛异常,紫衣指着画上之人问道:“骆大人,此画是冰卿姑娘所画吗?”
骆少谦心头一突,眼色一变,跪倒答道:“回贵妃娘娘,小女虽然聪慧,但琴艺和书法等是四月前刚刚开蒙,画艺尚未请先生教习。”
骆少谦不愧担当鸿胪寺少卿多年,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只是说没有请画艺先生,不是不会画画,却让听的人自然而然认为燕喃不会画画的;却又没有说死,留有挽回余地,如果暴露出为燕喃所画,也可以全盘推到燕喃自学画艺,家人是不知晓的。
骆马氏虽然不知道骆少谦为什么撒谎,但她一向以夫为贵,便随着骆少谦的话头儿,说骆冰卿刚刚开蒙,字还未认全,不可能画此惊世之作。
听二人如此之说,骆楚卿眼色一变,吞吞吐吐的半天,瞟向左侧一水的年轻俊俏贵公子,咬了咬牙,违背心意的说道:“回禀娘娘,六妹自小脑子就愚钝,天热吃火锅,天冷吃冰碴,用膳撑到肚胀,绣的鸳鸯似鸭子,写得书法像蝌蚪,画的燕子头如斗,弹的琴曲乱如麻,就刚才画的沙画能拿得出手,这还是臣女从山东来后说给她听的.......”
燕喃的脸越听越黑,这骆楚卿黑人的功夫果然非同凡响,经她这么一说,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和智障有何区别,还用膳撑到肚胀?要是你被饿死过你也会分外尊重食物的。
要在以前,燕喃定让楚卿有好果子吃,不过,现在,她的话,却比天籁之音还动听,怎么听怎么舒服。尤其是说沙画是她所教,虽然有抢功之嫌,却也解释了燕喃会画沙画的瑕疵,简直是完美!真想上前去狠狠的亲上她一大口。
其实骆楚卿说的绝大部分是真话,闲来无事,燕喃照着骆玉卿的样子绣鸳鸯,结果绣着绣着,就成了大嘴巴鸭子;
练习的书法虽然有些进益,却是没有风骨,软头软脑,自己解嘲说是武林密籍蝌蚪文;
弹琴不在话下,会弹些简单的流行歌曲,骆马氏却偏让她学弹《凤求凰》,那节奏快的、花样变的,让燕喃一度怀疑自己得了帕金森症.....
气恼的她遂在桃花苑院中摆上琴,边弹边唱《忐忑》,大夏天的,桃花苑所有的门窗都紧急关闭,骆楚卿身子胖,怕热,无奈又将窗户打开,于是整曲《忐忑》听了十有七八,最后牙疼了五六天,更是留下了谈曲色变的后遗症。
骆楚卿说完,燕喃的心放下了一半,现在只有听如卿怎样说了,只要和自己有过节的楚卿和如卿不说,寒卿和玉卿自不在话下。
燕喃紧张的看了一眼如卿,手心纂紧成拳,渗着一层细密的汗;
蹇玲儿亦是紧张的盯着如卿,成败在此一举,只要她证实了,就能一举搬倒骆冰卿,以后,她再也不会缠着沐斌了,只要她不在,凭着自己的如花的美貌,定能让金陵四公子之一的沐斌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如卿眼色无波,心里却翻江倒海,两个声音在不住的交战:不说,难得的报复骆冰卿的机会眼睁睁的消失了;说了,好不容易挽回的父亲的心,恐怕又要失去了;同时,在整个金陵城贵妇人圈子里,自己也会落个不识大体的形象,自己与莫哥恐再无可能。
在如卿眼里,这个傲娇的嫡小姐必死,却不应该将自己置于风头浪尖、由自己来冲锋陷阵。
骆如卿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狠狠瞪了一眼燕喃,才缓缓开口道:“回娘娘,臣女不曾见过此画。”
燕喃长舒了一口气,面有得色的看着一脸震惊的蹇玲儿,只怕她也未想到,先前的同盟,这时候却倒打一耙,帮了她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