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开始
(一)
佩格尼斯的话精炼而又通俗,他总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不仅是遇事那份过人的冷静和语言表达的沉稳,蒂云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没有一丝丝的熟络感,他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却不知道在什么缘由的直觉驱使下相信他,实际上佩格尼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任何事情,就如同一个出色的魔术师,即便些许是细节露出破绽,眸中也不会流出半点慌乱。
“突破极限?需要怎么做?”
蒂云木然的看着他,带着几分不解。
“你认为极限指的是什么方面?”
“体力,当然是体力,这很重要吧,剑技作为体术之一,所需要的身体机动性和灵活性以及反应等等**上是力量是不可或缺的,对于招式的熟练程度再加上基础的躯体力量才可以发挥出很强大的能力。”
佩格尼斯点点头。
“继续说。”
“刚刚我对你所说的那种名为拔刀式的动作进行了尝试,发现那是一个不大容易用在实际战斗中的招式,需要平衡力和腰部力量很好,其实我看来体术的核心就是平衡,对于自己所做出的任何动作产生的惯性有效克制,就单单稳定性这一点我可能很差,从没有办法完成标准的拔刀动作就可以看出来(而且用的是教学用竹刀)”
“拔刀流是无死角的剑技,对于自身核心力量的要求很苛刻。”
“我没有真正接触过流派和道场,因此你说的话在我看来完全没有概念,核心力量指的是什么,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定义,就像气质这个简单的名词,不同追求的人会根据各自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做出解释,你无法认定那些是错误和荒谬的无稽之谈,只是与你个人理解和欣赏中的不是那么相似,所以我想知道你说的拔刀流需要什么样的核心。”
“无非就是上肢和下肢力量再加上耐力及心肺功能而已。”
佩格尼斯轻描淡写。
“不过,”他说“不需要只有矫健轮廓和形体的肌肉,你或许不知道,肌肉的生长是需要足够的休眠和营养,比起别的道场那种盲目的力量训练我不会过多对你进行增肌特训,而是会针对拔刀流展开需要的部位加以刺激,再配合上耐力泵循环提升你的力量。”
“也就是说会很苦,可以这么理解吧。”
“你未必坚持的下来。”
他露出狡黠的笑,与本人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要怎么做?”
蒂云有些迫不及待,明明几分钟前还在因为要不要变强而犹豫不决,现在已经多了些肯定与殷切。
他现在很想要拥有力量,足以与海军抗衡的力量,为此他渴望借助也是必须依靠的一个人便是佩格尼斯,唯有他可以让自己在这短短十天(或者可能会更短)之内完全掌握别人也许一年才可以学到的东西并很精熟的运用。
(二)
蒂云从未在这么宽敞的室内留过宿,不得不说,若不是肮脏的环境产生窒息的氛围和晦暗的阴翳,他很乐意将这间道场作为长期居住的候选,远离繁杂喧市的僻静,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道场的位置在政府机构鲜为光顾的一片被归纳为“旧建筑群”的地域边缘,远隔开其他房屋而独立屹立在草壤之间,他很厌恶那些海军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那些执行任务时的兢兢业业就好像吹出来的泡泡,在牵涉到自己个人利益便会显出那副虚伪贪婪和畏惧死亡的本相,哈雷曼中尉和茨卡特中佐在本地颇有声望,实际上却是与波谷家族擅自营党的元凶,他不喜欢同政府有关人员打交道,却不知除了他们自己还可以寻求谁的保护,在今天之前他一直怀抱着这份想法到现在,他显出些成熟的气概了,改变自己来保护自己才是目前最可行的。
但是,他一定没有想到佩格尼斯会在那个时间叫他起来,连天空都不曾泛起一丝鱼肚白,整个大地还笼罩在夜幕的眷临之下,依稀可见的萤火散发出微弱的光,寥寥残星预示着黑暗尚未褪去,道场内事没有灯的,以至于在蒂云从酣态的梦境回到现实,带着倦意的睁开朦胧的眼睛时,仅可以看见面前一道黑影,即使借着透过窗槛的月光,也没有办法看清面部的任何特征,好在他十分肯定那是佩格尼斯,除此之外也不会再有其它人了。
“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蒂云略带疲惫地揉动着眼睛,他还没有消除掉初醒时的起床气息。
“少废话,说好的坚持下来,可别给我掉链子。”
佩格尼斯不客气地说,语气和发音还是冰彻骨无情,让人觉得是在刻意找茬,相比之下,声音里还有重量不轻的蔑视,不过他没有任何起床的含糊感和依赖性,或许再勤快的人在刚刚梦醒都会用听不清的话随便在嘴里念叨几句,以此表达对于梦境不舍的留恋,他却没有,应该至少已经起来半个小时左右了。
拜波谷家族所赐,蒂云也没有养成睡懒觉的陋习,在他看来自己长期从事着高强度的体力作业和精细的雕琢使他可以很有耐性和毅力去做某件事,不管这些正面的形容词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被迫强加,或许算不上什么值得炫耀的过往,现在的却十分感谢自己这些不好环境下养成的好习惯。
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状态,他便拿起静静躺在身边的竹刀,待推开门的时候,外面的情形验证了自己判断没错。
初夏的清晨天亮的并不似盛夏般地早,可是单单从周遭的静谧与天色的完全漆黑可以大概知晓此刻的时间应该是凌晨四到五点之间。
佩格尼斯看见从道场中出来的蒂云,向前走了几步,让他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透过银白色的光辉,蒂云望见了他脸上的那份肃穆,以及硬朗的面部线条,同平常一样,佩格尼斯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不过这次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同往常又不一样,很明显的感觉,可是他却说不出来具体的区别。
“先热热身吧,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连眼睛都像被催眠了。”
“没问题,需要拉伸吗?”
蒂云愉快地笑着,对他来说韧带和筋骨的舒活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如果在高强度的运动之前,反而会是令人享受的预备式,把沉睡了一个晚上的肌肉拉伸开,以免对骨骼造成过度损伤。
“不需要。”
佩格尼斯的回答很干脆,他从来不会说他认为多余地话。
“按照你所说的基础,先做原地挥刀练习,五百个位一组,要做四组。”
“什么?”
蒂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当然是带着质疑和反问的语气这样说的,这个事不算那种可以让他惊讶到露出浮夸和气馁表情或是用谦卑的态度和佩格尼斯讨价还价,他也不打算这样做。
如热身这个词语字面含义一样,做完挥刀动作的蒂云确实感到身体发热,也流了些汗(他的体质就是很容易出汗的类型),不过并没有到气喘或力竭的程度,每一个动作他都完全按照佩格尼斯所示范的那样去做,毕竟仅仅是准备活动而已,虽然这个数量已经使他感到了肩部的阵阵酸痛。
即便是很简单的动作,若是在数量上重复过多的话,肌肉还是会有些疲乏和微微的疼痛感。
“然后是下肢热身。”
佩格尼斯冷冷地笑了一声,像是在等待蒂云露出丑态。
他相信蒂云一定会。
“原地深蹲跳,二百个一组,还是四组。”
“没问题。”
蒂云的回答充满平静,听不出想要放弃的怯弱。
不过这次可不像刚刚那么容易完成,因为纵跳的缘故————这是一个需要脚后跟完全离地的动作,利用小腿两侧肌肉发力完成,在下落时如果还需要一定的平衡性,特别是在次数很多的情况下容易使胫骨有负重感,也未必会落到原地,佩格尼斯只是在一边看着蒂云有几个动作没有落在原本的位置。
“很不错的体力嘛,果然是因为波谷家族那段经历倒让你的体力和力量基础比同龄人优秀得多,但是”,他有意延长一下“这不是我承认的出色实力,只和同龄人比较是无法进步的,通常人们的观念里会觉得中年人比未成年的力量基础强得多——事实上这可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少年阶段实际是打好底子的最佳时期——人的身体在十四岁以后或许更早会比之前发育的快,正常人以后在二十五岁之后肌肉的萎缩速度会加速,在这之后如果从零基础开始会很困难,所以你现在应该把自己放在同任何年龄段相平齐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变得像那些接受过残酷训练的兵种一样强大吗?只是这短短的十天时间,也许他们会来得更快。”
“笨蛋,这种事还用说吗?”
佩格尼斯不耐烦地道,然后停顿了一下,说“军队在接受训练的同时还会强调步伐的整齐性,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没有对于个人实力的修行,总是担心着控制节奏的一致是很劳神的,长期过度专注即使没有太大的体力损耗也容易感到困乏,很多人服兵役并不在意战斗,所以海军的实战性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
他指了指某个方向,顺着目光可以看见不知何时摆放在那里的两个硕大空筐。
那是由柳条编成的,大概有一米余高,蒂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筐。
“从现在开始,你需要采摘可以食用的野菜、山菇直到装满为止,但是你不能移动这两个筐的位置,不管在多远的地方发现食材都必须返回这里送还,回到这里一次一次必须做二十个伏地挺身,每次返回多一次,都要再额外增加二十个。”
“我知道了。”
不得不再次强调这座道场的地理环境,因为他确实很好,也难怪佩格尼斯肯定海军十天之内不会想到这里。自从废弃后便无人问津的小路被杂乱的无名草覆盖,乍看上去,好像是刻意隐藏于丛灌中寻求庇佑,远远望去,似乎有那么一座建筑在绿叶植物的的间隙中露出又好似是错觉,这其间可以作为食材的当然不乏,有野生的油麦、茼蒿、秋葵、马齿觅、叶番薯、茶树菇、红菇,亦存在容易混淆的臭蒿和带毒的花菇,公平地讲风险性是各占一半的。
蒂云总是很乐意做这些细致的活,讲实话他会迁就要求者的苛刻请求(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将精细的工作与体力活结合在一起)随着采摘数量的增多,他必须走更远的路去寻找尚存果实的植物,茎叶植物可不像香椿那种生长在树上的一样明显,他必须拨开层层杂草去探索有关它们的蛛丝马迹,偶尔会有几株矮小的酸枣树,这可不是意外的收获,往往伴随着长满荆棘的树梢,他只有耐着性子拨开这些东西,一面极小心的保护着手中的成果。
“太慢了,你这混蛋。”
佩格尼斯厌烦地声音传来。
当他有些气歇的抱着最后一堆食材填满柳筐时,东边的地平线——天与地的交汇处已经泛起些霞光。
浅蓝色的天边渲染出一片绯红,像燃烧着的火焰,拼命占据着、撕裂着黑暗——它们是胜利者,曾经令人战栗到瑟缩的黑暗被划破了,它们正在掀开幕布,迎接着带来温暖的朝阳,亦将蒂云的身影拉得很长,背对着有些微微灼眼的紫外线光,他像在泄愤似得喘着粗气,双手已经有些很多伤口,又在接触润湿的泥土时沾上尘垢。
“这种程度就露出这样丢人的模样,真是废物,我还以为你会出色到什么程度呢。”
佩格尼斯并没有缓和的语气中依然是讽刺和轻视。
“不要说的很轻松的样子!”
蒂云有些不满,将体力上的损耗化作愤怒回复他道。这的确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单单是总计几百个的伏地挺身和累积几公里的冲刺的已经让他有些疲惫(保持平稳的节奏和均匀的速度很容易完成数公里的长跑内容,这是很令人愉快的疲乏,但是这些次数过多的冲刺跑就很消磨体力了,每次是在濒临透支之前)只是尚未到完全不能动弹的地步,人在体力有些不支的时候都会变得很暴躁,如果不是自己爱好着的东西很容易对着某人发泄,现在蒂云身边只有佩格尼斯一个人。
“如果这样就累了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怎么可能?谁会在一开始就放弃,我已经决定要改变了,你说过的极限我也欣然接受。”
蒂云讪讪地说,这些话有很多是勉强。
佩格尼斯并不理会他这些话,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毫无行动,而是用惯用地那种方式对他说。
“自己去寻找做早饭的工具吧”
……
这样的粗茶淡饭谈不上美味,他却吃得很多,还配上了不太成熟的野果,他在收容所做过很多鲜美的佳肴——都不是为了他自己,他们从来没有资格享受到比裹着菠菜和红薯粉的面卷更好的待遇,贵族们虽然拥有数不尽的金银却没有愚蠢到把兑了小苏打的威士忌和冒着热气的火鸡让奴隶们去食用,还有另一个主要的原因:他的活动量比平时要大一些,至少这一个星期他是没有过这样消耗的。
事情并没有轻易结束,我的观念里还没有矫情到将这样东西称之为“极限”,仅仅是度过了早餐前的晨练以及准备好了填饱肚子的饭菜罢了,显然差得很远。
“把这座道场做得隐蔽些,从那边枣林后挖些矮小的杂树,种在这一周,然后像刚刚一样准备午饭。”徒手完成树木移植无疑是天方夜谭可佩格尼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有也确实打算让蒂云这样付诸实践,没有工具的他是一定不可能偷工减料的从树的半截处斩断,那样无疑是更加可笑的想法。
蒂云做完饭,佩格尼斯看了一下表,刚好十二点半。
如果说刚刚是单纯的疲劳和倦乏,现在就差不多是极限了,我之所以用“差不多”这种模棱两可的词语是因为他还留有端起器皿的力气,在我认知中极限不单单是运动后的肌肉紧张用不上力,也不是什么肌肉的膨胀和酸痛感,更不是灼烧感和失去知觉,而是除了头脑之外其余全部处于瘫痪状态,好像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支配但意识格外清醒,蒂云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他觉得自己完成就餐这个动作已经算是奇迹了。
“下午你在旁边休息吧,我会给你讲解拔刀流的基础动作和发力技巧。”
“嗯”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个字的,但这一个平常和简单的回复语中蕴藏了很多欣喜。
他在等待佩格尼斯这句话。
如果还有什么哪怕一点自己也会没出息的放弃吧。
当然也是无奈。
那副失去知觉的身体能做什么?
……
这即是每天的行程安排,不过之后的每一天都增加些重量——佩格尼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沙背心,比起那些沉得像山一般都树苗蒂云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是慢慢地他就感到深切的负担,尤其是佩格尼斯提出的在结束前不允许摘下的要求让他真的厌烦。
诸位也许深有同感,在体力到一定限度时会有无故的躁动和埋怨,很值得欣慰的是蒂云并没有,只是他总觉得海军并不会像佩格尼斯说的一样。
十天,只是大概估量的时间。
海军会在何时找到这里是无人预测的。
或许,也会比这个期限更长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