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立体环绕的仪器运转声中,许秋切开了一块块的组织。
找寻颅脑里的肿瘤,无异于给洋葱剥皮。
耐心、细心、专心,缺一不可。
剥离乳白色的增厚的蛛网膜,许多血管便摆脱了束缚,从里面跳了出来。
粗略一看,就有大脑大静脉、基底静脉、枕内静脉、两侧大脑内静脉及小脑前中央静脉……
许秋仔细分离,认真标记。
“找到了。”
十分钟后,许秋完成术区的清扫,在手术显微镜下,看到了引起一切病症的罪魁祸首。
这是一枚小小的肿瘤,紫红色,缺少被膜、与周围结构黏连很严重,下极与小脑蚓部几乎融合在一起了,识别不清。
也难怪它能导致尿崩症、缄默症等。
虽然小,但肿瘤的黏连,造成了下丘脑的侵犯,四叠体区也被波及,导致两眼球同向上视与下视运动障碍,发生四叠体综合征……
继续拖延下去,等到下一次随访,他可能已经昏睡不醒,成为半植物人的状态了。
想明白这一点,在场的脑外科医生都神色凝重。
“竟然这么严重……”
“这个肿瘤太小了,一般都会建议随访,没想到后果如此大。”
“许医生又救了一个注定要死的病人啊!”
陶昌翰的病历,送到任何一家医院,收到的都是“随访”的建议。
少数几家愿意收治入院、愿意做检查的,大概率是奔着坑钱去的莆田系医院。
即便告诉他们肿瘤在哪里,没有张浩的眼力和经验,也照样发现不了异常。
然而,陶昌翰碰到了许秋。
无数个会给出“密切随访”医嘱的医生中,唯一一个深挖到底的人。
而且,也是唯一一个敢接下这样一台极高风险的手术,并且铤而走险采取poppen入路的医生!
这一刻,众人再看向许秋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崇敬。
……
找到肿瘤,确认肿瘤的边界后,切除相对而言就没有这么难了。
对于做过颅脑分离术、完美剥离下嗜铬细胞瘤的许秋来说,手术精度、力度等的控制,从来都不是问题。
“超声吸引器。”
“取瘤钳。”
许秋有条不紊地沿着肿瘤表面游离,最后,这一枚小小的松果体肿瘤被安全摘下。
颅内的定时炸弹成功拆除!
这一个瞬间,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舒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大半。
随后,常规关颅。
颅脑的切开与缝合,与腹腔、胸腔等不同。
腹腔胸腔,不讲快,而讲层次分明。
因为两个腔有各种层次,如腹壁、腹膜、腹肌等,肌肉又能分成腹横肌、腹内斜肌、腹外斜肌等等。
切开时,往往都需要逐层用纱布分开、标记,以便后续缝合时,肌肉对肌肉,脂肪对脂肪。
要是一味求快,切开后各层收缩、蜷曲在一块,想要缝回来就难如登天了。
相对而言,脑袋就没有这些讲究了。
一共就那么几层,硬脑膜很好区别,间断或连续缝和都行,只要不透水,就算得上完美。
骨瓣也一眼能认出来,放回去就得了。
也就头皮稍微复杂,分帽状腱膜和皮肤双层缝合。
但,对掌握着一身缝合术的许秋来说,照样是信手捏来。
王凡站在远处,眼神无比火热。
他以为自己的缝合术已经炉火纯青了,但此时再观摩许秋的手术,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稚嫩……ъiqugetv.com
其余人也一脸震撼。
从头到尾的震撼!
第一刀切下,稳如机器人。
后续的显露与分离,更是毫不拖泥带水。
不管是手术流程,还是各种细节,都熟练得让人惊叹。
金玉成咽了口口水,赶在最后一针缝完前问道:“许医生,你这是第几次做松果体脑瘤切除术来着?”
“第十七次。”许秋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缝合。
“十七次?怎么会有十七次,咱们临海一院建院以来,总共做过的松果体肿瘤手术都没有这么多吧?”
韩进行和魏安也觉得惊奇。
他们这两个肿瘤领域的龙头、龙脖子医院,这几年加起来,做过的类似手术都不超过二十个。
院内的主任其实也做得少,他们有更多手术要忙,像这种风险极高、性价比极低的手术,最多的一位也不过做了十一台。
还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专家。
眼下,许秋说他做过十七次……
怎么可能!
哪来这么多的病人!
“哦,在脑袋里做的。”
许秋缝完最后一针,放下器械的同时,指了指自己的头。
众人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噢噢,许医生把脑子里过的手术流程也当成做手术了?”
“脑子过手术真的能做成许医生这样吗?”
“不愧是许医生啊,光是想一想就能做到如此地步,简直像是脑袋里装了个手术室一样。”
嘻嘻哈哈之中,手术收尾完成。
最后,助手在硬膜外放了一个负压型吸引装置,完成了术区的包扎。
“清点纱布,一二三……”
“清点镊子,一二三……”
“清点缝针……”
接下去的事情交给护士和下等助手。
许秋和上等助手金玉成、韩进行等人迈步走出手术室。
“恭喜恭喜。”
刚推开门,许秋还没来得及缓解脸上的疲倦,迎面就走来了一个人。
陶女热情地握着许秋的手,道:“恭喜恭喜,手术成功了!”
许秋沉默。
他本来想跟家属宣布手术成功,结果从对方口中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把他整不会了。
其他医生也是瞪大了眼睛。
家属跟医生恭喜,还宣布手术成功?
这是什么社交恐怖分子!
“……手术确实成功,术后你尽量少和病人接触,能请护工请护工。”许秋嘱咐道。
他担心,陶昌翰摆脱缄默症后,会被女儿给气死。
到时候再发生个高血压、脑出血什么的,可能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
术后,第一天凌晨,陶昌翰苏醒。
第三天,恢复饮食。
第五天,基本上和正常人无异了。
每天早上去查房的时候,都能听到陶昌翰父女两的脱口秀,有时候是陶昌翰捂着脑袋高喊“弑父了弑父了”,但更多时候是陶女蹲在角落,被怼得插不上一句话。
而随着陶昌翰手术成功,这一个病例带来的影响力,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