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锦绣凉亭,空寂无人。但是,却见一个少年,走到凉亭外——确切的说,这个少年已经不能算人。
飘然子来到这座八角凉亭外,转了一周,终于在正北找到了匾额,还是当年的四个大字:锦绣凉亭。上了亭子,往东一望,河岸上,护堤的松柏、杨柳,随风摇曳,往下看,茫茫惠水河,水面在月下泛着银光。往南看,就是那座长长的飞仙桥。
故地重游,飘然子已经心如止水了,不在有任何波澜,也不再有任何潋滟。
晚风轻轻抚弄他的长发,吹在脸上,使他感到,这就是故乡,彷佛一会回家,老母亲就在饭桌旁等他吃饭,嗔怒道:“这么晚还回来!再不回来,别想吃饭了。”
飘然子在凉亭内踱步,空寂寂的河岸,只有他这个天涯孤旅。
这月色,这河岸,满耳的风吹万木声,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景。记得当年,他也曾对月焚香抚琴,一颗孤寂的心,在琴音中起伏。如今,识尽了人生的离愁别恨,艰难困苦,倒少了那份雅兴。
多愁善感,本是文人的通病。飘然子伸手摸出了那把玉箫,月光下,箫身上刻着的百花,更显得楚楚动人。他一飞身,坐在凉亭的屋脊上。当年在藏经殿,就是天天坐在屋脊上,看着极乐净土无边风景。而今,拿出四象洞带来的乐谱,按照上面记载的五音,吹起了玉箫,排遣胸中忧愁烦闷。
呜呜咽咽,箫声渐渐远去、远去······
天上彩云追月,时明时暗。箫声隐在风声中,在空中飘荡、飘荡······
密林中,无数人影飘浮,飞跃;草丛上,无数人影奔走,蹿蹦;齐向锦绣凉亭而来。这些,飘然子不曾看到。他正全身心投入到声乐之中,到了忘我的境界。
惠水河中,从下游游来一只银色的白鳗,循着箫声,往锦绣凉亭游来。到了凉亭附近的河段,白鳗听着愈加令人心旷神怡的箫声,在河面上翩翩起舞,明媚的月光下,水波翻滚,白鳗跳着神奇的舞蹈,舞姿婆娑,神态奇异。
飘然子只顾吹箫,两眼望着长空,这只白鳗的舞姿,却不曾落入他的眼帘,否则,他定要停下箫声观看了,那么,自然,白鳗的舞蹈,也会停下的。
白鳗在水面上,闪腰、盘舞、旋转,波浪随着她的起舞,也在脚下旋转,聚散,翻腾。白鳗舞蹈的速度,越来越快,突然,她往岸边一跃,站在了河岸上。
白鳗怎能站在河岸上?当然不能,但是,如果一个人,站在河岸上,就不足为奇了。
的确,一个身穿金纱的妙龄女子,站在了河岸上,沿着河堤往上走,那个婆娑起舞的白鳗,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飘然子吹了一段天籁之音,低头往下翻看乐谱,眼角的余光,看到前面金光闪动,猛抬头向前望去。
萧史吹箫鸾凤响,引来弄玉配才郎,已经是千古绝唱。而今,飘然子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箫声,引来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那女子走出松柏林、杨柳丛,抬头,仰望凉亭。飘然子也盯着下面树林中行来的女子,见她抬头仰视,仔细打量了一眼,暗自叫绝。
这女子,如同天仙,使他想起了边蓉城巫宝宫的那延五女、十二溪女,还有巫山巫云宫瑶姬仙子众姐妹。只见她身披金纱,裙子上镶满莲花,柳叶眉、杏核眼,手似玉笋,腰似细柳。
“亭上的后生,为何半夜吹箫,打扰人家清梦?”亭下金纱女子问道,声音甜甜的,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韵味。
“······”飘然子没法回答,为什么半夜吹箫?他也不明白索性说道:“深夜无眠,兴致所致,故而吹箫消遣。”打扰人家清梦?倒要问问她,附近没人,他是从哪里来的了:“此处没有人家,你是从何处而来?”
“我家就住飞仙桥南堤岸上,你、你吹箫,吵得人家睡不着,所以前来问罪。”金纱女子道。
“我在飞仙桥北凉亭上,你住飞仙桥南岸堤处,如何听得到?”
“后生,你这箫声响亮,我在远处几里地之遥,尚能听得一清二楚,打扰人家清梦,你、你要怎样?”金纱女子道。
我要怎样?飘然子听她师问罪,感到好笑,我还能怎样?无家可奔,无地可留,吹吹玉箫,也有人要来问罪,真是倒霉到了家。
“我不想怎样,既然打扰姑娘的清梦,这里赔礼了。”飘然子起身,站在凉亭屋脊上,拱手赔礼。
“就这样赔礼,怎么行,你把洞箫留下吧。”金纱女子还是缓缓说着,像是在开玩笑。
“要我的洞箫?”飘然子低头看看手中的洞箫,笑道:“你也不问问我是谁,就要抢人家的东西。”
“那我问你,家居哪州哪府并哪地,姓甚名谁,家中还有何人?”
“这······我与姑娘,素不相识,萍水相逢,恕不奉告。”飘然子道。
“刚才还说赔礼,问你个姓名住址,说一声恕不奉告,我看你就是歹人,做了亏心事,躲在这里发愁,是也不是?”金纱女子微笑起来。
“呵呵,发愁不假,但你说我像歹人,有何凭据?”飘然子听这女子说话,清纯可爱,不像来夺宝,不由笑道:“我看你也不是好人,好人家儿女,谁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
“哼,你就是歹人,要不然怎会跑到凉亭顶上?我被你吵得烦,看看谁半夜吹箫,学鬼哭狼嚎。”
“我上凉亭顶上,好看四外夜景;你说我吹箫象鬼哭狼嚎,你吹个我听听!”
“后生,你别不服气,我吹上一段你听听,保你把自己的箫扔了。”
“不会吧?”飘然子笑道。“你一张口,我就知道什么名字。”
“好,你且听来!”金纱女子从身后拿出一只紫金箫,冲飘然子扬了扬,“后生,你听好了!”
说罢,金纱女子张口,呜咽的箫声响起,曲调委婉缠绵,令人感到空山幽谷的宁静,思念故人之情油然而生。
“停!停!这是蔡邕的《忆故人》,从后汉时就流传了。”飘然子的神情,显得不屑一顾。
“后生,还有点见识。”金纱女子换了一曲,曲调深沉悲壮,幽婉动听,十分动人。不料又被飘然子打断:“苏武牧羊。姑娘,你还是回去吧。把耳朵堵起来,趁早还能睡会觉。”
就在飘然子与金纱女子调侃的时候,急坏了树丛中埋伏的那些人。
“咱们过去,不能再等了。速速拦下楚飘然,不然,他若走了,咱们要受处罚的。”树下一个飘忽的青年人形,催促众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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