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淡淡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书,问:“有事吗?”
冯芊素是头一回踏进公主的府邸,从正门走到书房,足足走了近一刻钟,现下站在这间布置清雅,却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的书房里,她才意识到了两人的身份悬殊。长公主没有计较上次的事,能请她进来,已是大度,可眼下她瞧见书案后的人竟然都不正眼看她,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起来。
她强撑着脸上的笑容,说:“臣女今日来,是想求殿下帮个忙,不知殿下是否知道,陛下给臣女和张府丞嫡子赐婚的事?”
清婉挑了挑眉,问:“你想让我去求陛下收回旨意?”
冯芊素一怔,没有想到清婉会这么直接说出她的意图,“是的。这桩婚事赐的实在奇怪,不管殿下信不信,张老夫人原本是想让臣女与张首辅议亲的,还送了臣女一只祖传的凤血玉镯作为信物。”说着,她从手腕上取下了那只玉镯,放在手心上,想让清婉看看,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可清婉却依旧没有抬头。
冯芊素只好收回手,接着说道:“臣女自小就十分仰慕首辅大人的才学,此生不求能及上他万分之一,但愿能像姐姐一样,有机会能陪伴在他左右,如今他既与殿下定下婚约,那臣女也只有祝福的份了。只是臣女虽不能嫁给自己中意之人,却也不希望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全然不熟悉的人,所以,臣女今日斗胆前来请求殿下,收回赐婚的旨意。”
清婉请她进来,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料到她会说些话来恶心自己,只不过她还是挺好奇,这女人能不知好歹到什么程度。“你这话说的,好像那圣旨是我下的一样。”
冯芊素说:“先前是臣女痴心妄想,以为得了张老夫人的喜爱,便有机会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是臣女错了,臣女再如何一片痴心,也抵抗不过皇命......”
清婉打断了她,“冯姑娘,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冯芊素淡淡一笑,说:“臣女当然知道。”
清婉摇摇头,说:“不,你不知道,我今日看在你即将要与老师的侄子结亲的份上,让你进我这长公主府,见我一面,不代表我准许你以下犯上,胡言乱语。”
冯芊素说:“臣女未曾胡言乱语,殿下难道不承认,您是因为介意臣女和张首辅的过往,才故意将臣女推给张府丞的公子,甚至不惜毁了张公子的婚事,对吗?”
清婉不耐烦地合上书,她从没见过这么得寸进尺的女人,谁给她的胆子?她朝窗外喊了一声:“顾彦!”
冯芊素一愣,背后忽然蹿起一股寒气,她这是要做什么?
进来的是陈晁,他拱手道:“殿下,顾护卫去外院了,您有何吩咐?”
清婉的声音冷了下来:“把这个人扔出去。”
陈晁郑重地应道:“是!”向门外一招手又进来两个护卫。
冯芊素意识到不对劲,刚扑通一声跪下准备赔罪,身子便一下腾空而起,不由惊慌尖叫起来,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两个护卫冷着脸一前一后地抬着冯芊素出了府门,像荡秋千一样将她甩下了石阶。
冯芊素一个娇弱的姑娘家,哪经得起这么用力一摔,趴在雪地上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要给撞碎了,疼得不住嚎叫。
她冯芊素好歹也是宁国公府的嫡女,何曾受过这种耻辱!她回去一定要告诉爹爹。
陈晁笑着摇摇头,嘲讽道:“不自量力。”随后命人关上大门,回去复命了。
石嬷嬷端了盏梨子水进来给清婉喝,见清婉仍旧沉着脸在看书,忍不住想多说两句:“殿下您何必理会这些阿猫阿狗,下回再来,直接让护卫打发走就行了,免得惹您动怒。”
清婉淡淡道:“我早就猜到她来找我是想做什么,纯粹是一时好奇罢了,算了,料她也不敢再来了。不过,陛下也是奇怪,怎么突然就给冯芊素和张子黎赐婚了呢?明日得进一趟宫去问问。”
石嬷嬷望着自家主子,很是疼惜,明明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怎么什么人都敢这样恶意揣测她?
冯芊素回到家中就扑倒父母亲面前,一顿哭诉,宁国公和夫人听闻了女儿今日的所作所为,差点没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让长公主收回圣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宁国公府要谋逆,另立女帝了呢。
宁国公被自己一手宠大的小女儿气的肝疼,见她受了伤,又不舍得责罚她。随便说了几句便赶紧让她回去休息了。自己又连夜和儿子商量着怎么去长公主府赔罪。
这长公主是个远近闻名的女阎王,听说当初靖远侯发动宫变失败,靖远侯世子落到了刑部尚书元仲的手里,让长公主暗中下令,拨筋抽肠,以自己的鲜血写下与嘉乐郡主的和离书,死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地方是完整的。
他思来想去,决定采取迂回政策,去找张首辅求情。
自从张首辅与长公主订婚的消息在京中传开,无人不感叹这平日里看上去温和儒雅的张首辅,竟然是个狼人。连刚刚刺杀完自己,差点要了自己命的贼人的外孙女都敢尚,这野心和胆量,着实不可小觑。
决定下来以后,第二日一早,宁国公便携子上门拜访了。
张廷听说了在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也未表露出意外,只点点头说他会向殿下传达宁国公府的歉意的。
宁国公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连连道谢,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张廷曾经好歹也算是他女婿,他已故的女儿也曾为张家生下两个嫡子,甚至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难产血崩,不但孩子没保住,自己也因此落下病根,不久便撒手人寰。张廷自然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待宁国公一行人一走,张廷便让人备马车去了长公主府。他的伤势恢复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稍微多走动一下也无妨。
莫不是今日宁国公来找他帮忙,他还找不到借口去看看她。
清婉坐在书案后,支着脑袋愁眉苦脸的看着信纸上同鬼画符一样的东真语,一筹莫展。
东真人当初到底是怎么发明出这种又难看又难学的语言的?她已经抱着典籍啃了一个多月了,也就看懂了十来个字。
清婉觉得,她都学不会,就不信霍江能学的会,不然,还是找个时间把信给他,让他自个儿翻译去吧。
可她也蛮想知道这里头写的什么......
顾彦忽然进来通报说张廷来了,清婉赶忙把桌上的信纸背过来,用镇尺压住。
张廷穿着一件玄青色鹤氅,踏入屋中,清婉笑着起身走过去,屏退了周身的婢女,问:“你怎么来了?”
张廷瞥了一眼前头乱糟糟的多宝阁和书案,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说:“过来看看你。”
站在屋外的石嬷嬷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把槅扇合上了。
清婉很无奈:“你的伤势还未好,不在家好好歇着,过阵子回内阁,一忙起来发炎了可怎么是好?”
张廷远远看见多宝阁角下摊开的两本厚厚的东真语录,问:“你在翻译你母亲给你的信吗?”
清婉嗯了一声,拉着他到炕桌旁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东真语实在太难学了,我看了许久都看不出所以然来,头疼的厉害。”
张廷问:“你干嘛不找译官给你翻译呢?”
清婉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万一里边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宁愿看不懂也不能冒这个险。”
张廷浅笑着说:“我认识一个会东真语的人,只要你给出足够的条件,他就能给你保守秘密。”
清婉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说:“算了,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人是能够守的住秘密的,等有机会,我还是把信交给霍江吧。”
张廷有些失落,她就这么把他排除在外了,还是不勉强她了,“好吧,你过来。”
清婉起身到张廷身侧坐下,张廷让她靠在迎枕上,给她按摩太阳穴,她的神色间少有的疲惫。
“最近在忙什么?”
清婉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只觉得他揉的很舒服,所幸闭上了眼,“没什么。”又忽然想起什么,一下睁开眼,说:“她去找你告状了?”
张廷说:“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告你的状?是宁国公过来找我了,想让我代他传达歉意。”
清婉说:“让你过来道歉,比他自己亲自来要有用吗?”
张廷点点头,“应该是吧,你觉得呢?”
清婉垂下眼眸,说:“谁稀罕他的道歉。”她若真有心对付他们宁国公府,就是找天王老子来道歉都没有用。
张廷说:“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见冯姑娘的,她来找你,无非就是说赐婚的事。”
清婉扬起嘴角,说:“人家来找我,可不单单是赐婚的事,人家以为,我是个妒妇,是因为介意你们之间的过往,才从中作祟,故意把她许给张子黎的,好彻底断了你们的联系。”
清婉声情并茂地讲了一番,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廷,张廷愣了一瞬,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道:“扔的好。”
清婉抿嘴轻笑,把他的手拿下来,问:“昨天我没有耐心听她讲完就把她扔去了,你不打算和我讲讲吗?”
张廷轻抚着她的手背,说:“还是不了,我怕讲不好,一会就得被你扔出去了。”
清婉敛起了笑容,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诳你呢?”
张廷把她抱进怀里,一手抚着她的脸颊,低头道:“哪有什么过往,不过是我母亲打算先斩后奏,给了她祖传的玉镯作为信物,结果不知怎么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变成了她要与子黎议亲,小皇帝一时兴起,一并赐婚罢了。”
清婉记得太后是知道宁国公夫人打算让冯芊素与张廷议亲的事的,小皇帝下旨,太后不可能不在一边,难道是太后故意引导他的?
“那我们订婚的事,老夫人知道了以后可有说什么?”
张廷不想让她听到这些事,说:“陛下赐婚,她纵使不喜欢,又能说什么。”
清婉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了张老夫人,她抬头望着张廷的眼眸,问:“是因为外祖父刺杀你的事吗?”
张廷抚着她的脸颊,温和道:“不是,她哪有那么关心我的安危。”
清婉还想问什么,张廷却低下头越凑越近,温热的鼻息呼在她脸前,她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热。
“好了,你不用担心这些事,今后,宁国公府的人若再来打扰你,让人赶出去就是了,不必给他们面子。”
清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说:“我赶走一个九姑娘,还会有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无尽无穷,难道我要一直待在府里避而不见吗?”
张廷牢牢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看你就是闲的慌,成天在这瞎想。”
清婉不想在聊这种事的时候和他做这些暧昧的事情,伸手抵在他胸膛前,他却一下含住了她的耳垂,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别这样......”
过去好一会,张廷才放开了她,那小巧的耳垂被他舔-弄的红得能滴出血,她的气色红润了不少,肌肤白里透红,离近了能看到脸上细细的绒毛,身上的兰花香浓郁迷人,搂着她的腰愈发不舍得撒手,他开始觉得有些克制不住了。
其实也没有必要克制,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不用克制自己,而且他们马上就要成婚了。
“凌秋......上次宁佳部送了来两本药典,你去国子监帮着翻译一下吧,省的你一没事干就开始瞎想。”
张廷一边说,还一边凑到清婉脖颈间吻着,声音断断续续的。
清婉被他吻得脸红耳-热的,胸口起伏不定,“你先放开我,一切都好商量......”她抵在他胸前的手不敢用力去推他,生怕压到他的伤口。
张廷停下了动作,抬起头去看她,见她眼神涣-散,满脸红-潮,神态迷-离,顿时教她勾得心神荡-漾,“你看你这些天,要不是我来找你,你都不想着去看我,就是偶尔去了,也定是有旁的事要求我。我现在都主动来了,你也不说想我,还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轻-薄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