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凝长这么大,从未被人全须全尾喊过名字。
第一回听见,除了怔愣,就是害怕。
害怕这其实是恶魔的低语,一旦喊出来,就会成为诅咒,刻在灵魂里,永远也摆脱不了。
白可察觉到公主在发抖,因为他而发抖。
“姐姐,不要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扯出个不伦不类的笑来,明明是想安慰,却因为膨胀暴虐的偏执,让笑容看起来更加慎人,克制的语气流泄出丝丝癫狂。
恶魔,要出笼了。
福凝担心又害怕,“白可,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我没有要丢下你,只是你现在不需要我,也能过得好好的,我才想给你自由,我没有要丢下你。”
白可什么都没听进去,眼眶猩红漫溢,他已经陷入了偏执爆发的边缘,只需一点小火星,就会彻底爆炸。
“快!他们在那里,抓住公主!”
嘭!
炸了。
“姐姐,躲起来。”
白可拖着长剑,站起来。
面对四面八方涌出来的蒙面人,红唇勾出一个十分残忍的弧度,不寒而栗,灿漫成花。
福凝很担心少年的状况,可现在危机四伏的局面,又叫她做不了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躲着,不成为少年的累赘。
“白可,你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打不过就跑,保住性命最重要,不用管我,他们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就见少年狂冲上去,与蒙面人交斗在一起。
脑中浮光掠影。
哭哭啼啼对她说“姐姐我怕”的小哭包,一受点什么委屈就会掉眼泪的小哭包,就算不受委屈受表扬也会掉眼泪的小哭包,她恨不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护着的可爱治愈系小哭包……
现在,浴血,成了魔。
剑法快狠准,几乎不给敌人反应的机会,他像是嗜血的疯子,雪衣变红袍,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地狱的味道浓重扑鼻,竟让蒙面人也心生恐惧,节节败退,想落荒而逃,转身却被斩杀剑下,成了祭剑亡灵。
血衣少年站在躺满残肢断臂尸首的场地,感到兴奋,他做到了,他把要加害公主的人通通杀了!他保护了公主!
高兴转头,想要分享喜悦,然而,公主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可怕的陌生人,恐惧颤抖,面色刺白,小手捂着嘴巴,一忍再忍,“哗啦”吐出来。
……
嚬!
心脏冻结成冰,一锤子落下,碎成一片一片。
丢了长剑,崩溃了心。
公主……怕他,不认他,嫌弃他……
死了,他要死了……
福凝难受呕吐,昨晚两蛋都给呕出来了,第一次见到那么惨烈的场面,胳膊、腿到处飞,鲜血四处飞溅,可把她恶心坏了。
歇了会儿,尽量不去看那副场景,余光银亮,福凝眯眼看去,大概十几米处,一个人隐在草丛后,正在拉弓。
目标,白可。
穿空之音冲耳,心神俱裂的少年模模糊糊抬头,一个温香软玉抱了上来,接着一声闷哼,有黏黏糊糊的东西流在脖颈上,气味和触感,他都不陌生。
公主,是公主。
不好的预感,双手颤颤巍巍抱住公主,却摸到一支箭,箭头深入福凝后背。
眼泪唰的就出来了。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我说过,我会护着你,”福凝又吐出一口血,强忍着痛,艰难的说,“还有……不要再骗我,我真的……很难过……”
噔,双手垂落,无声无息。
白可目眦欲裂。
“姐姐!!!”
……
神山抢亲事件已经过了一周。
时墨大抵永远也不会忘记,在一片腥风血雨中,血染红衣衫已经昏迷的少年,紧紧抱着昏死过去的少女不肯撒手,直到他说,“白可,我来救公主。”
他才松了禁锢,像能够安然接受死亡般,软软倒地。
执念太深的人阎罗王不收,他没死成,在受了六十八道伤,流了一大盆血后,奇迹的,在第四天睁眼醒来。
可公主没有那么幸运,那一箭,离她的心脏咫尺,太医花了三天时间,小心翼翼拼死拼活终于把箭取了出来,至于能不能成活,全看造化。
公主已经躺了七天,无知无觉;白可已经跪了三天,滴水未进。
他一醒来,就挣扎着要去找公主。
太医不让,大病未愈,嘱他好好休息。
白可不愿,看不到公主,他不会甘心。
去了公主殿,全是太医,苦药味压过一切其它味道。
他没能如愿见到公主,焦躁的皇帝一见到他,就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白可,我当初就该杀了你,不该让你活在这个世上!你作为公主的奴才,你不但没有保护好公主,还让她替你挡箭!她是我的女儿啊,磕着碰着我都心疼,你竟敢伤害她!你竟敢!”
皇帝越说越上火,几日来担惊受怕的情绪爆发,眼眶湿润,转身抽出护卫的刀,指向趴坐地上的少年。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刀尖发抖,近在咫尺。
少年盯着公主的寝室门,对于随时要他小命的刀,不给一丝眼光,没有一丝害怕。
“杀我,可以,但我要看到公主醒来,那时候,随便千刀万剐。”
“三日,太医说了三日,三日后福儿一定会醒来,到时候你就去死吧!”皇帝丢开刀。
三日,三次日落三次日出,跟一个月一年十年比起来,微不足道的渺小,却关于福凝的生死。
从那日起,白可就跪在公主寝室外,一动不动,守着公主。
有时候,他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与期待的交替;有时候,他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公主在睡梦中还没反应着要醒来,时间就已经溜走了。
人参吊命吊三日,三日后,天降哀戚大雨,福凝没有醒过来,呼吸急促,生命体征一点点剥夺去。
贵妃哭到晕厥,皇帝震怒瞬间白发。
院子里,白可倒在雨水中,双腿麻痹,形如残废,伤口裂开,开出一地血花。
他双目猩红欲血,伸手够向哭声的来处,厉声大喊:
“李福凝,你给我听好了!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你生,我生,你若走奈何桥,我便在黄泉水,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别想摆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