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几日心里有事,面上也不由得带了几分,旁人跟前还好,只是见了姜氏杨清如和幼弟便不自觉的要蹙眉。
杨清如见怪不怪,知她一时疯疯癫癫,一时又沉闷安静。倒是杨廷煊瞧着姐姐半盏茶竟蹙三次眉头,私下里打趣道:“眉头再拧只怕不出几日就要成一团了。”
杨幼禾揉了揉眉心,瞪了弟弟一眼:“不像你闲云野鹤,自然不懂我等凡夫俗子的烦恼。”
杨廷煊坐在姐姐身边,语气中难得有了些怅然:“姐姐是嫌我平故清闲么?”
“怎么会,只是同你说笑罢了。”杨幼禾暗叹他心思细腻敏感,愈发觉得杨府对他来说犹如虎穴,便又道:“我听闻姐姐说你最近喜欢上了崔白的画作,正好我那处有幅他的摹笔,待我闲了捡与你瞧。”
杨廷煊闻言立时高兴起来,道:“可是真的?他的画作千金难求,少恒表哥那里有一副他的真作,只是不曾真正见过,少不得求他来一阅。”她口中的少恒,是宋氏侄子的嫡子,宋家唯一的少爷,名唤宋嘉言。
杨幼禾了悟,听得众人常谈宋家少爷虽然年少,但聪慧过人,容貌心性皆为上乘,不到六岁时便过了院试,一时震动京城。本该是极为难得的,偏偏一生下来身子孱弱,左脚微陂,实在叫人叹息。
但宋家几代单传,到他时父亲又在其年幼时又患病去了,因此只有祖父和母亲尚养育成人。宋氏也常常怜惜他处境,时常唤他过来小住,倒才走动频繁了些。
杨幼禾并没有见过这个哥哥,只是觉得他身带残疾,或许难免敏感卑微,才与弟弟心性相投罢了,如今见弟弟有所依托,倒是生了几分亲近之感。
“若是爱作画,倒不如让母亲为你求一个好的师傅来。”
“姐姐说的,少恒表哥与我也提过,说是有个故人会游历归来,才情旷达,是不可多得的能人,若我有心,可将我引荐于他。”杨幼禾闻言倒觉得有了几分兴味,见弟弟真心欢喜,点头笑了:“既如此,便不要多顾虑。”
“姐姐与其他人不同。”不料杨廷煊抬了眼看她:“母亲兄长多是劝我用功,左右不过功名前途,哪里知我最烦这些。”
杨幼禾轻摇了摇头道:“即是恼这些,也不该摆在明面上,或是一味地负隅顽抗,平白叫人伤心。”“姐姐说的,我都省得。”杨廷煊点了点头,又听得杨幼禾踌躇着开口问他。
“我最近读了些《商法》,深觉其玄妙,但有些地方不甚解,想问问你。”顿了一顿,才徐徐道:“京城有三家商铺,张家为首,其次是王家,李家。三家相互制衡,皆不敢轻举妄动,以防引人瞩目,或是遭强权打压算计。王家与李家结为姻亲本受猜忌,若是再与张家交好必得大势,却又难免将三家置于风口之下,险而又险,弊大于利。
她眉头微微蹙了:“但王家与李家却选择铤而走险,与张家结为姻亲,却是为何?。”
杨廷煊细细嚼了一番,虽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却难得见姐姐有求于自己,少年心性,只拍了胸脯道:“你放心,晚点再告诉你罢。”说着便匆匆跑出去了。
杨幼禾本就不报期望,点头应了,自己咀嚼时,倒见谣书拎了一个鸟笼子进来。
“哪里来的鸟?”杨幼禾笑着接过来细看,见是对小巧的八哥,一白一红,倒是相得益彰,并不怕人,已是活泼的啁啾样子了。
“是五爷送来的,说是给姑娘顽。”
“难得他心思细。”杨幼禾心中感动,这鸟儿一看便是细心调教过的,杨廷逸虽说与母亲日益亲近,处境也好了许多,但难免遭有人诟病,这鸟儿怕是费了功夫得来的。
“姑娘给起个名字吧。”
杨幼禾撑额笑道:“俗名好养活,便叫白雪团罢了——”
遂又逗弄了一番,见含画爱它的紧,让她拎出去挂在门口的廊下,嘱咐她仔细照看,果真见她蹦跳着去了,少不得被黄妈妈笑着说了一回。
“这丫头恁没规矩。”
“她年纪还小,便也就依着她去了,凭她笑闹添欢喜呢!”
黄妈妈叹口气道:“也就姑娘容得下她了,若是薇姐儿只怕早就打发走了呢。”
“这倒怎么个缘故?”杨幼禾这么多日子来见那边安安静静,倒也松懈下来,如今见黄妈妈提起,倒是觉得好奇起来。
“姑娘近日为六姑娘操心,今日早早就出去了,难免不知道,却是薇姐儿今日哮喘又犯了,这倒是小事,只是她院子有人看见一个面生的丫头偷偷往她的床上撒花粉,这便闹起来了,夫人知道了,难免要去为她讨个公道,打发了好几个院子里的丫头,才没闹到老太太那边去。”
“姑娘不知道,那薇姐儿那么一个人,平日里柔柔弱弱的,一句话也不多说,偏偏占着理时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硬。”谣书将杨幼禾的香添上,语气里满是惊异。
“可不是,什么自小不敢近处着花粉,必要发病,浑身长疹子之类的,我看就是娇气。”黄妈妈学着杨惜薇的语气:“我知道你们私下里瞧不起我,但竟至于要我的性命,我若去了,与你们谁有好处!”
杨幼禾心下吃惊,如今六姐姐要嫁去东宫,她心里料得董氏几人必有动作,却又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只是只凭这一手除去了姜氏同自己插在那边的人,便已是不能小觑了她。
“无妨,不必过多理她,只派人继续盯着罢了,若是再见她与外人私会,只定要来与我细说。”
却因是那日彤姐儿邀会,她见杨惜薇来迟,便留心细细打量一番,见她脚底有湿润的泥土,那几日并无下雨,园中也日日有人清扫,唯一能沾上湿泥土的地方,便是府中西侧最后头一方新培的芍药苗。
叫人去看了,果真有两人踩过的痕迹,两双足迹,一大一小,大的是男子所留无疑。倒不知是府内之人还是府外之人。
杨幼禾想着,便对谣书道:“与我去十姐姐处坐一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