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我都失魂落魄的,听到师傅说要解散机修班,好像被抽掉了筋骨,剩下的只是一副顶不起腰杆的皮囊,原先,建军无论在外面停留多长时间,我除了想念,并不孤单,机修班仿佛是我的一个家,一个依靠,一个强大的支架,现在,却马上就不复存在了。本来我还指望回机修班躲开刘计划那混蛋,看来,我是躲无可躲了。
下班我走得很晚,有意躲开人流。在技校的时候,老师都说踏入社会怎样怎样,我踏入社会好几年了,也没觉得怎样,原先是上课下课,现在是上班下班,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复杂。看来,在机修班的庇护下,我是太顺了。
我一个人在人行道上心不在焉的走着,身边不断有人迈着大步超过去,看着这些行色匆匆的人们,心里一阵恍惚。前面没有人等着我,也没有什么事情非我不行,我不用着急,我生活的全部就是等待和思念我那总在远方的爱人,那个让我富足在外辛苦奔波的爱人。宿舍楼上有一个爱写诗的女孩,她说站在走廊上远远的看我穿着连衣裙从夕阳的尽头下班归来,就像看一幅水粉画。我不知道水粉画是什么样子,只知道那画面涂满了孤单。这几年,我习惯了和建军聚少离多,习惯了一个人,总觉得那是换来安稳生活应该付出的代价。
听过一个故事,是说一个富足的寡妇,为了度过每天的漫漫长夜,每每掷百钱于床铺之间,再枚枚找齐,以此为嬉。现在想来,我好比是这个古老故事的现实翻版,存折上那串长长的零仿佛藏匿的钱币,只不过那寡妇知道找齐一百便会罢手,而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一连三天,刘计划都没来材料库检查工作,只是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尽管不去看他,也能察觉得到他那探寻的目光。
建军终于回来了。周六的下午,下班之后,本来我要去车站坐车回家的,刚出厂门就看见他倚坐在摩托车边上,冲着我笑。那一刻,我的感觉非常怪,我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见到建军会把积压在心里的屈辱潮水般的倾泻出来,可是没有,我朝着建军走过去,既不惊喜,也不报发了出去,在敌人的屠刀下,英勇就义。
“咱吃饭吧,饿了。”
建军拍拍我后背。
“不饿。”
“我饿了,你去做点饭吧,要不咱们出去吃。”
“不吃。”
“你在家,我出去买回来吃,咋样?”建军一边说一边伸手试图把我缠在他身上的胳膊解下来。
我闭着眼睛,使劲抱着他,恨不能勒进他的肉里,建军只好作罢,轻轻拍着我:“好,好,不吃了,睡吧。”
美美地睡了一大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在建军家过夜都是睡建军姐姐的房间,本来女儿出嫁了,父母是想让建军搬过去的,可有时我会过去,所以建军还是住自己的小屋。
屋里静悄悄的。我没开灯,起身到了建军的房间,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见建军赤膊侧躺在床上,脸冲着墙。我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把手搭在建军的腰上,紧贴着建军躺了下来。可能是坐车累了,建军没醒,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我很快的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了,建军起身下床,把我动醒了。我一把抓住建军的手:“上哪?”
“厕所。”
刚睁开眼,脑子似乎还在睡着,我愣愣地看着建军,手没有放开。
“我憋不住了!”
我松开手,建军吸着拖鞋,一路小跑进了厕所。
建军尿完出来,我站在厕所门口等他。我拉着他的手,牵着他又回到床上。
我们在床上重新躺下,建军侧身搂着我,我弓腰贴着他,不留一丝缝隙。
“怎么和个小赖猫似的,学会粘人了。”建军伏在我的耳边轻声的说。
我闭着眼睛,头枕在他的臂弯里不说话。
建军不再说话,把一只手伸进我的衣服,探到ru房的位置,停下来轻轻揉捏着。忽然一阵恶心,感觉建军的手指变成了一只只毛毛虫在我的皮肤上蠕动。我尽力忍着,还是不行,我起身坐了起来。
“怎么了?”
“饿了。”
建军一听,也坐了起来:“我也饿了,昨晚没吃,现在前胸贴后背。”
我们洗漱完毕,说好去吃福口居的馄饨。一出门,我就拉住了建军的手,建军回头笑嘻嘻地看看我,攥我的手轻轻捏了捏,小声说:“小赖猫。”
星期天,晚起不做饭的人很多,都上午十点多了,福口居的人还很多。我和建军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张角落里的桌子。
我们要了两碗海鲜馄饨,两笼酱肉包。两顿没吃了,建军吃得很快,狼吞虎咽的,我看着他的吃相,心里忽然涌起一番感慨,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享用早餐,这种平凡细碎的幸福,我们已经多长时间不曾有过了,我们一直沉溺于那些时髦衣物带来的羡慕或是嫉妒,以为那就是幸福。
建军吃完了,把碗里最后一点汤也喝得干干净净,抽出一颗烟点上,看着我吃。
“要是天天能这样就好了。”我忍不住发感慨。
“这还不容易,才几个钱。”
“我是说你能陪我来。”
“我?从郑州赶回来吃早餐?”
我看着建军,刚要说话,忽然看见建军目光从我头顶上方飘过去,并站起身来:“刘师傅,来吃饭?”
我的头“嗡”的一声。
我转过身,看见刘计划领着老婆孩子从门口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