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于整片天穹的云,遮挡了九天上的一切。
没有一丝光芒能射过厚重阴沉的云丛,天地间是失却时间流逝的昏暗。在一团团相互拥挤的云团边缘,有像血样凄艳的红光透出。血光在云丛内部渲染,使整片天空显露着淡淡的红光。血光更从一团团云丛边缘扩散,丝丝缕缕仿佛血丝触及虚空呼啸的罡风。
这片天地没有人迹,没有燃烧的战火。这里只有永恒的寂静,只有漫长岁月在风中摇摆的花海。
似乎过往的漫长岁月不曾有过这样猛烈的狂风,狂风往来回旋在天地之间——好像暗夜的白昼。狂风摧打着大地上无尽的花海,娇艳的花瓣在风中无声喘息。
一只白泽的身躯,倒在群花之中,一动不动。
平滑的石面,像是幽寒的冰湖,甚至能在石面上看到身躯朦胧的倒影。两个相拥的人影,站在石面上,在石面下是他们仿若古画样俊美的身姿倒影。他们了无生息,已然死去。
莫帝持剑,站在石面正中心。
茫茫的天地,远处是无尽的黑暗。狂风袭向他的身躯,他的衣袂摇摆,他的长发在风中凌舞。他神情淡漠,仰首向天,注视着遮挡了一切的九天之云。
在他平静的神情中,某一瞬会看到一点悲伤,却让人不相信所看到的,那如游鱼浮上水面轻盈消失于深渊的一瞬。
唯独在他的身周,有一道光照耀。光柱破开云丛照向他,像阳光破开海水照向万里下沉寂的遗迹。
八荒的所有存在,集于这片天地。遥远的高天,深沉的厚土,一山,一海,太阳与太阴,满天的星辰,一草一木······
以及芸芸众生的命运之迹!
好像默默奔行无知觉的河流,那众生所遵行的轨迹,无数条交缠的丝线。这一角天地此时好像是微观世界,包含整个世界的所有。一种压迫,莅临于这片天地,让人仿佛在无尽空寂中,看到了比太阳还要浩瀚广博无数倍的运行天体。
一团光在虚空之中衍化运转,它颜色不定,时而明亮,时而幽暗。就像是化生一切的混沌,却周游在天地开辟之后。无尽的威势从光芒中散发,笼罩整片天地。
不是威严高远的天威,比那更缥缈。在苍天之下,厚土之上,游行于挣扎生存的万灵之间。它不是世间存在的任何事物,却又化身为世上的所有存在。
此刻,光团化为一个少年。
他悬浮在天穹之下,双眸紧闭。他的身后,虚空退避,空间的裂缝从他的背后向四方蔓延。他的背后仿佛是一方泉眼,异样而神秘的光芒在泉眼之中翻滚,顺着空间的裂缝流向云层下的整片虚空。
那种光芒无法叙述,只吸引着人的眼眸,好像是一方世界那样的沉远深邃。不能描述它的颜色,仿佛一切光的源头,包容着一切的颜色混合成泉水。它不能漫出泉眼,有什么覆盖着泉眼,使光芒紧收入泉眼后的神秘。
那个少年,他身穿白衣,赤足。如此俊美,简直像是在烟波中缥缈的仙女,却绝无半点妩媚。红尘之中绝无如此的容颜,红尘中绝无如此的不食人烟。
无物可以羁绊,身化红尘千万。似神仙,不是神仙。
满头的长发,披在肩上的白衣,不染一丝污秽。他看起来还未及冠的年纪,眉目间一片稚嫩。
倘他闭目静思,他的气息极隐默,像是沧海中平凡的一滴海水,路边荡起的无数尘末中的一粒。他隐于天地之间,无人能够朝拜。可他气息翻滚之时,睁眸注视,直欲盖压整片天地。
他的双眸忽睁,可看到那幻美的让人心醉的瞳孔,那眼白与眼瞳,黑与白简单的组合。不像梦幻的星空,不像世上任何的圣洁与污秽,却会看到那其中的无尽深邃。平凡的眼眸,一瞬间那其中会看到整片世界的倒影。
无数轨迹轮回在他的身躯上,六道光影在他的身周环绕。他双手结印,印记好像是一方罗盘。罗盘上无数幻影,有数不清的身姿行走在上面,在那上面,好像感到无数的因果纠缠,无数的轨迹交接。
莫帝抬头仰望,手中剑放出蒙蒙的光,他注视着那个少年。
他轻语,语气中不带有任何情感:“我要去寻她。”
他的声音低微,刚一出口便被狂风吹飞。可却有某种与天地齐平的意志,使他的话语在这片天地回荡。
那少年看着莫帝,说道:“一切都已注定,六道轨迹,岂可因你更改。”
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他的声音是少年的悦耳,可却包含了万种回音。
莫帝道:“你可要阻我?”
那少年道:“一切已成定数。”
莫帝忽举剑,那是自天地开辟从未有过的战意,声音中的力量,使整片世界的天穹震颤。
莫帝道:“那便战吧!”
天地间的狂风在这一刻无比猛烈,狂风几化长剑,不知吹倒多少花瓣。莫帝的衣袍在风中摇摆如落叶,他的长发凌乱,使他看着无比凄惶,他的眼无比明亮,不知他怎样不甘而清怒。
少年身周的六道光影放出亮光。在天穹之下,忽出现无数道白芒。白芒有大有小,长短不一,它们相互交错,在虚空中运行。白芒一出现,便仿佛看见无数行走的身姿,听见无数种生灵的怒啸。
无数白芒时而聚合,时而分散。它们运行好像是一个星系中的星辰,依照某种写好的轨迹。那些白芒似乎无比愤怒,无数道气息散发在天地之间,无数种威势压迫着虚空。
在莫帝身上,涌现出光华,光华向上下延伸。向上,光华涌到头顶几丈高,并不向外扩展,而是不断散为无数光点,隐入四方不见。向下,在不能看见的大地之中,光华渗透入石面的朦胧。
无数道气息震颤着虚空,空间在摇晃。那些白芒,它们挤压着莫帝身上的光华。空间不断重叠,一点点裂缝出现在莫帝身旁的虚空,光华被吸入裂缝之中。
那个少年,他的手印微微发亮。无数道白芒相聚,在天穹之下排列,它们依附在一起,似乎相互凝结,凝结成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
大河奔涌不息,可以看见无数股大浪接连向前扑打,无数浪花激荡,在虚空中迸溅。大河悬浮在无尽花海之上,看不见它的来源,不知它的尽头所在。它在少年的身下穿过,相连四方的黑暗。
在大河之中,飞出一道白芒。白芒依照一种轨迹,运行在少年的身旁。白芒散发某种气息,它好像贯穿几个世界,聚集悠悠红尘。
似乎看见无数的人影,在一世一世的轮回中,挣扎在厚土之上。古老的先民,悲怮的哭号,为着一线的生机,跪拜风雨雷电。王侯将相,书生长袖,人间的滚滚油烟。
那道白光向着莫帝飞来,带着无尽的红尘气息,以及众生所敬畏的天命。它恍若是无尽的人群拥挤,无尽的士兵怒吼。
莫帝站在原处,他身上光华涌动。他好像是在轮回海旁被冲击了无数年的礁石,屹立在天地之间。那道白芒冲击在他身上,白芒在他身上流淌。
没有灵气的浩荡,不能使八荒震动。可却让众生心中撼动,有什么静立,注视红尘悲喜。
白芒冲到莫帝身后,消散在石面上,它就此归往红尘,以及众生所在处。
莫帝忽然飞身而起,光华跟着他向上,他停在河畔。炎黄剑沐浴在光芒之中,剑内好像有什么被唤醒。光华化作清风,吹入剑身。剑身如秋雾,秋雾在轻轻翻转。
一座世界一样的沉重,好像混沌在变幻衍化。莫帝举剑,他朝着那少年挥剑。
他身上的光华摇动,大河在他的身旁奔腾,时时有水滴溅到他身上,无数的轮回与因果纠缠。他好像是尊神明,却有无数丝线缠绕。
灰色的剑光,斜飞上大河,刺向那少年。扑起浪花打到剑光上,剑光发出隆隆的声音,像是混沌气息的相撞。
剑光刺到少年身前,却渐渐消散。一丝丝灰芒被剥去,融入少年身前的光影。
在大河之中,有一道白芒飞出。
灵气在那道白芒周围流动。一个个仙人,持剑向青天,在云间起舞。餐风饮霞,缥缈世间,在无上的仙界,厮杀征战。顺应冥冥中的轨迹,以鲜血铺就一世帝皇。
那道白芒,携带着天地之象,以及号令众生大势,涌向莫帝。
莫帝向前行,他一步步在虚空向前。他横剑,斩向那道白芒。白芒之中,似乎带着无数道剑光,无数剑光劈向莫帝,划过他的身躯。一道道伤口,是一道道剑痕。剑光划开皮肉,溢出鲜血,却又被白芒冲去。
他生生穿过那道白芒,白芒消散在天穹之下。他向上奔行,直欲一剑斩向那少年。
少年在上悬浮,漠然看着他。他的手印放出光明,好像是几方世界的枢纽。六道光影轮转,威势压迫万灵。
一道光影脱离少年,它碾压向莫帝,使莫帝停下脚步。莫帝一剑斩到光影之上,好像螳螂斩向大岳。莫帝的身躯承受一种无法抵御的压迫,他的血肉放出扭转一切的力。
又一道光影碾向他,他身躯上的光华被碾成无数光点,湮灭不见。他想要前行,可被阻挡在天堑之前,好像两座世界镇在他身上。
剩下的四道光影依次而来,笼罩他的身躯。他的身躯中鲜血停滞,从一道道创口流出,缓缓向大地滴落。他的剑颤抖着,他的眼眸却无比平静。
血肉随时会变成齑粉,他的命数被束缚在六道光影之中。他的生机在轮回中散去。
他无力握剑,落入那奔涌的大河,从河底落向石面。在最终的天命之前,他无力更改。炎黄剑落在他身旁,插进石面。
鲜血在石面蔓延,六道光影在天穹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