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佳节1(1 / 1)

因为二爷在正屋高卧,二奶奶懒得搭理他,便也跟着闺女到西屋歇脚。一进屋洗过手之后,就先忙着把布料展开,拿着尺子比比划划,琢磨着如何下剪。

母亲看来是真喜欢置新衣。

锦华一抬眼,正看见锦年蹑手蹑脚的进了院门。如此凉爽的天气,他却奔跑的满头满脸的汗,身上的衣衫也沾了不少尘土,衣襟松松垮垮的系在腰上。

锦华忙奔到门边,急急的朝着锦年打手势,指指上房,又指了指东厢房,意思是让他赶紧先回自己屋避上一避。

结果还是晚了,二爷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正屋门口。他黑着一张脸喝道,“锦年,你想往哪儿躲呢!”

锦年正蹲身疾走的身子顿时僵住了,脸都吓白了,转过身来挨挨蹭蹭的往父亲那边挪着步子,一边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姐姐。

“你出去玩耍倒也不打紧,我只问你一句,你大伯布置的课业你完成了没有?”二爷还是打算以理服人的,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在迁怒于人。

“没,没有。”见父亲脸色不好,锦年忙补救道,“我明天一定写好!”因为是中秋,所以,锦年也有三天的假期。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但是,二爷却一下子就火了。

他顶顶看不惯儿子这幅对待读书犹做苦役的态度。想当年,自己是怎么用功的!那是如饥似渴、争分夺秒啊!只可惜自己没有那个天分,最后只好去给人家做了账房。但是,只要有空,自己也会手不释卷。。。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一家人辛辛苦苦的供着他,多么好的读书条件啊,结果人家一点儿埋头苦读的样子都没有!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日歌》是怎么写的,背来听听!”二爷强压怒火,一双眼睛怒视着衣衫不整的儿子,心里已经做好了今日要好好教训他的准备。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皆被明日累。。。额。。。明日无穷老将至。。。额。。。”

锦年的声音打着颤,明明早就熟记的诗歌也死活想不起来了。他心里害怕,怕的腿都要软了,但是越怕就越想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触怒了父亲,除了这些天贪玩了一些,自己并不敢把课业撩在一边啊。

只不过,读书也就那么回事罢了。每次检查课业,大伯的评价总是不咸不淡的。读的好了,没有夸奖。读的差了,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几句,并没有多严重的训斥和惩罚。

最近自己确实出去的勤,课业是比以前潦草了些。但是,大伯的反应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好像并没有察觉什么。所以,应该不是他给父亲告了状吧?

锦华紧紧的抿着嘴唇立在一边看着。爹离的很近,在这样的情况下提点弟弟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

父亲对自己发火锦华一点都不怕,她笃定父亲不舍得打自己。她害怕的是父亲与母亲争吵,更害怕父亲会打锦年。因为这样的训斥和殴打只会让锦年更厌恶读书,让原本冷若冰霜的父子情更加疏离,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那边二爷已经暴跳如雷,指着锦年气的手都抖了,“你这孽障,读了好几的书,居然连一首妇孺皆知的诗歌都背不过,我养你何用?!”

说罢回身就从门后面抽出一根鸡毛掸子来,扬手就要抽。

锦华赶紧抢上前去,把锦年护在身后,急道,“爹,您别打锦年,他还小呢,慢慢教着会好的。”

二爷一见锦华更来气了,“好啊,你们娘几个合起伙来对付我,你们抱成一团,就跟我不一条心啊!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们不可!”

嘴里这样说着,手底下还是舍不得打女儿,高高绕过锦华试图去抽锦年。

锦华赶紧拉着锦年往后躲,二爷一下子打了个空,气的脖子上青筋直跳,嘴里胡乱的骂着“不孝子、不孝女”。

突然,他手里挥舞的鸡毛掸子被人一下子抓住了,原来是二奶奶出来了。

“你拦我做什么?!”二爷正在气头上,瞪圆了眼珠子喝问。

“你打我的儿女做什么?!”二奶奶也气得不轻。儿子不让人省心,她自己也是恨铁不成钢,有时候也是会动手的。但是,打儿子这种事兴自己,不兴别人。她自己动手可以,别人要是打了,她就心疼的要死了。

“你的儿女就不是我的儿女了?”二奶奶很容易就能挑起二爷的怒火。

“你只管生、不管养,有什么资格说他们是你的儿女?!人家的孩子过得是什么日子,这俩孩子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二爷一听这话简直烦透了!他知道,每次吵架,妻子总会搬出家里的这些是是非非来说道一通,整天唠叨来唠叨去还是这一套,有完没完啊?

他正要张嘴回击,院门吱呀一声响,竟然是小菊走了进来。

一家子顿时愣在原地,十分尴尬。

小菊倒是神色如常,仿佛没有看见二房一家人现在如此怪异的姿势似的,微微一屈膝道,“姑奶奶和表少爷来了,老爷吩咐今晚一起到正房用餐。”说罢转身飘然离去。

小菊姑娘的出场如此自然、又如此的淡定,实在给在场的人冲击不少。

二爷愣了半天,这才尴尬的一下子把鸡毛掸子扔到了地上,“你们这些人啊,简直不可理喻!”说了一句便气咻咻的甩袖子进屋。

对于小菊姑娘的穷装功力早已有了深刻理解的锦华并没多诧异,她忙着推一把锦年,“赶紧去你屋换衣裳去。”

锦年如劫后余生一般,垂头丧气的到东屋去了。

锦华转身看向母亲。曾氏也有些发愣,半晌才叹了口气,“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锦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家里的这种状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日子过得憋屈,一家人无力改变现状,却只会互相伤害而不自知。。。像这样子发展下去,前世的悲剧一样不剩的都会重演一遍。。。

锦华心里跟一团乱麻似的,只好转移话题问母亲道,“我姑母和表哥怎么又来了!”

曾氏便撇撇嘴不屑道,“这不是过节了么,自然是你那姑母又来打秋风了。”姑母家里只守着一个独生子,几乎每年的中秋节,刘老爷都会派车把闺女外甥接来刘家。

锦华脑中立时显现出一个慈眉笑面、微胖妇人的模样来。她这位姑母也真算得上是一个奇人了。

她嫁的不远,就在相隔不远的大罗村,姑父就姓罗,两人膝下只养了一个独生子,名唤敏成。家境原来也不算差,只是姑父能力有限,不太会经营,而且又嗜酒如命,最终把家业都给败光了,后来得了一场大病就走了。

罗家那一房只剩下孤儿寡母,他们族里头那些人不趁机揩油就不错了,压根就指望不上,因此刘姑奶奶只好时常到娘家来打打秋风。

她虽然算是青年丧夫,却矢志不改嫁,只守着儿子一同过活。年纪轻轻就守寡的人,哪一个肚子里没有一肚子的苦水啊?但是,显然,这位姑母是个特例。

她这人天性乐观,更准确点说有点没心没肺。丈夫死了,家里家徒四壁,她也没掉多少眼泪,咬咬牙,该干嘛干嘛。日子咋过不是过啊。

要不是这位姑母同大伯一个鼻子眼里出气,对父亲爱答不理的,锦华对这位姑母的脾气还真是颇为佩服。

不过,世事如此,倒也不难理解。她来到刘家又吃又拿的,自然要看大房的脸色,对二房这边当然是不冷不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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