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杰梅说出这话,不知她小懂事晚,还是在撒娇,反正谁也没再理她。
贺颜轩看王玉淑半天从厨房不出来,就连叫几声,催她快上炕,吃点家乡带来的土特产,玉淑只是嘴里答应着说‘好、好,你们先吃吧,我就来’,可就是不见人出来。
等了一会儿,玉淑还没出来,颜轩在炕上实在坐不住了,一家人在一起说笑,哪能就这么冷落了人家父母不在跟前的闺女呀。
她推开身边的孩子,下炕穿鞋,走进玉淑光线不足的“卧室’,看到昏暗房间里的玉淑,正坐在‘床’上拿着枕巾擦拭眼泪。
玉淑一看颜轩进屋,赶紧抹掉脸上挂着的泪,从‘床’边站起来,笑着脆脆的叫了一声:“妈,你、你、你快坐。”说着就把颜轩拉坐在她的‘床’上。
颜轩前期对玉淑还抱有想法,可现在已经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再不把人家闺女看在眼里,还当成外人对待,心里也说不过去。
再说儿子都认了,我这个当妈的还从中作梗,做个恶人,那又何必呢?
颜轩也算是个开明的婆婆,事已至此,已成一家人,那就不说两家话了。
她笑着拉住玉淑的手说:“玉淑,你看咱全家都进了城,这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时间一长,难免磕磕碰碰的闹出笑话,你也是个懂事儿的孩子,就不要太计较,我刚进喻家的门,比你现在难多了,那些年,不知哭了多少眼泪,受了多少委屈,这不也过来了吗?你爹妈不在跟前,你就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好好的跟兄弟姐妹相处,有我给你做主,看谁敢欺负你,就是杰敏对你不好,我也饶不了他。玉淑,我说的这些,你说是这个理吧?”
玉淑听颜轩这么一说,心里涌出一种暖流,眼泪又流了出来,她顿时觉的自己有了依靠,喻杰敏对她那种不冷不热,像是子妹般的感受,萦绕在心头的不快,现在好多了。
喻杰敏说是二十三岁,可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却是清淡的很,他和玉淑进城都几个月了,却很少主动带上玉淑卿卿喔喔的看场电影,搂搂抱抱的溜过马路。
就是有时走在一起,也是一前一后,手都不触碰,这哪是恋人,就算是子妹走在街上,也不会这么冷淡。
玉淑摸不清,搞不懂喻杰敏。心想,你喻杰敏当时没看上我,那又何必把我带进城?这种名义上的媳妇,在她的心里遭受着莫大的煎熬。
晚上睡觉,玉淑没少掉眼泪,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是早早起来,帮着婆婆忙活着做饭,收拾家,笑脸迎着家里人。
喻晋阳一家人这是在城里第一次过春节。
城里的节日气氛没有老家农村那么热闹,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他们现在终于都成为了城里人,那种满足与憧憬都挂在笑脸上。
快到正月十五,公共汽车公司要提前安排塔尔寺灯节的前期准备工作,喻晋阳也跟着忙活起来。
公交公司临时增加几十辆公交车,直达塔尔寺灯节观光,机关干部都要全体出动,排班执勤,维持秩序。
这样为民安排的活动,来之不易,回想起过去的一年,也就是一九七六年,那可是一个社会动荡、国民悲痛、担心、着急很不平凡的一年。
在古老中国的历史长河中,一年之中因病逝去三位开国伟人,历数哪个朝代的血雨腥风、政权更替,都从未有过。
十一届三中全会定调的改革开放、奠定了军队是中国中流砥柱的国防力量。
经济腾飞,民富国强,谱写着中国新的篇章。
经济改革发展,政治束缚松动,宗教信仰自由,戏剧百花齐放,各阶层、各领域呈现出新的气象。
市公交公司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通了市区至塔尔寺的观光班车。
一时全城人群涌动,农历正月十五清晨,他们有的以家庭成员组合,还有的与朋友、同事结伴,扶老携幼,不管寒风扑面刺骨,不顾车来人往拥挤,排长队乘车,乐在其中。
正月十五早晨,天还没有大亮,街上的路灯还在闪烁,喻晋阳就早早起来,随便吃了几口饭,他头戴皮帽,脸捂口罩,身穿喻杰敏从基地弄来的军用长毛皮大衣,脚蹬军用大头鞋,手带鸭掌军用棉皮毛手套,从屋里推出自行车,撩腿上车,迎着凛冽的寒风,很快消失在巷口。
他是要到西门口班车站点执勤,维护乘车秩序,保证游客去往塔尔寺的乘车安全。
塔尔寺,坐落在x省x市西南二十五公里处,鲁沙尔镇南隅莲花山坳中。塔尔寺是西北地区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的活动中心,在中国及东南亚久负盛名,也是我国著名的六大喇嘛寺之一。
塔尔寺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九年,依山势起伏,是由大金瓦寺、小金瓦寺、太平塔、菩提塔等宫殿、经堂、佛塔寺组成的一个气势宏伟,藏汉艺术风格相结合的古建筑群。
酥油花、壁画和堆绣被称为塔尔寺“艺术三绝”,寺内还珍藏着佛教典籍及门类众多的学术专著,每年农历正月、四月、六月、九月举行的佛教活动“四大法会”,更是热闹非凡,盛况空前。
喻杰敏来到x市三四个年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这些年,他一门心思就是挣钱、挣钱、还是挣钱。没有时间也没心思游玩名山古刹。
这次知道他爹正月十五塔尔寺灯节期间执勤,老早就央唧晋阳,恳求的说道:“爹,人家都说塔尔寺灯节人多热闹,你就把咱家的人送上车,去看看新鲜,反正是公司家属坐车不花钱,你就叫我们去吧。”
喻晋阳瞥了大儿子一眼,摇头说:“拉倒吧,这冰天雪地冻死人的天气,再说去塔尔寺的人挤来挤去,哪如呆在家里坐在炕上暖呵呵的舒服,你们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就是要去,这塔尔寺灯节不是七天吗?那就等最后那几天人少了再去,就别在头几天去凑热闹挤吧着遭罪了。”
杰敏一听就急了,红着脸争辩道:“爹,人家都是赶在头几天最热闹的时候看灯节,你可好,把我们安排在人少的最后几天,到那时,酥油花变了样,社火、高跷、舞狮、舞龙灯的都撤了摊,那我们还去看什么?反正我不管,你就是要安排俺子妹早点去,第一天人多,那我们就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去,这样总行了吧?”
正月十五这天,喻晋阳早早的到西门口发车点值班,他知道中午没有时间回家吃饭,临走时用报纸包了一块大饼,颜轩心里担心丈夫吃凉饭再引起胃病发作,还不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就打发还没有开工上班的杰敏,把锅里刚煮好的十几个饺子,捞出盛在饭盒里,又用毛巾包裹了几层,趁热送给在寒风中执勤的喻晋阳。
喻晋阳手捧着温热饭盒,暖和着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
喻杰敏看着他爹冻的鼻涕都流出来了,赶忙催促说:“爹,看把你冻得,你就快点趁热吃吧,再等会儿饺子就凉了。”说着就要帮忙掀开饭盒盖儿。
喻晋阳赶紧捂住,嘴哆嗦打着冷颤的说:“你、你先别、别揭饭盒盖儿,等我找个避、避风的地方蹲下吃,我的妈呀,奶奶的这鬼天气,从早晨到现在,一直站在这维护乘车秩序,把脚都冻木了,一点知觉都没有,这七天执勤可怎么熬啊?”
喻杰敏心疼的说:“爹,你们这里不是有调度室吗?瞅机会儿溜进去烤烤火再出来不行啊?再说,你们也可以轮流着烤火的烤火,执勤的执勤,还非要都跑到外面挨冻,这不是死心眼吗?”
晋阳边吃着还有点热的饺子,边不屑的说:“就你小子聪明,你没看见排队上塔尔寺看灯节的人,把队从西门口站点,都排到了北面路口往西的五四大桥了吗?这么多的人,我们在这里执勤的干部就十几个,维持秩序,跑都跑不过来,哪还有时间溜进调度室烤火?你可真是想好事。行啦,天这么冷,杰敏你还是快回去吧,你穿的也不多,可别冻感冒了。”
喻杰敏看晋阳饭盒里还剩了不少的饺子,就说:“爹你多吃点饺子,吃饱了就不冷了,再吃点吧。哎?爹,俺子妹几个你给安排在哪一天去塔尔寺?你可千万别安排在最后几天,要是那样,还不如不去。”
父子俩正在说话,公司材料科的材料员老吴走过来,晋阳一把拉过老吴,把手里盛饺子的饭盒硬塞给他,嘴里说着:“老吴,饭盒里的饺子还没凉,你快凑热吃了暖和暖和。”
老吴接过饭盒,看着里面的饺子,‘呵呵呵’的笑着说道:“老喻,这是老嫂子送给你的,我哪好意思吃啊,还是你赶紧吃了吧。哎,我老远听你儿子说,怎么想要去看塔尔寺灯节?那还不好说,明天把我安排在鲁沙尔镇站点值班,孩子们在这上车,由你老喻负责,等孩子们看完塔尔寺灯节往回返的时候,嗨嗨,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把他们提前送上车,保证能叫咱家的孩子上车有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