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求能走出门外迎接牡丹,牡丹却表现出一脸严肃相。
“牡丹,你来了?”路求能笑得非常难看。
“路校长,找我有事吗?”牡丹问。
“没什么事,随便说说话。”路求能说。
“没事我就走了!”牡丹说着,就要走。
“说没事,也有点事。你来屋里坐吧!”路求能请牡丹坐下,倒了一杯开水放在牡丹面前,“上次你给文老师请假的事,我怕你心里不得劲,早就想找你谈谈了。”
“别谈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牡丹说。
路求能还要死皮赖脸地说下去:“其实,文老师他们也是小题大做。正当、合理的要求我会不同意呢?我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违反原则的事我是不会干的。所以他们提出要求,我总得核实一下吧?谁知他们节外生枝,把你给搬出来,这不是故意扩大事情的影响,好叫人们认为我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吗?事实证明,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在调查后,亲自把签批的假条送给他们。”牡丹没吭声,路求能继续说道,“他们把你搬出来好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傻孩是你救的,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的,就凭这一点我也得听你三分话的。别说我是校长,就是局长也照听不误的。当时我是基于对他们的气愤,才没有答应你。现在看来真是搁不着的事。我惹你生气了,感到十分不安和内疚,请你多多原谅!”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不过,我的原则性也是很强的,不该找你时决不找你!因为我们毕竟没有其他一切关系!”牡丹语气坚定。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是非分明、有梭有角的性格!现在这类人不多,阳奉阴违的人却不少。这就是我们学校工作做不好的主要原因。你看看,外面都是热火朝天的,这里却是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机和活力。”路求能说。
“那是你的事。学校搞得好不好那是你校长的责任,与别人啥相干?”牡丹把责任推到路求能身上。
“还有那个红组织,头头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无所作为。上面屡次批评县中的工作。我已经给上面的人说了,再等一段时间,就把那个刘司令给撤了。你要是想当,我就让你当!”路求能跟准备分封诸侯一样。
“路校长,你看错人了。我不会干的!我要是干的话,现在也不在这里了!还有什么要说的?”牡丹说。
路求能看话还是不投机,说:“就这个问题,你再考虑考虑,晚点我再找你谈!”
“这个问题没有再谈的余地。我意已决!我走了。”牡丹说完就扬长而去。
不能说路求能没有一点报恩的意思,问题是他太小看了牡丹的心性,他把牡丹当成了一般女孩。一般女孩能够得到上级如此器重,一定会受宠若惊、诚慌诚恐,极力报答知遇之恩而很快变成上级的工具,而牡丹在这一点上泾渭分明,有的同学说她愚钝、执迷不悟。
牡丹把路求能说的话和他自己的行为一对照,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流氓和政治**。而他对文静老师的做法,不仅违背了一般人应具备的道德准则,更表露出一个彻头彻尾的毒蛇一般肮脏、凶狠的心。与这样的为伍,无异于游荡在大粪池边,随时会掉进那龌龊的深渊,即使能够洁身自好,也不免落得一身臭气。唉,那个傻孩,还有他娘,怎么会好端端地掉进井里?要不是他们,谁想去认识那个人面兽心、官欲薰心的路求能呀!那么多的好人不让当领导,却硬是要把这些渣滓扶上领导宝座,上级的眼都瞎了呀!什么“九二九”,什么“垂死”,尽是扰乱社会的鬼蜮,摧毁人寰的黑帮。人们常说治久必乱,乱久必治,泱泱大国才治了几年就稳不住了,这乱世又能在什么时候结束呢?牡丹无法做出预测,陷入迷茫之中。是随波逐流,还是独善其身?牡丹即刻就面临着这样的选择。随波逐流?水大浪高,礁多滩险,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不被吃掉,就被掩埋,生得无声无息,死得糊里糊涂。这样不行,确切地说,不能入浊流。独善其身?说着容易做着难哪!人,是社会的人,要和其他社会成员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关系,就是一个动物,也得吃,也得喝,不可能孤立于社会之外。碍了人家的事,你会成为人家的清理对象;不碍人家的事,好事者还要往你的身上泼屎泼尿呢。你站着不动就已经脏了,不擦又不行,可越擦越脏。除非你是神人仙子,天马行空。要不然,就得学屈原,抱石沉江,逃离尘壤。两者权衡,取其不善小者而从之。牡丹认为没有答应路求能当什么官是对的,最少不会是错的。至于如何独善其身,能不能独善其身,那就要看牡丹如何把握了。
从路求能办公室里出来,牡丹看到同学们都拿了碗筷准备吃饭了。她一想起路求能的德性,只觉得恶心,好像路求能在她要吃的饭里丢满了蛆虫、苍蝇一样。假如人不吃饭能活着,一定会省去很多烦恼,多少事情也都好办了。可人的烦恼也不全是因为要吃饭才产生的。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想那么多干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一个小人物又能有多大的烦恼呀?看他路求能能把我怎样!牡丹想想还得吃饭,本来饭里也没有什么营养,再不及时吃,把身体饿坏了就一点本钱孔洞有了。于是,她拿了餐具,和同学们一起打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牡丹和王小凤凑到一起。王小凤没有吃过黑窝头,非要拿白蒸馍和牡丹换换吃不可。牡丹笑笑不让她吃:“你吃不会不好受,我们都吃习惯了,能撑得住。”
王小凤说:“你让我吃一个,没事的。”
牡丹去给她买了一个,她觉得很甜,很好吃。“咱们以后黑白馍分着吃吧!”
牡丹说:“不行!人们说城里人吃了黑窝窝会变黑的!”
“你整天吃,脸没谁的白呀?比这白馍还白呢!我真想吃你的脸!”小凤张下嘴,做着要吃牡丹的动作。
牡丹心想:小凤这几天状态恢复得还可以呀。那几天没来上学,说家里有事,看来也未必是啥大事吧。于是,她问王小凤:“小凤,你可说下前些天你家里发生了啥事呀?”
小凤把事情的原委都说给牡丹。原来,小凤的亲妈在剿匪中被土匪杀害了。她父亲从土匪那里救出了一个妇女,那妇女是一个地主的女儿,地主在刚解放时被镇压了。她父亲隐瞒了妇女的身份,后来又和她结了婚。为了能一心一意地照顾小凤兄妹,她父亲没有再要孩子。后娘虽然不敢说出来,心中也是有意见的,但对小凤兄妹还算不错。前些天,县里某些人,也是上面的意思,要对队伍中的人员及家属进行清查时,小凤的父亲就把真相说出来。上面要求他必须和她离婚。她知道后,担心连累他,也怕再被镇压,就自缢而亡。小凤的父亲遭遇两次丧妻之痛——尤其是这次,妻子是被*死的——非常生气。可人已经死了,悲伤是没有用处的,生气只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不幸。所以他叫小凤化悲痛为力量,牢记这事,好好学习,将来为她后妈平反昭雪。
小凤说,后妈和她爸爸结婚时他兄妹已不小了,论感情,说实在的,有是有,但也不是太深,所以能很快恢复平静。小凤说着说着,眼泪已流到嘴角。
牡丹连说“对不起”。
小凤擦擦脸说:“没什么。我早已伤心过了。”
“你哥哥回来没有?”牡丹问。
“没有。北边战事紧,走不开。”小凤答道。
吃完饭,她们把碗一涮,也没进教室,直接到*场散步聊天,相约下午没事的话就到野外走走。
正是一个清静的季节,自然的万物早已不知道躲到哪里,远离了尘世的喧嚣,把自己隐藏在天地的深处。鲜花因惧怕凛冽的寒风,不敢开放,只把灵魂寄托在人们的记忆里;绿草被时光折磨得须发尽白,萎缩的身体沉睡于厚重的泥土,等待春风来唤醒它们;飞鸟关闭了嘹亮的歌喉,在冷风中保存着一丝元气;鸣虫胆怯地钻入地下,企盼着春天的讯息。苍凉的大地在一拨一拨的惊涛骇里哀叹、颤栗,巨龙的传人正振臂鼓舌,进行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世纪大浩劫,直把山河改变,乾坤扭转。
牡丹、小凤、丽云来到麦田的路边,看到生产队的牛老板正赶着老牛,拉着石磙在轧旺过的麦苗。她们走到轧过的地里,看看被轧的麦苗会是什么样子。只见石磙过处,青苗都平展在地上,地面瓷实实、光滑滑的,像铺了一层绿色的地毯,任谁在上面打滚也不会沾上一点泥土。她们在田间小路上找一片厚厚的蚂蚁草摊儿,坐在那里纵横古今,俯仰高下。她们谈了历史、文学、政治,谈了学校、老师、同学,谈了学习、生活、爱情,谈了理想、情*、精神,谈到了学校当前的状况。
县中的两股势力——路求能和刘雄,近来的矛盾非常突出。路求能是个极端主义者,一心想通过政治运动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意图,或者说叫政治抱负,以达到为所欲为的目的。这样一来,他毫无原则地一味听从上级的指示,要把学校变成他的阵地,在这里打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红组织,思想和行动本来也是激进的,偏偏出了个不识时务的头头。刘雄来自乡村,没有多大的根基,到县中就是为了把学习搞好,以便将来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只是在一次武斗中表现得英勇,就被上面某个领导看中,被强行推作红司令。他没有把这一职务当回事儿,上面历次交办的任务总是不能完成,让极力推荐他的领导很没面子,不好说话。开会时,那领导已发出了严重警告,路求能也在会下会上谈了刘雄的许多不然之处,暗示他的政治生涯即将走到尽头。刘雄这个人,在学生中还是很有威信的,他关心同学,爱护同学,从不仗势压制别人。哪个同学有了困难,他总是主动去帮助解决,在同学中间有很大的影响力和很强的号召力。故而县中的同学都听他的指挥,不管是红组织的人还是其他人。但这是与路求能和上级的意图格格不入的。一个平静的校园哪能闹起革命呢!革命的形式应是急风暴雨式的,应是核子裂变式的,哪里像吃家常饭、读《三字经》一样温文尔雅?但不管上面和路求能怎么说,怎么指示,刘雄就是老一套子,不动声色,我行我素。你让我打,我打谁?你让我斗,我斗谁?谁是坏蛋?看看就你路求能一个人是坏蛋。他就是这样认为的,而且也在红会上说过这样的话。在刘雄的心目中,高喊打倒这个,打倒那个的人,就应该是被打倒的对象。学习的地方让那些人弄成什么样子!要学校干什么呢?刘雄已多次表示不愿这样下去,但还是对未来报有一毫信心。现在看,没有等头了,要干革命在哪里不能干呢?跑到学校学不成习,上不成大学,狼一群狗一伙地像什么?不如回家种庄稼安逸。他不想干,又不能不干,他多干一天,学校可能就会多平静一天。但他感到,那些人是不会让他好端端下去的,因为他虽然不务政事,但也知道一些不能外传的情况。他们必然会把“莫须有”的罪名加到自己的身上,到那时溜都溜不掉了。如果真的不想继续和他们烂在一块,或被他们打了黑枪,就得找个硬巧耙子,先把路求能钉死一会,方能安全逃脱。
她们三人在这里讨论的问题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问题。两派本是一丘之貉,因主帅却志趣各异,才造成这样的状况。试想如果刘雄和他们拧在一起,县中早已不是县中了,而是地狱了。她们希望刘雄继续当红司令,这样对学校是有利的。但事态的发展是不会以她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情况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那天,路求能把刘雄叫到他那儿,传达上面的指示,要让刘雄把红组织的人集中起来,把那年打的那个老右弄来再批斗批斗。刘雄说,什么老右,人家没了工作,没了工资,劳动改造了那么多年,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不了,现在斗人家能说过去理不能呀!路求能硬说那老右正在进行反攻倒算,向社会和人民发动猖狂的进攻,不斗不行,不斗县中的工作就上不去。刘雄说,上级怎么就没对自己说而是对路求能说。如果是对路求能说的,路求能自己去干好了。路求能命令刘雄做这件事,刘雄说他没资格命令,命令是上级的事,全然不听路求能的。路求能就说,他已对上级汇报过,如果刘雄不干,就地撤职。刘雄紧攥拳头,对路求能说,他可以不干,但撤职是不能容忍的,他没有犯错。路说他不听指挥,他说他从来不听瞎指挥。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刘雄就是不去安排。路就召集学校领导和红组织领导开会。学校的领导来了,可红组织的领导却不参加。这样更加坚定了路求能撤换刘雄的决心。他单方面决定撤去刘雄的司令职务。刘雄忍无可忍,挥拳砸在路求能的眼睛上,一会儿工夫,路求能的一只眼就如同熊猫眼睛一样紫黑了。学校的领导们也不敢上前,刘雄也不再多打。走时,对在场的人说:“我早就不想当这个混事的司令了!但谁要是敢说个撤字,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反正我也是寡妇摸黑路——泼上这一堆肉了!官怕官,我可不怕官!我哪里来还回哪里去,走,种地去了!”
刘雄走之前还开了次红组织会议。他要人们以后小心行事,在执行上面命令时掌握好分寸,不要伤及太多的人。还要大家讲究策略,不要像他那样直硬,刚直不阿是要被折断的。他走的时候,红组织和同学们都流着眼泪送他,不少老师也很惋惜地来了,郎丽云们一家三口都来送行。
路求能看刘雄走了,就对上面打报告说:红司令刘雄在学校的工作很出色,但他为了支援农业生产,在更加广阔的天地锻炼自己,主动辞去司令一职。新的人选学校正在考虑,成熟后将会及时上报。
县中没有了橛子(注:橛子,方言,像楔子一样的木制工具,钉在墙上或地上,不易拔出),路求能寻思着怎样改组红组织。他曾让牡丹干,牡丹不干。这令路求能很伤脑筋。别人争都争不来的好事,送给她她还不嫌不好,天底下竟然有这样不求上进的年轻人。她牡丹也不瞧瞧当下的局势,革命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任凭多大的人物,皆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朝不保夕。惟有呆在这个组织里才能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那些新兴的实力派大员,哪个不是从这个组织走出去的?路求能越想越弄不明白牡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为什么把他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为什么不去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不行,不能由她那样。路求能不再找牡丹商量,他知道找了也是没用的,而是采取先斩后秦的手段,强行把牡丹推上那个位置。他要把这匹驯不服的烈马交给上面,让大人物们来驯服她。同时,路求能也不敢完全保证她能和自己配合好,就在司令之下高了一个能俯首听命于他的副司令,一旦牡丹在关键时候反水,副司令可以独挡一面。
路求能打完报告,盖了相关公章,就去县城找领导。报告很快批下来,路求能立即返回学校,安排会议事项。县红组织和县革委的领导参加了好几个人。县红组织的人宣布县中红组织新班子成员的组成情况后,问大家有没有意见。学校的领导没意见,新班子的其他成员也没有意见,只有牡丹有意见。
“报告各位领导,我叫龙牡丹,我有意见!”牡丹站起来说。
“你说说看?”县革委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领导说。
“请上级审查,我有什么资格当司令?”牡丹问。
“那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不当司令?”秃顶反问。
“我不是红组织的成员,我不能当这个司令!”牡丹说。
“你现在是司令,就是组织的成员;是组织的成员,就能当这个司令嘛!”秃顶像绕着口令般地说,“看来龙牡丹同学还是蛮谦虚的嘛!将来大有进步的余地!”
“我没能力,不会团结人,干不了!”牡丹说。
“谁是天生下来什么都会的?不都是学会的嘛!不要紧,遇到什么问题你就找校长,再不然就直接找我们。我们会指导你的!这是组织的决定,你就不要推辞了,程序很麻烦的!”秃顶说。
牡丹还要解释什么,台上的人都说叫她好好干,不要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和希望。
牡丹不再说了,心里只恨路求能:我说过的不干这个差事,他训啥非要让我干不可?我不图升官,又不会坑人,只想学点文化,将来对社会有用,争权夺利的事咱咋能做得出来!他就想偏向我,那也不能违背我的意志呀!难道路求能别有用心吗?给腻(注:给腻,方言,使人厌,惹人烦之意)不死人的阴司鬼!
开完会回到教室,梅老师让大家鼓掌欢迎新上任的龙司令。同学们的巴掌拍了一半儿,只见牡丹“啪”地把笔记本摔到课桌上:“狗屁司令!”说完呜呜地哭起来。
郎丽云事先也听说学校叫牡丹参加会议的事,但她不明白要开什么会,也没人敢告诉她。梅老师说完,她才知道牡丹当上了红司令,由茫然、羞愧到惊讶,最后发展到悲痛。牡丹的哭声,引发了她的悲伤之情,她趴在桌上也大哭起来。同学们都能感觉出来,牡丹是为不情愿做这个工作而哭,郎丽云是为做不上这个工作而哭。两人的哭声交替着,虽没在女声二重唱那样优美动听,可也给同学们带来了异样的欢愉和快乐。梅老师面带笑容,却不好笑出声,说道:“同学们看看,班里出了个哭司令,打仗时要是能把敌人哭跑那才好呢!那个同学跟司令跟得多紧啊,连哭都要一起哭的!”说得两人“得儿”地又笑了。
“人家心里难受,你们还笑呢!”牡丹流着眼泪说。同学们则哄堂大笑。
“好了,好了!牡丹同学当了司令,是我们班的幸运,是全体师生的幸运,也是学校的幸运!我相信她能不负众望。丽云同学也不要丧气,这也只是正常的工作调整,又不是什么晋身之阶,影响不了吃饭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梅老师鼓励一个,安慰一个。
郎丽云说:“我哪里是为当不上而哭?我是为牡丹高兴才哭的!”
同学们说笑一阵,议论一阵,然后继续听台上的同学念书。
郎丽云说归说,心里总是不平衡,当不上司令不说,当得好好的宣传部长,不吭不嗯地就被抹掉了。路求能这个*棍安的啥心呀?莫非牡丹她——可咋看又不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她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就去找路求能。
路求能阴笑道:“丽云,你来了,请坐!”
郎丽云不坐,站着问道:“路校长,你为啥把我的宣传部长撤了?”
“啊呀,你这可不是冤枉死校长了!这画连我这个校长也是不知道一点气儿的。那都是上面定的。上面对以前的班子极不信任,说他们什么工作都做不好!要怪就怪那个刘司令吧,是他连累了你和其他人!”路求能说。
“我不信,你让我在同学们面前咋直得起腰啊?”郎丽云问。
“你的腰怪直的,胸部挺得够高的嘛!没关系,以后有机会的。只要你能和你父母划清界限,你就有机会。他们是极右分子。”路求能说着,就要拍郎丽云的肩膀。郎丽云像看到癞蛤蟆要来一样,一倔走了,直向梅老师办公室走去。
牡丹正在梅老师那儿,郎丽云看她在,就要走,梅老师和牡丹同时喊了她。
“丽云,别走,我们三人好好交换下意见。”梅老师把凳子让给郎丽云,自己坐在床边,说,“刚才我在教室里好不能多说。你在班里也是骨干分子,老师和同学们都信任你。管它学校咋安排,你一定要配合好牡丹的工作。我说呀,要不是你俩不同姓,真像亲姐妹一样的!不要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路求能挤走了刘雄,他也不见得就好过,看他那德性,哪能受人尊敬!”
牡丹趁梅老师和郎丽云说话之际,好好打量着她心目中的傻大兵:他,小平头,浓眉,眉尾上翘,大眼双皮,长方脸,高鼻梁,大耳紧贴脑后,短胡须,皓齿红唇,面色黑里透红,肩宽背阔,身着旧军装,英武俊猛,臂有千钧之力,真丈夫也!她不由得心惊肉跳。人家这等堂堂相貌,咋能委身枉躯呀!怪不得老是装傻,不然后面会跟上一个连队的女人。吓得牡丹几乎不敢妄想了,可又不能不想,他那样一个好人,谁会不想呢?又有谁能抵御这样的诱惑呀?
老师和郎丽云的笑声打破了牡丹的深思,她眨了眨眼睛,抹了一下脸,顿感脸皮发烧。
“你俩说啥呀,笑得那样开心?”牡丹问。
“我在笑你呆得像个鸭子!”郎丽云说。
牡丹这才觉察到自己刚才太投入了,以致于竟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插嘴。她干脆另辟一题,把压在心里多天的话讲了出来。
“梅老师,我们到学校恁多天,怎么从没有见过你的那个人?”牡丹问。
“牡丹,你说清楚点,不然梅老师听不懂。”郎丽云说。
“你咋知道听不懂?那你说是什么人。”牡丹叫郎丽云说。
“你俩打啥马虎眼呀!想问啥情问嘛!”梅老师说。
“梅老师,你有没有说对象呀?”郎丽云问道。
“啊?我?这个问题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因为严肃,我还从来不敢考虑的。”梅老师说。
“那你打算啥时候考虑?”牡丹问。
“没有时间表,大概要到地老天荒时吧!”梅老师说。
“像你这样的条件,人品,把多少姑娘都镇住了。她们虽有那心,却没那胆哪!”郎丽云说。
“没那么严重的。是咱个人条件太差,不敢轻易张狂的!”梅老师说。
“那你张狂一下试试嘛,看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郎丽云问。
“我怎么张狂呀?到街上贴个大海报吗?”梅老师说。
“不需要,只要你吐吐口,我就能给你介绍一大堆。”郎丽云说。
“连你自己还没有呢,还会给你介绍?”牡丹插话道。
“我是个学生嘛!你难道有了吗?还笑我呢!”郎丽云说得两人的脸红了。
梅老师看她两个斗嘴,倒也觉得怪有趣。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个学生却是把心思都用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后来发生的事,竟使他左右为难,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