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来闻言,脸色顿时一凛,之前鬼医就说过,苏霑是中了毒,可那毒毒医也已经给解了,因为这件事,当时她特意吩咐过,苏霑所有入口之物都必须要仔细检查,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郑太医,可有什么法子解毒么?”苏云来冷静地问道。
郑太医一拱手,面露愧色:“这毒名唤长相眠,中毒之人会陷入沉睡之中,长眠不醒,直到寿终正寝,老夫惭愧,尚且无解。”顿了顿,他却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说道:“便是鬼医在此,怕也是无能为力,二太太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陈氏如遭雷击,身形晃了晃,差点昏倒在地,她捂着眼睛哭了起来:“霑儿……”
时间最悲惨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人,陈氏原本以为苏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却没想到还要遭如此大难。
郑太医一脸唏嘘地摇了摇头,拿起药箱便向外走,苏云来看着他的背影,急忙追了上去。
“郑太医请留步!”苏云来唤道:“刚才看太医似是欲言又止,莫非我三哥这毒可是还有一线生机?还请太医据实以告!”
郑太医看着她执拗的眼神,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苏小姐想要救兄长的心,老夫都明白,只是这件事,苏小姐还是死心吧,便当作是无药可医,心里也能慰藉些。”
苏云来固执地说道:“郑太医身为医者,自有仁者之心,若是换了太医,明知自己的亲人尚有一线生机,可会放弃?”
郑太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最后道:“确实是还有一法子,听闻天山之上,有一雪蛙,入药可解百毒,便是无毒吃了也能强身健体,只是可惜,雪蛙稀有,常人难以得到,老夫入行四十余年,便也只见过一次,便是当日四皇子送给陛下的寿礼,所以老夫才说,还是不知道为好。”
可这是皇上的寿礼,雪蛙又何其珍贵,皇上又怎么可能拿出来救一个小小的平民呢?
明知道有法子可以救人,可是偏偏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还不如一早就没有希望的好。
苏云来抿了抿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郑太医摇了摇头,叹息离去。
苏云来一瞬间已经想了好几种可能的方式,去求李晟,去求舞阳公主,或者还有林正安,这是她能想到最直接的法子,可是苏云来自己知道,无论去求谁,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上根本不可能去把这么珍贵的雪蛙用在苏霑的身上。
苏云来闭了闭眼,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苏云来回到院子里,李晟已经到了,苏杰正在招待他。
李晟看到苏云来急忙站起身,关切地说道:“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寻鬼医了,这‘病’虽然来势汹汹,可一时半会还要不了命,我们还有机会,你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啊。”
苏云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她自幼聪慧,便是在情事一事上青涩,可她与顾君延两情相悦之后,便渐渐明白了一些其中奥妙。
她看得出,李晟眼里的担忧关切,那是对她多过于对苏霑的,她不是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能开口么?这份情意,能救得了苏霑么?她又能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么?
苏云来垂下眼睛,紧紧地咬着唇,这是她最艰难的抉择。
李晟以为她只是担心苏霑,并没有多想。
苏云来低声说道:“多谢长孙殿下,我没事。”
李晟看了看苏杰探究的目光,咽下了想要关心的话,便道:“我与阿霑情同手足,有什么事,便去长孙府寻我。”
苏云来福了一礼,李晟探完病,没有多待,便离开了苏府。
走出苏府,门外的小厮走到李晟身边,低声说道:“长孙殿下,刚刚郑太医传话来,说是三少爷的毒,唯有雪蛙可解。”
李晟一怔,立刻明白了刚刚苏云来欲言又止的神色,他目光有些复杂,喃喃地说道:“那她怎么不告诉我呢?怎么不告诉我呢?”
怎么不来求他呢?她明明知道,这是救苏霑唯一的机会啊,可是她为什么不开口呢?
李晟回过头看了一眼苏府的大门,最后还是没有再走进去。
苏霑就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好像睡着了一样,陈氏哭得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如今也卧病在床,苏云来一边忙着照顾苏霑,又要照顾陈氏,忙得脚不沾地,还要防着苏老太太趁着这个机会来下毒手,可谓是心力交瘁。
“兰嬷嬷,娘那边的药,一定要有我们的人看着,千万不能过别人的手,还有吃食,菜单也要拿过来给我过目。”苏云来吩咐道。
兰嬷嬷心疼地看着苏云来苍白的小脸,自从苏霑和陈氏病倒之后,苏云来就没休息过。
“小姐,您先休息一下吧,这些小事,嬷嬷会盯着的。”兰嬷嬷心疼地说道。
苏云来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担心他们在菜色上动手脚,你不懂,这食物有天生相克的,就算是不下药,一起吃了,也会对身体有害,小心无大错。”
兰嬷嬷点了点头,顿了顿,她有些迟疑地说道:“小姐,您看,要不要给二老爷去捎个信?”
苏霑病危,苏二老爷作为他的亲爹,是不是应该要通知他?免得……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苏云来浑身一震,她向来细心,事无巨细,怎么会没想到这个,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去提起罢了。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万万不想去想这个可能性。
“……派人去送封信吧。”过了良久,苏云来才涩然地说道。
兰嬷嬷叹了一口气,应了,“小姐先休息一下吧,这两日您都没有休息过,若是您再病倒了,我们二房可怎么办啊!”
苏云来点了点头,她也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兰嬷嬷把丫鬟们都带了出去,让苏云来好好休息。
苏云来闭着眼靠在小塌上养神,明明身体很累,可就是睡不着,她还没有放弃想要救苏霑的想法,只是白日里太忙,实在没有时间去想法子,如今总算是能静下心来想对策。
突然,一阵阴影笼罩住了她,她一惊,倏地睁开了眼,就看到面前一张熟悉的俊逸的面孔。
“我回来晚了。”顾君延低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白日里那个坚强的,可以当作全家人依靠的苏云来,眼睛却一下子红了。
从苏霑出事到现在,苏云来忙着安排各种事情,其实她也很怕,也很恐惧,但是她不能哭,也不能脆弱,她要支撑这个家,可是他的一句话,却让她一下子卸下了所有的坚强。
顾君延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动作有些生疏,却紧紧地她抱在了怀抱里。
“别怕,有我呢。”顾君延在她耳边轻声安抚:“都有我。”
苏云来靠在他的胸膛上,明知道他们的亲密不合乎规矩,却还是放纵了自己的任性。
苏云来到底是心性坚韧,哭过了一场,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有些羞赧地从他的怀抱里抬起头。
“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还是没有好办法,雪蛙太珍贵了,皇上根本不可能拿出来。”苏云来颓丧地说道。
以前她虽然能用手段化解一次又一次算计,说到底,像四太太五太太或者苏老太太,她们都是有所求,她利用了她们所求的东西,然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可那是皇上啊,皇上能有什么所求,是她这个小小的闺阁千金能给的?就算她纵有满腹腈纶手段,也使不出来啊。
“我说了,有我呢,你不用烦恼这些事情。”顾君延声音轻缓地说道,他伸出手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
苏云来牵着他的手:“你的事情办完了么?”
顾君延走了之后,不时的会给她寄信回来,信里从来没有听他说要回来。
顾君延摸了摸她的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还坐得住,那些事你别管了,我会处理的,”顿了顿,他又道:“这几日一定都没有休息好吧,答应我,好好睡一觉,我跟你保证,等你睡醒了,苏霑就好了。”
明知道这是他安慰她的说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顾君延说的,便让她心里有了安慰,就好像只要是他说的,就一定能成真一样。
苏云来轻轻地点了点头,躺在了床上,顾君延给她盖好了被子:“我还有事,还要出去一趟,你好好休息,别让我担心。”
他执起她的手,微薄的唇角轻轻地落在上面,然后才站起身大步离开。
也许是因为顾君延的安慰,倦意袭来,苏云来很快就睡着了。
顾君延离开苏府之后便快马向皇宫方向赶去,路上却碰到了李晟。
顾君延停住了马,看着挡在他前面的马车。
李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当真要这么做?”
“这是唯一的办法。”顾君延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就算李晟向来冷静自若,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急了。
“我不相信,我们的努力会被这么毁了,你太小看我。”顾君延淡淡地说道。
李晟不敢窒息地看着他,摇头说道:“你疯了,顾君延,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就是为了救苏霑?他也不一定会死,我已经派人去找鬼医了,鬼医能救苏霑一次,一定能救他第二次,你不一定非要出此下策!”
顾君延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这是骗我还是在骗自己?这毒根本不难解,是谁来都一样,没有药,就算鬼医也没有办法。”
听完他的话,李晟一噎,哑口无言。
李晟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经决定了?”
顾君延没有回答,只是坚定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了什么?”李晟问道,“这么做值得么?”
他其实已经知道是为什么,可是还是问了。
顾君延只是平静地看这他。
李晟苦笑了一下:“我拦不住你,一直都拦不住你。”他缓缓地侧过了身,让开了路。
顾君延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飞快地向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李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似乎突然之间明白了些什么。
能让一国之君心动的东西能是什么?乾元帝如今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便是兵权。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忌惮李晟的原因。
第二日苏云来刚醒,君瑶就急匆匆地跑进了房间里。
“小姐,小姐,送药,郑太医把药送来了!”君瑶气喘吁吁地说道。
“什么药?”苏云来愕然地说道。
“雪蛙,雪蛙啊!现在郑太医已经在开始救治三少爷了!”
苏云来一听,急匆匆地穿上鞋就往外走。
凌云院里,李晟带来了雪蛙的消息也传到了苏老太太的耳朵里。
苏老太太啪得把手里的茶杯掷了出去,砸在了地上。
“他怎么那么好命!怎么就弄不死他呢!”苏老太太喘着粗气,恶声恶气地说道:“长孙殿下居然连雪蛙都替他求了来!不行!苏霑必须死!”
苏老太太抬起头,眼神里的狠厉让徐嬷嬷打了个寒颤:“就算是解药,也需要人熬药,你亲自去,一定把药给换了!”
徐嬷嬷微微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应了。
徐嬷嬷来到小厨房,苏老太太和苏霑的吃食是由小厨房单独做的。
来给苏霑煎药的是郑太医身边的小徒弟,此时正认真的看着火候煎药,还有君瑶坐在一边,两个人一起看着。
徐嬷嬷微微蹙了蹙眉头,可还是扬起笑脸迎了上去。
“哎哟,快快,放着让我来,郑太医救了我们三少爷,这种粗活哪能让你做呢!”徐嬷嬷说着便伸手去接小徒弟手里的扇子。
小徒弟避了开,“嬷嬷不必客气,我师父说这雪蛙珍贵,需我亲自煎药,免得差了火候,耽误了药性。”
徐嬷嬷讪讪地收回了手:“是吗?哎,这郑太医可真是细心哪,也难怪能救得了我们三少爷!”
“那是,我师父对治病救人一向都是一丝不苟的。”小徒弟与有荣焉地说道。
君瑶警惕地看了一眼徐嬷嬷,笑着道:“嬷嬷,这伙房里烟烧火燎的,您还是出去凉快一阵吧,这里有奴婢看着呢,您就放心吧。”
徐嬷嬷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哎,老太太挂心着三少爷的病,所以特意命我来看看,既然这里有你看着我也就放心了。”
徐嬷嬷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君瑶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就有个小丫鬟端了茶水点心过来。
“七小姐说,厨房闷热,特意吩咐奴婢来给君瑶姐姐的。”小丫鬟说着,便给君瑶和小徒弟一人倒了一杯茶。
君瑶看了一眼,是苏云来房里的一个二等丫鬟香玲,便没有多想。
君瑶喝了一杯茶,不一会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痛,她捂着肚子,有些尴尬地冲着小徒弟说道:“哎哎,不行了,我先去方便一下。”
小徒弟笑着点了点头:“你去吧,没事。”
君瑶还是不放心,让另外一个小丫鬟替自己看着。
等君瑶回来了,药也煎好了,“没出什么岔子吧?”
小徒弟笑了笑:“君瑶姑娘,煎药能出什么岔子?你放心吧,我师父已经嘱咐过我了,我都盯着呢!”
君瑶又看了一眼小丫鬟一眼,见小丫鬟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心。
君瑶端了药碗出门,正好碰到了徐嬷嬷,徐嬷嬷笑着道:“老太太不放心三少爷,让我过来看看。”
徐嬷嬷的目光不时瞟向药碗,君瑶一无所觉,一直回到了听雨轩。
“药要趁热喝药效才最好,快点给三少爷喂药吧。”徐嬷嬷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老太太还等着奴婢的回禀呢,三少爷身子一日不好,她老人家就放心不下。”
“不用了,徐嬷嬷。”苏云来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眼神沉着:“三哥已经喝过药了。”
徐嬷嬷一怔,看了一眼君瑶手里的药碗,一脸迷惑不解:“喝过了?那这药……”
“这要问徐嬷嬷了,徐嬷嬷在这药里加了什么?”苏云来看着徐嬷嬷的问道。
徐嬷嬷脸色一沉:“七小姐这是何意?我虽是个奴婢,可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奴婢没做过的事,七小姐若是无凭无据,也不能冤枉了奴婢!”
“冤不冤枉的,试试就知道了。”苏云来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说没做过,也没动过这药,不如你就喝一口吧。”
“奴婢好好的,为什么要喝药?七小姐,奴婢是奉了老太太的命过来探望三少爷的,若是三少爷无事,那奴婢就要先回了。”徐嬷嬷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门前出现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挡住了徐嬷嬷的去路,徐嬷嬷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她回过头冷冷地看着苏云来。
“徐嬷嬷不急,我也是要去面见祖母的。”苏云来淡淡地说道。
苏云来真的是恨极了现在这种处处防备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要等着害他们,她不反击,这样的事情就会层出不穷,永远都不会停止。
既然如此,苏云来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就先从徐嬷嬷开刀!
苏云来挥了挥手,就看到刚才去给君瑶送茶点的香玲已经被人绑了起来,徐嬷嬷的脸色顿时一变,她现在也明白过来了,原来她的一举一动早就在苏云来的掌控之中了。
徐嬷嬷也不再反抗,低着头跟苏云来一起来到了凌云院。
苏老太太看到跪在面前的徐嬷嬷,马上就知道了,事情败露了。
苏云来二话不说地跪在了徐嬷嬷的旁边,对着苏老太太道:“祖母,徐嬷嬷暗中下药,企图谋害三哥,证据确凿,请祖母为三哥做主啊!”说完,她便命人拿出了各种证据。
包括刚刚徐嬷嬷给君瑶茶点里下的泻药,还有丫鬟香玲的证词,有理有据都摆在了苏老太太面前。
苏老太太沉着地想着应对之法,“徐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了,一直忠心耿耿,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徐嬷嬷也立刻哭诉道:“老太太,奴婢从小就跟着您了,这么多年对老太太一直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定是有人陷害奴婢!请老太太为奴婢做主啊!”
苏云来勾了勾唇角,她就知道徐嬷嬷不可能这么容易承认!
“大胆!”苏云来竖眉怒斥:“你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还敢说对祖母忠心耿耿,难不成还是祖母让你害我三哥的不成?!”
苏老太太神色顿时一变,立刻就做出了决断,徐嬷嬷不能留了,谁都知道徐嬷嬷对她忠心耿耿,可她一个奴婢,又怎么会去想要谋害主子,她是苏老太太身边的人,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会连累到她。
苏老太太的脸色就淡了下来。
徐嬷嬷不愧是从小跟着苏老太太的,一看到她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成为了弃子,她不甘心这样被放弃,急忙跪行了两步,痛哭流涕道:“老太太,求老太太给奴婢做主,奴婢真的是冤枉,奴婢从来没做过啊,奴婢一向对老太太忠心耿耿啊!奴婢勤勤恳恳的给主子办差,没有丝毫私心啊!”
“徐嬷嬷,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吧,到底是谁指使你谋害我三哥?说出来,也许我还能求得祖母饶你一命,否则,就别怪我了!”苏云来怒声问道。
苏云来发作徐嬷嬷也不是为了苏老太太撕破脸,因为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力量根本可不能跟苏老太太彻底翻脸,一个孝字就足以压死她,而且苏老太太暗害苏霑的事情,她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想要一击击垮苏老太太是不可能的。
不过处置一个徐嬷嬷也算是给苏老太太一个警告,而且也存着潜移默化的心思,她以前步步为营,已经渐渐的开始改变了众人对苏老太太‘贤良淑德’的印象,如果再出了这件事,苏老太太苦心经营的名声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如此一来,她才能继续谋划后面的事情,所以今日徐嬷嬷必须要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