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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新年过后的最后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都不见停歇,老天似乎想把这北国葬在冰雪之中。
斩缘塔孤零零的立在上京的边角,数千年来,它犹如擎天一柱,直插云霄。塔的全身雕刻着上万个精致的石像,各个佛像姿态不同,但都栩栩如生。
佛信世间一切皆有因缘,可他们自己却断了尘缘,斩去相思,斩缘斩缘,斩去的不仅仅是缘,还有心头的痛。
斩缘塔有八个角,每个角都吊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在素白的大雪下闪着熠熠的金光。
斩缘塔早披上了一层素白的外衣,高塔挺立在重重的云雾里、皑皑白雪间,似隐似现,可望而不可即,充满庄严雄伟的气势。
一道白色身影像是融入了这满天的大雪,感觉不到他的一丝生息,只觉得他便是这满天雪花当中的一片。
他落在了斩缘塔前面的空地上,俊逸无双的脸庞有些许清冷,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那迷蒙在大雪里的塔,手里握着一把洁白的神剑,只看着那把剑,就有一种置身黄泉的悲伤,他刚欲抬脚前行,却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他。
“你来了!”
不悲不喜,飘逸绝伦,这略带魔性的嗓音不知要让多少少女魂萦梦牵,黑衣如墨,雍容无双。
白衣少年还是转过了身子,相比云逸凡,他少了些尘世的气息,多了些仙人的飘然,浅笑道:“任谁都知道,我是一定会来的!”
云逸凡冷冷的说道:“可是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久!”
“毕竟我做不到如你一般无牵无挂!”
“心里的挂碍多了,留给那个人的自然也就少了!”云逸凡与夏雪寒相距不过两三丈,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黑裳如墨,仿似浑然天成,道韵天生,二人仿佛是一张活着的阴阳太极图,自成一格演化阴阳。
云逸凡不紧不慢的朝着夏雪寒走过去,浑身透发着一股比肩王者的高贵气质,如羊脂玉一般无暇的手上,紧握着那把质朴无华的羽化宝剑。
缓缓的,云逸凡的右手触到了剑柄上,没有寒光剑芒,没有滔天杀气,只是让人觉得有一股开天辟地之初的洪荒气息扑面而来。返璞归真,风华内敛,和云逸凡的雍容高贵相互弥补,成就了时间最完美的、最和谐的搭配。
反观夏雪寒,嘴角只是微微掀起,手掌在空气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泪痕剑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噌”的一声划破虚空。
悲伤,这把剑流淌着一种让铁血男儿也止不住流泪的悲伤,白色的剑芒像是无穷无尽的冰雪,把那本就孤寂的心一寸一寸冻结。那少年纤尘不染,俊逸无双,完美如谪仙,可是他却手握着世间最为悲伤的一把剑,原来纵然逍遥为仙,也会有悲伤。
云逸凡抬起了那把剑,点指着夏雪寒的脸,笑道:“你的泪痕,我的羽化,夏朗的轩辕夏禹。它们分别代表了悲情、质朴、帝王,我是不信命相的,你信吗?”
“命?”夏雪寒言语间少有的透着几分纠结。
千丝万缕的黑色内力如同黑色的丝线,在云逸凡身体四周缠绕,渐渐的看不清他的脸,“有时候不是我们不相信,而是不愿承认罢了!”
黑色的内力透着远古洪荒的苍茫之气,近了,携着一道黑色的闪电朝夏雪寒射过来。素白如玉的泪痕剑也在同一时间挥动,正纷纷扬扬下着的雪被剑气牵引着汇成一条河流,朝云逸凡奔涌过去。
浮生袖手剑,斩灭浮生,袖手天下!
云逸凡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羽化剑舞动,万千雪花凭空汇成一朵莲花,在空中缓缓转动。那朵莲花经络分明,好似池塘中开着的一般,恍惚间几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白色的莲花转过九周,分化成了两朵,只是变小了几分,样式、气韵全无二致。
两朵莲花继而变成三朵,三朵莲花仿佛勾动了天地法则,明明是雪花凝结而成,偏偏有一股蓬勃的生气。
只一眨眼,三朵莲花变成成千上万朵,挤满了天空,似漫天星辰,望不到边际,每一朵白色的莲花就像一个独立而成的小世界,三千世界环绕,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云逸凡这一手暗合大道真法,一剑飞掠寒渊而来,仿佛三千生佛盘坐九天之上,禅唱不歇。反观夏雪寒,那一剑中正平和却不失优雅,时而如骇浪惊涛,滚滚不歇,时而如小溪潺潺,静流深远,时而又如一汪死水,宁静祥和。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此乃效法水德也。水几于道;道无所不在,水无所不利,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处地也;空处湛静,深不可测。
同样的道,一个大道三千,一个上善若水;同样的完美,一个黑衣如墨,一个白衣胜雪;同样的利剑,一把朴实无华,一把哀伤莫名。
三千莲花和流淌的水碰到了一起,没有激射的内力,没有浩荡的杀气,像是天地自然的法道一般,莲花生在了水里,水滋养了莲花。
万法相生,万道相克!
轰隆隆的巨响如波涛汹涌,海啸频发,一朵朵莲花慢慢变大,然后枯萎、凋谢,最后归于虚无,仿佛在演化整个生命的进程。但每一朵莲花凋谢过后,即刻散发成千万缕真气,冲撞夏雪寒凝结而成的水流。
莲花在减少,而水流却也在渐渐消退,如同退潮一般,渐渐消失!
白衣猎猎,神情有些凝重,冷冷的说道:“师兄的武功又精进不少!碧海种金莲果真是神妙无比!”
“师弟的上善若水深得道家真谛,又岂是易与的,怕是再过三五年整个江湖都无人能接下师弟十招了!”云逸凡嘴角露出一抹冷意,倒持着宝剑横在面前。
二人虽在云淡风轻的谈论武功,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一念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海上生明月!”云逸凡剑锋划过,那浮沉在波涛里的莲花如同烈火面前的冰块,顷刻不见。就在莲花消失的一瞬间,一轮皓月从滚滚波涛中升起,先是露出一小半,然后缓缓升高,真如同月出于东山之上。
这一手足见云逸凡武功已臻至境,让内力离体而出本就不易,要想离体一两尺,持续五六息,这也得是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才能勉强办到。可是云逸凡如今却可用内力极尽变化之能,于一丈开外操控自如,生生不息。漫说是当世,便是从古至今有这等内功修为的人,也可排进前五之列!
夏雪寒纵身上前,平淡无奇一剑刺出,在平常人或是普普通通一剑,在一些寻常高手眼里或许也只是比寻常快了一些,但是在真正的武学宗师看来,这一剑敌手必定避无可避。
劈、斩、挑、刺、抹,瞻顾八方,无论如何也是闪避不及的,心念到处,剑锋便也紧随而至。
这一剑集三十六家绝妙剑法于一身,有武当太极剑的沉稳、有河北断魂十三式的狠绝、有天山万叶流的迅捷、有浮生袖手剑的飘逸……
“呲……”火光四射,两把绝世宝剑就这样碰在了一起,这一刻天地就像是要毁灭了一般,汹涌的气息横亘天地。
地上半尺厚的雪尽被卷了起来,像浪花一样,一叠又一叠朝四周散去,只顷刻,以二人所立之处为中心,脚下空出来三张方圆的白地。
可是他们的脚下那坚硬无比的花岗石地面却像是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裂开小缝,宽的甚至能插进一根手指。
“师弟果真是天纵奇才,归万道于一体,集百家于一身,这般年纪就有一派祖师之能,倒显得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学无术了!”云逸凡英俊儒雅的脸有些苍白,显然是刚刚那一击之下他也并不好过。
夏雪寒倒提长剑,抖了抖肩上的雪花,笑道:“师兄谬赞了,你的大梵轮回劫已然修炼到真气离体的境界,却也来拿小弟取笑。”
夏雪寒只觉得内息波涛汹涌,凭他深厚的内力一时竟然压制不下来,刚刚那看似平常的一击,却蕴含了武林中两门无上的绝学,若是碰上寻常的武林高手,想来连尸体也不尽完整了。
“叮铃铃……”
八角斩缘塔上的风铃此刻响了起来,清脆的铃音堪以涤荡人的心神,两个风华绝世的少年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眸光投射到了那古塔上。
寒风撩起了他们的发丝,此刻心里不再有持长剑与千军对饮的豪情壮志,只为塔里那个孤独的人,他或是他,都可以袖手天下。
那个白衣少年动了,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那白色的身影冲天而上,没有一丝阻滞,云逸凡犹豫了一瞬间,还是握紧了羽化剑,携着万里洪荒之气,像一只黑色大雕,朝夏雪寒扑过去。
“他来了!”盘坐在九层高塔里的那个绝代佳人蓦然睁开了眼,白色的衣裙无风自舞,脸上有掩抑不住的欣喜。
南梦影长身而起,素白的衣带朝木制的窗棂扫过去,“嘭!”的一声轻响传来,烛火猛的抖了一下,几乎熄灭,白绫被弹了回来。
“公主恕罪,奉皇上谕旨,不可放公主离开斩缘塔半步!”这声音低沉沙哑,飘忽不定,竟然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南梦影眉头一皱,一圈一圈将白绫缠绕到自己的手臂上,冷笑道:“若是不滚开,休怪本公主不客气了!”
“公主息怒,职责所在,不敢懈怠!”那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这次响起过后竟再听不到半丝声息。
夏雪寒已经站到了第九层塔的檐角上,斜握宝剑,眉目清冷,他隐隐能感觉到藏匿在暗处那个人流溢出的杀气,仿佛从地狱浴血归来。
“他叫鬼七,是一个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或许,用‘鬼’来形容他更为贴切!”云逸凡淡淡的声音从他旁边传过来,此刻他正站在夏雪寒旁边的一处檐角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紧闭的斩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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