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可不好解释啊。
卫莱反问:“你父皇当初为何笃定你舅舅能行?”
“不是因为朝中无人可用,用谁都一样吗?”卫婉奇怪,“母后说的,新人还能听父皇的,不会出现自以为是的情况。”
卫莱:“当然不是。大漠之中作战,最重要的不是年龄经验。朝中只有你舅舅方向感好,说要往北绝不会往西北,行军日程卡的死死的,面对匈奴时也有足够的力气迎战。换成其他人,在大漠里多绕一天,粮食吃光,饿上一天,恰逢此时匈奴来了,只能任人宰割。”
“原来如此啊。”卫婉感慨,“去病哥哥也是?”
卫莱道:“你父皇带他去打猎的时候测过。不过,我跟你说的这些,谁都不能说。旁人知道可能会给你舅舅和去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知道了,等到战场上,极有可能影响他们发挥。”
“舅舅不知道?”卫婉不信。
卫莱没敢问,也不清楚卫青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他方向感极佳,跟身上安了匈奴感应灯似的,“听你父皇的意思你舅舅还有其他天赋。这一点在他那儿还不是最重要的。”
卫婉惊得张大嘴:“舅舅这么厉害!?”
“不厉害大汉立国多年,就出来他一个能打匈奴的。”卫莱问,“你经常出去,坊间百姓都是怎说的?”
卫婉:“舅舅吗?”她得想想,“说什么的都有。天降神将,大汉之福,还有什么战神再生。反正好多,说的舅舅都要飘上天了。不过,不过也有人说舅舅就是运气好罢了。”
卫莱不想也知道是哪些人,那些被刘彻嫌弃的世家子弟以及他们的亲朋好友,“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缺一分都不成。”
这个道理身为帝女且长公主从不需要打拼的卫婉不懂,但她也不敢反驳,盖因她母后出身底层,比她有发言权。她若说出来,她母后不计较,她父皇也得数落她。
为了不被圈在宫中,卫长公主很是懂事的点头附和,紧接着便问:“去病哥哥明年还真去?”
“这取决于匈奴。匈奴通常安分一年,等边关将士放松警惕,他们再来个出其不意。那群不长脑子的也不想想这一招他们玩了多少年,咱们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卫莱摇了摇头,“也有可能秋天过来,等朝廷召集人马再出兵就晚了,只能等第二年。第二年他们换了地儿,就以为你舅父不可能找到他们。”卫莱嗤一声:“除非他们去了漠北。”
卫婉对关外很好奇,“漠北很远?”
“很远。天气等情况考虑进去,他们轻装简行南下一趟也要一两个月。”卫莱道:“不说这些,我知道的都是听你父皇和舅父说的,具体的也不是很懂,别误导你。摘葡萄吧。再不摘据儿就出来了。”
前世刘彻担心他跟他爹他祖父一样,四十出头就走了,在太子小的时候对他要求很严,期望很高。而今知道他还有三十多年好活,刘彻就改变策略,慢慢的教,他不累,小太子也轻松,父子二人和和睦睦的,儿子以后也不会脑后生反骨,跟他对着干。
卫婉看一下太阳,小太子在屋里有一个时辰,快待不下去了。
“母后,这葡萄是不是还得洗?”卫婉边摘边问。
卫莱:“不用。”
“那酒不就脏了?”卫婉皱眉。
卫莱挑一个沾上葡萄叶的,“像这种拿抹布擦一下,或者挑出来留着吃。你不爱吃喂鸡也行。”
“这里还有鸡?”卫婉震惊,皇家宫殿怎么啥玩意都有。
上林苑周围被卫莱弄满了厂房和军校,就是防止刘彻修建章宫。
甘泉宫离皇城太远,刘彻不可能改在这边修他的建章宫,卫莱也没过于祸害。
卫莱指着远处的山林,“那边林子里全是虫子,鸡放进去不用喂粮食,自己就能长大。”
“鸡是吃虫子长大的?”卫婉像是第一次知道。
卫莱不想承认这是她闺女,“以前听人说,有一位公子得知百姓无米下锅,问出一句,何不吃肉。还觉得这是杜撰,今天——”
“母后!”卫婉不许她说下去。
卫莱:“那行,先不说这个。说说百姓,近几年京郊百姓才能吃饱饭,可他们依然一天两顿。早上起来下地干活,巳时一顿,申时一顿,晚上不吃,天没黑就睡了。像现在天长难熬,晚上会吃些东西,院子里种的瓜果。他们怎么舍得拿粮食喂鸡啊。”
卫婉见过不少百姓,然那些都是上林苑的工人。他们有的一个人在酿酒厂做事,有的是父子二人在印刷厂,有的是夫妻双双一个养猪,一个做衣服鞋子弹棉花。
这些人在他们各自的村里都属于富农,精神面貌不错,卫婉看到他们,潜意识认为百姓就是这个样的。
卫婉闻言顿时知道自己有多无知,无怪她母后要教她。否则,她很有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句“和不食肉?”
“母后,你对我是不是特失望?”卫婉问出口有些不安。
卫莱笑道:“你才几岁啊。我这不正教你呢。养不教父之过。你不懂,我的错。我有什么资格怪你。”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快摘,据儿来了。”
卫婉朝主殿方向看去,小太子像一阵风似的往这边跑。没容卫婉说些什么,小太子就大声喊:“母后!”
“慢点!”葡萄架下路不平,刘彻急的大喊。
小太子加快步伐,到他母后跟前双膝跪地。
刘彻气的骂:“活该!”
小太子委委屈屈的就想哭。
卫莱拍拍手上的灰尘把他抱起来,“你呀,就是不长记性。几次了?”
小孩抱住她的脖子撒娇。
刘彻过来就把他夺走,不好再说他长大了。孩子毕竟虚岁才七岁,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孩子。刘彻道:“也不看看你多重,你母后不累?”
小孩由着父皇抱。
“膝盖疼不疼?”刘彻说着扯开他的短裤,看到上面红彤彤的,隐隐冒着血色吓了一跳,“破皮了?”
卫莱:“他穿的薄。快去给他用酒擦一下,记得先稀释。”
“母后!”小太子伸手要娘亲。
卫莱看看篮子里的葡萄,够他们一家吃的,“婉婉,让姚黄她们摘,咱们回去吧。”
小太子满意了,歪着脑袋枕着他父皇的肩膀露出笑脸。
刘彻瞥眼看到这点,很是无语,“膝盖磕成这样不嫌疼,跟你舅舅学一会儿弓箭,手上磨出个水泡反而叫着难受。你的难受还是按需求出现?”
小太子眨了眨眼,表示不懂他父皇在说什么鬼话。回到主殿,继续移到他母后身边。这次没敢往怀里钻,而是靠在她腿上。
卫莱给他涂上消毒的酒,小孩痛的憋出眼泪。
刘彻服了他儿子,他们老刘家也没这么会做戏的,他这是像谁啊。
卫莱虽然满嘴跑龙舟,变脸比翻书快,可也没有说哭就哭的本事啊。难不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刘彻捏个紫葡萄塞他嘴里:“甜不甜?”
小孩点一下头,还晃出两滴泪水。
刘彻:“甜就把眼泪憋回去!”
小孩吐出葡萄皮。
刘彻指着他:“你敢砸朕,朕连你母后一块揍!”
小太子吓得扔掉葡萄皮,扭身抱住他母后。
卫莱的衣服上瞬间多了一片口水。卫莱头疼,“你吓唬他干嘛?”
小太子抬起头来,吓唬他?不禁回头看一眼他父皇,可能吗?
可能!
刘彻道:“他敢砸朕,朕就敢揍他!”
自个挨揍,小太子不怕的。
小太子松开他母后,噗一下,把葡萄籽吐到他父皇身上。
刘彻拉过他,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小孩转身就找他母后,惨兮兮说:“痛……”
刘彻气个仰倒,这个小混蛋!
“父皇,你不是据儿的对手,还是算了吧。”卫婉一见他父皇瞪人,“我都赖不过他,您可以?”
刘彻转向卫莱:“这要看你母后怎么选。”
卫莱好笑:“你这么大个,他这么小,你说我怎么选?”
“朕是皇帝!”
卫莱:“他还是太子呢。”
“我是下一个皇帝。”小太子高傲的说。
刘彻:“你的帝位也是朕给的。”
“我还是母后生的呢。”小太子哼一声,“父皇有我跟母后亲?”
刘彻撸起袖子,“都别拦着朕,朕今天非弄死他不可!”
“没有人拦父皇。”室内只有四个人,一个人被小太子抱住,一个人看热闹,小太子哼哼道:“父皇,别装啦。”
刘彻:“你真以为朕不敢揍你?”
“我屁股可疼了。”小太子再次转向卫莱,“母后,母后,你心疼我不?”
卫莱:“先说你想干嘛?”
刘彻道:“他还能做什么?不是要吃井里冰的西瓜,就是嫌吃葡萄麻烦,让你给他压成果汁。不然你还指望他良心发现,再写一篇字。”
小太子瞥一眼他父皇,继续盯着他母后。
卫婉很是诧异,不禁看向她父皇,据儿居然没中计。
刘彻同样感到意外,两三个月前用这招挺灵的。除非他真的很想出去玩儿。这才多久,小孩居然忍住不反驳。
刘彻不由地打量一番卫莱,难道是她怀孕的时候吃的太好,把孩子养成了小怪物。可是卫婉也是这么养的,怎么就不如他沉得住气。
卫婉那时候照顾她的除了奴婢就是卫莱。
刘彻那时还不如现在空闲,每天还得应付朝中的主和派。如今文有贤臣,武有大将,百姓安居乐业,藩王不敢找事,四海升平,他半年不上朝都不会出乱子,每天最大的空闲便是逗儿子。太子就是块石头,也能被他父皇气出七窍玲珑心。然而,这点刘彻才不会承认。
午饭后,小太子睡觉。刘彻拿出小太子的课程表。
卫莱:“这是做什么?”
“朕得给他改一改。本以为讲太深的东西他听不懂,现在看来,不懂的是朕。”刘彻修改过后,又重新抄一份,“以后就按照这个课程给他上课。”
卫莱看到上面有《周易》,不敢置信:“你疯了?给他讲这个。”
“朕不是要教他奇门遁甲神啊鬼啊的。”刘彻连忙解释。
卫莱:“我当然知道,你也不懂那些。我是说这《周易》等于我们那儿的哲学。十七八岁的人都听得头晕脑胀,你儿子才七岁。你就不怕他不懂就问,问的你哑口无言,然后觉得你这个父皇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