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继(1 / 1)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且不说周芳智如何,周芳信却有些喜出望外。他对周姑妈并无兄长那般深切的怨恨,他自来读书不成,只掌管些庶务,周姑妈不计声名,决意断了周府的仕途,对他却无甚大的妨碍。

他对周姑妈又惧又敬,一来他生来相貌普通,人又平庸,并不得父母爱重,对备受宠爱的兄长到底有些不平之意,因而莫名对与其不睦的异母长姐生出些同病相怜来;二来周姑妈为人果决利落,素来受人敬服,又身份高贵,深受皇恩,他心底倒隐隐生出几分靠近的意味,只对她处置母亲仍怀怨言,因而到底无甚行动。

如今听周姑妈这般一说,不由暗暗起了心思。他深知,若周姑妈与周府仍势同水火,他们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如今有过继一事,无论从他膝下还是四房过继,两厢有了这等牵连,只怕再不好像现今这般水火不容。既然透出了一丝缝儿,再来打压却是不好了。

他如是想,周芳智也如是想,他对周姑妈虽怨怼其深,然这许多年蹉跎,已磨平了他的意气,比起怨恨,无休无止地喂马更让他惶恐。他有两个儿子,无论大的还是小的,若过继一个给二房,看在这孩子的面上,长姐也不会继续与他为难,况二房资财甚至长姐的万贯家财也将一并是自己儿子的了。

兄长面上的一番变化,周芳信早看得分明,只是他却并不慌张。兄长与长姐视若仇敌,而他对长姐一向尊崇有加,况自己次子年只一岁多,比起四房皆已记事的孩子更合过继。

不料,周姑妈却开口说道:“这过继的孩子我已经想好了,从二房过继。”

一旁丁氏听了这话不由目瞪口呆。因前几日那小杂种惹出的事端,她去翠华院闹了几场,俱被打发了回来。今日周姑妈召集府中诸人,她本想借机再闹一回,教翠华院莫再多管闲事,谁知周姑妈一来便说了过继的事,倒教她一时忘了。此时听周姑妈如是说,不由连连摆手道:“不可,我二房也只二郎一个孩子,过继给了你们,谁又给二房承继香烟?”

姑妈嗤笑一声,“放宽你的心,你那宝贝凤凰蛋我还瞧不上,我看上的是你不要的眼中钉肉中刺。”说着,轻喝一声,“良儿!”

这边周涤清便牵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走出来,周芳智兄弟被周姑妈一番动作打得手足无措,顾不当得东想西想,此时愣愣地看着这被推到众人面前的小人儿,一时竟想不起这孩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周姑妈先声夺人,他们方才一时并未注意到她们一行中还有这么一个人,心头也俱是疑惑,二房何时有这样一个孩子?

因来前周涤清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莫害怕,到了灵堂,什么话也不要说,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交由她和姑姑。因而此时虽被置于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并不惊慌,抿紧了嘴唇,一语不发,却越发攥紧了周涤清的手,靠紧了她。

丁氏尖叫一声,“你说是这个贱种?!”

听见这句“贱种”,周府中人才明白这孩子是谁了,不由面面相觑。

周芳智阻拦道:“这如何使得?二哥嫡房血脉,何等尊贵?如何能让这来历不明的野……孩子承继香火?”

周姑妈冷笑一声,“你们心里想什么我清清儿的,我今日召你们来,是告知而非商议。也不欲同你们多费唇舌,做无用的纠缠,要是有什么心机同我施展,纵有百般手段,我不介意一一反击回去!”

周姑妈说着,目光犀利地一一扫过堂中诸人。周芳智等人被这利如刀光的眼神扫过,背上俱起了一重寒意,不由想起八年前她在周府中屠佛杀神的一幕。

丁氏心存暗鬼,又一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何肯应,当下便闹起来:“你要过继,也得我二房应许!须告诉你知晓,此事我不允!”

周姑妈收了锐气,却慢悠悠问道:“你如何不应许?”

丁氏嚷道:“我是他嫡母,我既不应许,还管有什么缘由?”

周姑妈淡淡笑道:“是么?我却非过继他不可,亦有非过继他不可的缘由。”

丁氏道:“他既是我二房的子嗣,自然由我做主,前几日你们强从二房将他带走,莫不是就为着谋划今日?我知你权重势大,可别想欺负到咱孤儿寡母身上!要是逼急了我,索性咱们闹个鱼死网破!”

周姑妈笑道,“既如此,可就别怪我了!”便喝道,“裁云,把他衣裳脱了!”

裁云领命,上前利落地将那孩子的衣衫褪掉,露出伤痕累累的瘦弱身躯来。

周涤清早知姑姑今日会有此一举,一早吩咐人在灵堂多烧了炭盆,此时火烧得正旺,关了堂门,一室温暖如春。况这一遭是他无论如何逃不了的,当下握紧了他的小手,给他安抚。他也便牢牢握住她的手,低下头,仍一声不吭,任由人摆弄。

众人方才初见他的时候,也留意到他形容不好,面上青青肿肿,又有冻疮皲裂,身形极其瘦小,只满腹心思还放在过继一事上,并未多想。

此时揭开他衣衫,只见他一身新伤叠旧伤,前胸后背尽是令人触目惊心的针眼,身躯更瘦得骇人。胸前肋骨根根分明,似不见血肉,只蒙了一层皮,真正瘦骨嶙峋。府中人对他向不在意,是死是伤更浑不上心,此时凝神注目,才觉着分外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周姑妈对丁氏冷笑道:“现你知道我为何要将他带走了罢?”

丁氏见他被脱了衣裳露出伤痕,便知她有问罪的心思,心下不由惊慌,听这一声问回过神来,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强嘴道:“我怎知道?我还要问你他身上如何这般模样?”

周姑妈笑道:“心虚了,索性恶人先告状?还是想把这孩子的遭遇赖到我头上?你自个儿且瞧清楚了,他这身上的伤可不是一日两日来的,这副饿殍似的身板,也不是一日两日能糟践出来的。你以为我今日是两手空空、一点成算都没有就来了的吗?你要不想要这脸面,我立时就将车马摆明给你!”

周府早是个空架子,这些年生计艰难,人心涣散,周姑妈略一动作,便拉拢了不少人,有奴有婢,又有支房的主子趋奉,要作证丁氏不慈,虐害子嗣并不是难事。况丁氏对这孩子之狠毒,人人皆知。

丁氏虽惯来一副厉害模样,却并非不知轻重,周姑妈话底的含意她领会得分明,不敢再逞强,避重就轻道:“这孩子身子先天就有些不好,这么多年怎么养也养不起来,又淘气,我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手下有时没个轻重……”

周姑妈打断她道,“你不必与我说些没人信的虚话,你已是坏透了的,我今日也并非与你来讲道理,也没功夫看你胡搅蛮缠,与别个人亦是如此,谁也别想借着这由头来与我为难。不然,可休怪我再去讨宫中的示下。”

一室静默,连丁氏也哑了口,周姑妈便又道:“左右他没序齿,也没上族牒,翻了年我就带他回乐安老家,找族老给他上牒,你们自过你们的日子。丁氏,我也不与你虚耗功夫,我予你五千两银子,权当给二房的补偿。再予公中一万两银子,就决断此事,如何?”

周府诸人今日一来,便被她一阵疾风骤雨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此时听她要拿大笔的银钱充赠公中,只为换个无关紧要的小崽子,俱都大喜过望。掌着公中钱囊的汪氏尤是心花怒放,两眼登时一亮,恨不得立时就答应下来。

周芳智等人也在思量,方才他们已然明白,周姑妈是因要这孩子才起了过继的心,而非因要过继才择了这孩子。若他们极力反对,周姑妈固然没法过继他,却也不会过继他们家的孩子,到时便什么都没有了。虽则仕途仍无望,但有了这不薄的银钱,府中的日子也好过些,况周姑妈年后便要离京,经年不会再来一趟,有这赠银的由头,再从中操作几番,不怕朝中不会重新思量周府与奉圣夫人的关系。

丁氏对那独得的五千两银子也极是动心,但她又有一重顾虑,那野种死不足惜,能换些银钱自是再好不过。她只怕这小杂种跟了奉圣夫人,有朝一日借着她的势飞黄腾达,回过头来再找她报仇……她并非那起子眼皮子浅的蠢货,只看得到眼前,被白花花的银子迷了眼。心中权衡再三,忍痛下了决断,勉强笑道:

“这孩子是我二房的子嗣,合该由我抚养,我之前对他确有不周……是我的错,不过阿姐放心,我以后却是不会了,必将好好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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