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在大概半夜的时候突然打电话来,说今天这事真是对不住。我说没事没事,还不错,还给我留了件毛衣呢,没让我裸奔。程又说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大家讨论学习讨论大学梦来着呢,讨论到最后普天同愁,大家就说一定要借酒浇愁,一醉解千愁,结果都没出事。我也一醉解千愁,还一睡解千愁来着,结果都出事了。
我说呵呵,人家命好。
然后又说了几句安慰他别放在心上早点睡觉的话,才挂掉电话又安慰自己早点睡觉。因为我发现这么一折腾我根本就失眠了。于是操起数学课本翻了一会,疲惫困顿之意很快失而复得,重又席卷,我重又一头栽进被窝里。
初雪被气象员预见了好几天,千呼万唤始下来。昨天一整天没好好吃什么东西,半夜里饿的心慌,六点左右的光景,我毅然决定起床找点东西垫饥。一个翻身,发现窗帘后面已经亮的不清不楚,又看了看手表,核对了一下手机时间,决定拉开窗帘一看究竟。然后霍地发现窗外已经白的刺目,鹅毛般大雪依然在不眠不休地簌簌翻飞。大地万物一夜之间全部被银妆素裹,伪装在从天而降的静谧里,换了人间,仿佛一切又从头开始。我知道郝华嗜睡成性,这会肯定还生龙活虎在她的春秋大梦里,仍然迫不及待打电话给她。郝华在电话里哈欠连连说什么事,还没日出呢。我说都三竿天了,你开窗户看看!良久,郝在电话里嚎了一声,说哇下雪了!下雪了!你看到没?太漂亮了!哇……空气太新鲜啦!你开窗户了没?你闻闻你快闻闻,神清气爽!我把窗子小心打开一条缝,呼啸的北风立刻破窗而入,一时之间我饥寒交迫。
郝吵闹着要出去走走,尽管我疲乏的身心对这个风雪交加里漫步的疯狂而神经的提议由衷的鄙视,但初雪纯洁的像初恋,我还是决定答应下来。
街道两旁的所有肮脏,杂乱和凋敝被大雪为之一掩,整个路面比往日要宽敞出一倍,两旁的枯枝败桠上也簇拥了一围又一围一层又一层的雪白,使人的心情为之一爽。我们一步一步走下去,岁月在脚下一步一步塌实下来,幸福的咯咯作响。将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已经鬼使神差地漫步到了学校的门口。大雪已经停止了弥漫,太阳突然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当空。空气里的温度似乎急转直下,我有些寒不可支,哆哆嗦嗦命令说抓紧,抓紧找个地方吃饭。
老地方,老位置。大雪天大过年的老板娘生意火的门可罗雀,见了我俩特亲切,殷勤地问寒问暖。我说冻死我了!郝瞥我一眼,很多余地替我解释说,他是乍暖还寒!我问老板娘这人家做生意的都回家去团圆了您怎么还干着呢?家很远么?老板娘说我家离这很近,只是这个店铺租金还照旧拿着,想再多干两天。今天最后一天,明早就回家了。又说,你俩才初三吧?我儿子今年上了大学呢,在北京大学!以前的燕京大学你们听说过没?我跟郝华同时失了与之闲谈的兴趣,我打哈哈说听说过好象听说过,两碗米线吧!事实上我只听说过燕京啤酒。
从我说要米线的时候郝华就时不时的用一种诧异而新奇的目光看着我,目光里的意味深长替代了所有语言。我被她瞻仰地浑不自在,只好埋头扒饭。等我吃完了一碗米线饿到第二轮的时候,郝还在吃的意犹未尽,我只好再要一碗跟她拼到彻底。
送郝回家我们依偎而行。郝说前天晚上我写那个《空城》写了一整个晚上,可是从一开始我就写不下去了,一直到破晓到天光大亮也没有想好结局,直到现在我也还没有让结局结局……
我说为什么?
郝说我觉得你们到最后都会离开我,我觉得我的生活就像一座城池,里面貌似热闹貌似熙熙攘攘,其实不过是一个被粉饰了的繁荣,每个人都在设法离开这里,每个人都是注定的过客……
有人走出去有人还会进来的,我转身看着她打断说,如果这样子你还是害怕寂寞孤独,那就请你相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