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大早徐嬷嬷便到了听雨轩,说是苏老太太有事唤苏云来过去,徐嬷嬷的态度还颇有些讨好。
陈氏应了,“待我给阿晚换件衣裳便去见过母亲。”
徐嬷嬷笑着点头,“那奴婢在外面候着七小姐。”
徐嬷嬷一走,陈氏便看向苏云来,一脸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你祖母所谓何事。”
苏云来想了想也没个头绪,她只道:“娘放心,左右去了就知道了。”
苏云来换了衣裳便去了凌云院,苏老太太冲着苏云来招了招手,把她拉到身边,眼睛就红了:“好孩子,你的事情,祖母已经知道了,都是你二姐姐一时糊涂,才铸下如此大错,祖母已经狠狠责骂过她了!你向来懂事,她好歹也是你的同族姐妹,你就别怨恨她了。”
苏老太太握着苏云来的手,苏云来感觉到身上泛起的一层鸡皮疙瘩,她忍住想要抽回手的欲望,低着头,小声说道:“孙女没有怨恨二姐姐。”
“唉,这件事是她对不起你,日后祖母定会好好的补偿给你的,”苏老太太承诺道:“不过阿晚啊,你们毕竟都是苏家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祖母啊,还是那句话,做事情之前,要考虑考虑家族的影响,只有苏家好了,你们这些得家族庇佑的女子才能过得好,就算日后出了嫁,娘家的兴衰也会影响到你们在夫家的地位。”
苏云来点了点头:“孙女儿明白。”
苏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咱们家,说我们家祖上冒了青烟,一门三位公子,都受的皇子们的青睐,跟在皇子身边,日后不管是哪位殿下继位,我们苏家的前程都差不了。”顿了顿,她又道:“你还小,可能还不明白,二皇子是皇后嫡出,根正苗红,本来你五哥跟着二皇子,日后我们苏家也算是有了保障,可是如今,你五哥惹恼了二皇子,被他厌弃,这对我们苏家来说,是莫大的损失,阿晚,你明白么?”
苏云来并没有应她,而是抬起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
苏老太太微微蹙了蹙眉头,不过倒是也没怀疑她做戏,只当苏云来只是眼界有限,还没有办法弄清楚其中的厉害。
苏老太太便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祖母说的可能太深奥了,你只要知道,你五哥跟着二皇子,对我们苏家日后的荣辱都很重要,如今他被二皇子厌弃,我们就要想法子,让他重新得了二皇子的信任。”
苏云来没说话,苏老太太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与舞阳公主交好,皇上又对舞阳公主宠爱有加,阿晚,你去跟舞阳公主求求情,让她在二皇子面前美言几句,让你五哥回到二皇子身边,你五哥平日里对你们兄妹向来宽厚,他有了出息,以后也不会忘记你们的好的。”顿了顿,她又道:“更何况,你的兄长得势,你在夫家便也无人敢欺辱你,你现在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祖母定会给你找一门美满的亲事。”
就算苏云来聪慧,可是她没想到,苏老太太找她来居然是为了这个目的!这下她就明白了,之前说的什么责骂过苏云珍,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她,想让她找舞阳公主帮忙的。
不过苏老太太这也不算是异想天开,按照她想的法子,让她去找舞阳公主帮忙,二皇子看在舞阳公主的面子上,说不定还真的会帮忙,就算二皇子现在对苏杰心里存了芥蒂,可是只要苏杰能回到他的身边,日子长了,再有苏老太太帮忙谋划,说不定会让二皇子对苏杰改观也不一定。
所以即使是苏杰和苏云珍两个人害了苏云来,苏老太太还是开口想请她帮忙了!
苏云来觉得有些好笑,苏杰日后有了出息会不会庇护她,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苏杰还没得势,便已经要开始暗害她了!
苏云来抿了抿唇,眼神阴郁并没有说话。
苏老太太以为她心里存着怨怼,并不情愿,心里便有些不满,她语重心长地说道:“阿晚,做女子的应该大度一些,左右你也已经救回来了,总算是平安无事,你五哥心里也懊悔的很,不过他也都是为了这个家,我已经责骂过他了,你们到底都是苏家的子孙,总是要为了家族兴盛,齐心协力才是啊。”
合着她不帮忙,倒成了小肚鸡肠了?苏云来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祖母所言甚是,只是孙女儿虽然不知这其中关系,可是也听三哥说过,如今二皇子和长孙殿下的关系不甚融洽,舞阳公主怕是不会帮这个忙。”苏云来想了想,隐晦地说道。
二皇子和李晟是天生的敌对关系,让舞阳公主到底是李晟的妹妹,怎么可能会去帮自己哥哥的敌人?
苏老太太有些不悦,她只认为是苏云来不愿帮忙:“你五哥又不会做危害长孙殿下的事情,更何况你又是舞阳公主的救命恩人,试都没试,又怎会知道舞阳公主不愿帮忙?”
苏云来一阵无语,一边的徐嬷嬷却已经端来了笔墨纸砚,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
“好孩子,就算是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啊,你看你五哥整日郁郁寡欢,你是他的妹妹,又如何能狠得下心呢?你就写封信给舞阳公主,你五哥会念得你的好的。”苏老太太轻哄着说道。
苏云来看着桌子上的纸笔,心里一阵冰凉,这是她不写都不行了。
在苏老太太‘温声软语的劝说’下,苏云来无奈,只好写了一封信给舞阳公主,她写完,苏老太太还亲自看了一遍,最后很是满意地交给了徐嬷嬷,让她封好去给舞阳公主送去。
苏老太太摸了摸苏云来的头,一脸欣慰地说道:“阿晚果然是好孩子,你放心,祖母定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祖母。”苏云来行了一礼,低声应道。
苏老太太得了信,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便放她离开了,临走前还赏了她一匣子的首饰。
苏云来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反正就算舞阳公主得了信,也肯定不会帮忙,倒是苏霑听说这件事之后大发雷霆,抱怨了一通。
“祖母怎么会如此糊涂?本来就是苏杰和苏云珍联合外人算计你,你受了委屈,她居然还想让你去帮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苏霑一脸不悦质问道。
苏云来不甚在意:“对祖母来说,只要是对苏家好的,我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苏霑却是一脸被打击的样子:“难道对祖母来说,是非对错,都不重要,让苏家光耀门楣就那么重要吗?”
苏云来没说话,这个时候就只有让苏霑自己去慢慢体会了,如果能让他看清楚苏老太太的真面目,她不介意被苏老太太利用一下。
舞阳公主很快就给苏云来送来了回信,苏云来连看都没看,就直接让人送到了凌云院。
果然,舞阳公主言辞激烈地反驳了苏云来的提议,而且还直言,若是再提这样无理要求,两人的情分便也尽了。
这倒是符合舞阳公主一直以来直爽的风格,苏老太太看到虽然失望,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在让苏杰失去了二皇子的信任之后,再让苏云来被舞阳公主厌弃,那这代价太大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苏老太太对苏云来心中也存了不满,对她倒是冷淡了下来,倒是让苏云来得了几分清静。
苏云来没有心思去想苏杰之流,因为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另外一件事上了,顾君延要离京了。
是苏霑告诉苏云来这个消息的,当时苏云来正在插花,闻言剪坏了一只月季花。
“明日少将军便要出城了,这次你出事,少将军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于情于理你也要去送送他。”苏霑看着苏云来说道。
苏云来有些奇怪苏霑的态度,她记得以前苏霑是让她和顾君延保持距离的,道理还说了一大堆,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让她去送他了?
不过苏云来确实是想要去送送顾君延的。
第二日,苏云来借口上香出了门,出了城,在城外的官道旁的驿站等他。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听到从官道上传来一阵马蹄飞驰的声音。
苏云来站起身,抬头望去,就看到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如电,他在马背之上,身形挺拔笔直,从远处到面前。
不知名的花儿落下,落在她的发丝上,看起来温婉如画。
“吁!”顾君延停住了马蹄,目光落在苏云来的脸上,眼神熠熠生辉。
苏云来身后的君瑶看到顾君延的眼神,心里觉得有些不悦,这眼神也太大胆了!便不着痕迹地上前了一步,挡住了顾君延的视线。
顾君延:“……”
苏云来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顾君延翻身下马,那双幽深沉着的眸子在君瑶的脸上一扫,君瑶浑身一僵,可怜兮兮地转过头看了苏云来一眼:“小姐!”
苏云来瞪了顾君延一眼:“你吓唬她是做什么?”
“这么没有眼色的丫鬟还是换了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顾君延淡淡地说道。
坏蛋!过分!居然想试图让她离开小姐!简直不能容忍!可是大丫鬟忌惮少将军的气势,只敢在背后愤愤地瞪他几眼。
苏云来看了君瑶一眼,君瑶便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两个人面对面,苏云来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君延没有上前,两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只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直落在她的脸上:“我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苏云来咬了咬唇,低声说道:“少将军救了我,我还没跟少将军道谢,所以特来相送。”
“那你可知,我想要的谢是什么?”顾君延反问道。
苏云来微微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看到他那张俊逸疏朗的面容,俊美的不可思议,她的心跳却悄悄地乱了一下。
“只怕少将军看得上的谢意太贵重,我怕是给不起。”苏云来轻声说道。
“那如果我说,你一定给得起呢,你可愿意给?”
他的眼神深邃如旋流,仿佛要把她吸入其中,她想要避开他的眼神,却无法移动分毫,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顾君延上前了一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手背上的红痕,轻声说道:“等我回来。”
他到底是心软了,在被她望住的时候,放下心里的底线,只愿得一句她愿意等他回来的承诺。
苏云来看着他漆黑的眸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她说完,脸上闪过一抹懊悔,像是后悔自己的轻易妥协,可是她心里却没有丝毫不愿。
她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当日舞阳公主与她说起李晟的心意,她心里是一万个抗拒,虽是不忍,却还是无法坦然接受,只想拒绝。
而面对他……她虽有迟疑犹豫,却没有丝毫的不愿,这便已经说明了她的心意吧?
苏云来微微地叹了一声,只是却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顾君延多敏锐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她态度的转变,心中突生出无限的欢喜来,就好像他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
他年少成名,征战沙场,得到过旁人难以企及的荣誉,可他却从来没有这样欢喜过,就好像终于找到了最重要的东西,从此一生再无所求。
“阿晚。”他轻声地唤道,那双总是霸道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耀眼的光,“我会很快回来,到时候,便去你家里提亲。”
他上前,轻轻地将她抱入怀里,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带着他从未有过想要珍惜的心情,就好像她是他手心里的宝。
即使知道他的做法是不合时宜,她本是最规矩不过的闺秀,可是靠在他的怀抱里,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抗拒,她突然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曾离得这样近过。
也许有些事情,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苏云来脸色觉得绯红,轻轻地嗯了一声。
告别的时间太过短暂,对于一对刚刚确定的心意的男女来说。
“阿晚,我走了。”顾君延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看着她有些迷蒙的目光。
虽然这么说,可是他却一动不动,双手箍在她的腰上,一点想要离开的想法都没有,只恨不得就这样抱着她,从此天长地久下去才好。
苏云来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她有些微恼:“那你还不快放开。”
“不想放……”他含糊地说道。
估计顾少将军自己也没想到,向来干脆利落的少将军,有一日也会沉溺在儿女情长之中,并且不可自拔,心甘情愿。
最后顾君延还是松开了她,牵起缰绳,翻身上马,与她告别:“我走了。”
苏云来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她早知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要去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她不会阻挡他的脚步,而是笑着送他离开,静候他的归来。
苏云来坐在马车里,轻轻地靠在车窗上,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她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那时她总是奇怪,情之一字是什么,如今她似乎终于有些懵懂的明白了。
马车行至城门外突然停下了,守在马车外的婆子低声回禀:“小姐,好像是长孙殿下的马车。”
苏云来掀起车帘,就看到李晟的马车停在路中间,此时也掀起了车窗,两人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微微闪了闪。
李晟眼睛轻轻地亮了一下,就好像行路之人终于见到了故知,原本清淡的面孔,一下子有了神采。
他似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苏云来冲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帘子,吩咐道:“回去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城,那道帘子也阻挡了他的视线。
李晟看着马车走远,静坐了良久。
“殿下,已经查过了,苏小姐刚刚似乎是从驿站回来的……”属下侍卫拱手禀报道。
李晟听完神色不变,只是一双眸子沉着入水,“知道了。”
……
凌云院里。
苏杰出了事,苏老太太为了这事操心,精神头便有些不好,徐嬷嬷从外面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
“老夫人,奴婢刚刚得了一个消息。”徐嬷嬷神秘地说道。
“什么消息啊。”苏老太太闭着眼睛问道。
“奴婢听说,三少爷最近已经断了药了,厨房虽是还送药过去,不过三少爷却从来都没喝过。”徐嬷嬷说道,“奴婢觉得这事有诈,便去查了一下,三少爷已经很久没让大夫进府里来请脉了,说是长孙殿下给了他恩典,请了宫里的太医专门给他调理。”
苏老太太倏地睁开了眼睛,眼里迸现出一抹精光:“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徐嬷嬷正色地点头:“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奴婢也不会回禀老夫人了。”
苏老太太的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如今二房是越发的得势了,霑儿在长孙殿下面前颇有脸面,阿晚又得了舞阳公主的青眼。”
“不止如此,老夫人,奴婢听二小姐说,怕是顾少将军对我们七小姐动了心思……顾少将军那是个不管不顾的主,如果他上门提亲,我们肯定无法拒绝,这日后二房可就越发的得意了。”徐嬷嬷开口说道:“今日七小姐出门,听说就是去送顾少将军的。”
苏老太太脸色阴沉着,心里飞快地算计着什么,她一生都活在正妻的阴影下,最见不得的就是二房的人出人头地,可是现如今,她嫡亲的孙子前程尽毁,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事情!
苏老太太眼里闪着冷光:“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对他再好又怎么样,到底还是防着、隔着一层!”
“老夫人,还是要想个法子,三少爷越发的长孙殿下面前得宠,听说还要他今年下场,若是得了一官半职,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苏老太太冷哼一声:“他倒是想得美!翅膀还没硬呢,就想翻了天去不成?!”
徐嬷嬷连忙赔笑道:“自然姜是老的辣,老夫人的心机手段又岂是他们比得上的?”
苏老太太没说话,倒是听了这恭维,她附耳在徐嬷嬷耳边吩咐了什么,徐嬷嬷微微一愣,继而笑开了。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
天气入了夏,顾君延也走了两个月,苏云来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倒也有几分惬意。
只是有点时候,意外却来的猝不及防。
“好好的,好好的霑儿怎么会昏过去?”
苏霑的房门外,陈氏捏着手帕的手不停擦着泪水,哀声叫道。
伺候苏霑的丫鬟明月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也是一脸的冷汗:“回二太太,三少爷今日回到府里,用了晚膳之后,就喝了一碗平日里在喝的补药,三少爷便打发了奴婢出来,说是要看书,奴婢想着去给三少爷添茶,没想到进到书房的时候,就看到三少爷晕倒了。”
苏云来脸色也有些不好,苏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这几个月来,连风寒都没有得过,怎么会好端端的昏过去?说里面没有问题,她无论如何都不信!
五太太和徐嬷嬷也赶了过来。
五太太对着陈氏道:“二嫂别担心,霑儿的身子最近已经大好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大夫来了!”
陈氏急忙看过去,正是李晟给苏霑找的太医院的郑太医。
“郑太医,麻烦您看看霑儿,您一定要救救他啊!”陈氏哽咽着说道。
郑太医点了点头,来不及多说什么,就急忙走进房间去看苏霑了。
这一次诊脉的时间有点长,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郑太医才从里面出来,郑太医的脸色比陈氏还要难看上几分。
“二太太,还请借一步说话。”郑太医凝重地说道。
陈氏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别的,便和郑太医去了偏房,苏云来没有回避,跟着陈氏一起。
苏云来对着郑太医道:“郑太医,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三哥到底怎么了?”
郑太医表情一肃,拱手道:“苏小姐,二太太,实不相瞒,苏少爷这是中了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