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天早就已经过了午时。两个人买了两丈府绸,一丈薄荷色,一丈天青色,一家四口的衣裳就差不多了,另位还挑了一根雕刻十分精美的百合花银簪子,虽然十分轻便简省,也花了近二百个钱,却是二奶奶一眼就看中了的。
锦华看看钱袋,发愁道,“娘,钱用的差不多了。可锦年的文房四宝还没买呢。”
曾氏皱了一下眉,也有些懊恼,“唉,银钱还是太少了,需要买的东西又太多。你表哥那边肯定也缺着纸张笔墨呢,那孩子,少这少那的也从来都不说。。。算了,等下次你爹发工钱吧。到时候给锦年和尚才都买了。”
剩下的还有些散碎铜钱,刚够母女两人买了两包德胜记最富盛名的点心,豌豆黄和绿豆糕。德胜记是百年老店,久负盛名,做的点心确实名不虚传。两个人就坐在回程的车上分着吃了算做午餐。
牛车摇摇晃晃的,锦华有点昏昏欲睡,朦胧中却感觉母亲正把簪子往自己发间插,还左看右看的仔细端详。
锦华忙睁开眼,自发间把簪子拔下来又给母亲插在头上,“这簪子还是您戴吧,我还没及笄呢,也戴不着这样的东西。您这么多年,首饰也没有几件,还是您戴着吧。以后等有了钱再给我买。”
见锦华执意不受,曾氏不再推让,看着闺女窝心的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锦华又迷糊过去了,朦胧中母亲正在俯身仔细看那两匹府绸上的纹路,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锦华是被母亲唤醒的,原来已经到家了,原来自己这一路竟然一直把头倚在了母亲的腿上。
“您没事吧娘,腿麻了没有?”说实话,锦华颇有点受宠若惊。
母亲以前性子颇有点孤僻怪异,一般人碰她一下都会嫌弃的,甚至包括自己和锦年在内。在自己记忆中,父亲是经常抱着自己、背着自己的,而母亲,似乎连抱都没有抱自己一下。可如今。。。
这算什么?是我已经在悄悄的改变她吧?是表明此生的命运可以改变的吧?锦华暗暗欣喜。
娘俩踩着傍晚的余晖走进大门,抬眼便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两个人。曾尚才和锦凤。
锦华一见立时心烦气躁,真想抚额长叹。
小门小户就这点不好,就这么几个人,整天在眼跟前晃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是郁闷!要是什么时候能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就好了!
锦凤似乎有些慌乱,有点手足无措,却又硬着头皮上前给曾氏见礼,眼神闪闪烁烁的,“呃,见过二婶。”说着话,脸就红了,还把头顺势低了下去。
没等曾氏回答呢,她又急忙忙抬头道,“我娘还等着我去描花样子呢,二婶,我先告退了。”说罢匆匆瞥了一下曾尚才,就转身急急的向着大房那边去了。
那背影急匆匆的,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二奶奶看着锦凤的背影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曾尚才这才紧接着过来,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姑母和表妹这是从哪里来?”
曾氏脸上顿时又换上了笑意,上前扶住自家内侄,“你这孩子忒是多礼!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那个,锦凤过来做什么啊?”曾氏说着话一双眼睛审视的看着他。
“额,这个,她过来时是借给了我一本书,是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我原来那一本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还缺了好几页,所以。。。”曾尚才一双眼睛略垂着,不敢去看姑母的眼睛。
二房和大房势同水火的关系,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他不想让姑母伤心,但是,这本书是科考的指定书籍,是必须要熟读背诵的,他又没有钱去买新的。
他又急急的解释道,“姑母,您放心,我会抓紧时间抄录一遍,然后就马上还回去!”
他的话让曾氏听了心里舒服了一些。
然而,他的目光却忍不住越过姑母,去搜寻另一道身影。
他注定要失望了。锦华垂着脸,冷冷淡淡的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根本没有近前来与他搭话的样子。
曾氏让他看自己抱着的布匹,笑眯眯的道,“我和锦华去了一趟城里,买了些布料,你看这块布如何?正好可以与你做件新衣!”
锦华顿时有些泄气,总共一丈长的布,做两个人的衣裳倒是够用,现如今有了他的肯定就没有自家父亲的份了。
况且,今天去县城刚受了一番刺激,多年前的旧事历历在目,让她一直心情激荡,难以平复。因此一听这话,就连脸上的表面功夫都不屑做了,马上就显露了出来。
曾尚才一直在悄悄的关注着她,见锦华眼见得脸色掉下来,愣了一下,忙下意识的推辞道,“小侄的衣裳足够穿用了,不劳姑母费心了!”
二奶奶却不满的打断了他,“都是自家人,不必推来推去的,给你呢你接着就是,推辞个什么?!再说了,你的衣裳怎么够用啊,来来回回就这一身的青布袍子,都洗的发白了。。。行了行了,我过两天就能给你赶出来,你就擎等着吧。”
曾氏母女俩走后,曾尚才立在原地许久没动地方,只觉得浑身冰凉,心灰意懒。
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她?竟然令她这样厌恶自己了!
以前的时候,她不是心里暗暗喜欢自己么?那种暗含心思的眼神,就是傻子也看得出。自己年纪也大起来,虽然婚事自有姑母做主,但是,姑表联姻也是平常,就是为了报恩,说不得,自己就得应了这桩婚事。只盼着以后能杏榜高中,可以回报姑母对自己的一片爱护之情。
但是,她却突然对自己冷淡了下来,上一次。。。还有今天。。。
难道她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还是因为别的?
不过,她与姑母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也比以前爱走动,爱说笑了,性子倒是比以前讨喜了些。
可是,为什么对自己忽然变了呢?
曾尚才听着耳边知了声声,烦躁的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渍,甩着袖子扇了几下,才心神不宁的举步往自己的院子行去。
路上,锦华就看出来了,母亲不高兴了。因为那人与锦凤走得近。锦华低着头跟在后面,也没有办法出言去劝,因为自己的观点与母亲相反,正是乐见其成的。
娘两个回到自家院子,二爷正百无聊赖的倚在床上看书。
锦华悄悄的问母亲,“此时是秋收时节,地里头正忙着呢,爹他怎么没去帮忙啊?”坐车去县城的路上,到处可以看见道路两旁广袤无边的田地里,人们忙着收棒子、大豆、高粱还有谷子。
曾氏斜了二爷一眼,冷笑道,“肯定不是他不想去帮忙。往年一到秋收的时候,你爹恨不得长在地里不吃饭、不睡觉、也不回家来呢。所以啊,肯定是人家根本不用他帮忙!”
锦华也明白了,二爷,肯定是被大房那边拒绝了。
这不正好歇歇么?锦华觉得这事是个好事。爹可以歇歇脚,也可以让他深刻认识一下大房那边的丑恶嘴脸。
但是,显然,勤劳肯干的二爷不是这么想的。仿佛自身失去了存在价值似的,地里头忙的热火朝天,自己却只能躺在这里睡大觉。
还有自家大哥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客气的不同以往、但却是毋庸置疑的拒绝。。。
自己被嫌弃了。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二爷的脸拉得老长,看见娘俩回来,手里头还捧着好看的布匹,顿时气得冷哼一声,翻身面朝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