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自称符文神通独步天下,看来绝非自夸之言。他在自己修炼符文神通的基础上,又欲指引世人迈出这样的一步。这世人是指世间所有的人。其中包括宝玉也包括宫媛,无论是否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只要得到了这种传承,都可以说是他的传人。
假如他做到了,此功德将留于万世,其成就不亚于传说中的历代天帝啊!
宫媛仍是一副懵懂疑惑的神情。而宝玉已经放下酒杯拜服于地道:“先生令人敬佩,多谢先生教诲!”他行的是叩见尊长与师尊的隆重大礼。
小天见状,也学着宝玉的样子向中年人行礼,狗脑袋倒是叩在地上了,花尾巴却翘得老高,火堆对面的猴子看见也忍不住笑了。宫媛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表示。已经放下酒杯正在琢磨是否也像宝玉一样行大礼,却恰好看见了小天这么做,于是动作便顿住了。
身为君女之尊,怎能和狗跪在一起行礼呢,她无意间可能就是这么想的,还是接着侍酒吧。不料中年人却一直在留意她,方才的话题也是因她而起。又扭头问道:“宫媛,你若跟随在我身边,要学会至少画出千种符文,牢记于心并能详解其意传授国人,你可愿意?”
宫媛弱弱的答道:“我当然不敢违背先生的意愿,父君吩咐,让我跟随您左右、要拜入您门下为弟子,在您的指引下突破初境得以修炼。习得这千种符文谈何容易,但若宫媛已有神通法力在身,便应该不难。”
中年人叹息道:“你还是在卖弄那点小智。或许能哄你父君,但能哄得了我吗?你想说若有修为法力在身,学习这些符文当然更加容易,所以我应先指引你修炼才是?我平生所修炼之秘法,想得一传人并不容易。可也犯不着求你吧?世间欲拜在我门下者,可不要太多了!”
宝玉也在一旁暗暗叹息,却不好插话说什么。国君倒是挺有眼力,也真是地宠爱宫媛,让她跟随在这位中年人身边。宫媛若有机会得其指点迈入初境,那便是这位先生的秘法传人了,不仅能修炼高深的秘法,还能继承其平生所学。
可有一点谁都无法保证,那就是人们能否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这中年人可能手段高超,由他亲自指点,成功的把握或许更大一些,但也不是绝对的。无论宫媛能否迈入初境得以修炼,都不能白白跟随这位先生,她还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学。
而且就算宫媛将来能够修炼,那中年人已经说了,他的符文神通独步天下,那么不好好学习这些符文,恐怕也无法继承这位先生所擅长秘法。以中年人的修为,想收弟子有的是人愿意,可宫媛却有点想谈条件的意思,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只听这位君女有些委屈的答道:“能追随先生并拜在您门下,将是宫媛的荣幸!这是众人求之不得之事,可他人并未受国君之托。”
中年人突然笑了:“国君所托?你以为一国之君又算什么东西?他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算吗?”
宫媛:“至少在一国之中,父君之言便是君命。”她说话时头垂得更低了,以她的性子毕恭毕敬地跟随在中年人身边这么长时间,可是中年人却一直不肯正式将她收为门下弟子,也不肯开口指引她修炼,使她无法完成国君的嘱托,已经是非常受委屈了。
中年人的笑容却成了冷笑:“是吗?你以为你父君在国中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假如我当他的面放一个屁,说是香的,他也得夸这个屁真香,而且还不会捏鼻子!你信吗?……非是不能捏鼻子,他不说香我也不会将他怎样,而是没必要因这种事开罪我这种人,身为国君,他更会这样考虑。”
从来没有人当着宫媛的面说过这种话,中年人以前也未曾这样,难道今天是喝多了吗?宫媛的脸色有些发白,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她既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啊。
宝玉也觉得有些纳闷,刚才还谈笑间都很开心呢,中年人怎么突然又对宫媛板起了脸,仿佛故意有点要找茬的意思?宫媛不敢说话他倒敢,端着酒杯开口道:“先生,您真干过这样的事情吗?”
中年人苦笑着摇头道:“没有,我当然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只是想告诉她,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不能肆意而为,否则迟早也是国灭身死的下场。国中人、朝中诸大人,宗室族人当然不能坐视国灭,往往便让国君去身死吧。
自从天下有国以来,这种事情已发生的太多,弄死个把国君还真不稀奇。蛮荒大了,什么畜生都有,历代历国之君多了,难免也有该死的。可是这位君女,却认为国君能说一不二,所以她才敢在国中肆意妄为。
若非她自恃君女身份,今日敢在这里纵车驾践踏青苗吗、敢命令卫队在村寨里行凶吗?被你揍了就揍了,自认教训便是,居然还想调军阵前来拿人。若不是公山虚将军传你之话劝阻,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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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现了,她能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侍酒吗?
我与小先生相谈正欢,问她几句话,本想给她一个受教的机会,他居然又提醒我她的君女身份,这不是找骂吗?看来他虽悔过认罪、道歉赔偿,但也不真心如此。你说就这么一个人,我踹又踹不走,看着却碍眼,心中怎能不生气?”
宝玉:“先生,您好像有点喝多了。”
中年人一瞪眼:“你才喝多了呢!……宫媛居然认为我会在乎国君之言,岂不知她父君就算把国君之位让给我,我都不会稀罕。”
宫媛简直不敢再听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莫名其妙又挨这种训斥。而中年人说的话对国君非常不敬,不仅火堆边的人听见了,就连那边树林中守望的卫队和军阵战士也都听见了,却谁都不敢吱声。
宝玉却觉得这中年人说出这样的话很自然,古往今来有过多少位国君,而中年人的大愿是遗泽万世万民之功德,又岂是屈屈一个国君的身份所能比拟,这样一个人,怎会在乎宫媛是不是君女?
宝玉端杯敬酒道:“先生,您见过不少国君吗?听您方才的话,难道还出手斩除过该死的国君?”
这句话只是随口而问,却将旁边的宫媛吓得一哆嗦。只听中年人一边饮酒一边答道:“国君嘛,我倒是见过不少,但只曾踩死过一个。”
还真有这种事!宝玉也忍不住惊诧道:“先生,您踩死过哪位国君,为什么啊?”
中年人望向远方的山林回忆道:“那是五十年前吧,我第一次到来巴原不久。有位国君求我帮忙,事情很难办,我便提出了一个条件,他也当众答应了。后来我把事情办好了,他却不愿意兑现承诺,竟然提出要用别的方法来补偿。
我当然不愿,无论他给我什么,我都不想要,只要他满足我当初提出的条件。当着众臣属之面,这位国君大概觉得自己很没有威严,于是恼羞成怒,竟然向我叫嚣——答应我的条件可以,但除非我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
这个要求太简单了!我当场就一脚将他跺成了肉泥,然后踩了过去。如此既满足了他的要求,也实现了我的愿望。”
宝玉目瞪口呆道:“您当众踩死了国君,还能实现愿望?”
中年人招了招手,宮媛又递过来一杯酒,双手却忍不住有点打颤。中年人边饮酒边答道:“国君死前曾有遗命,我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郑氏巴国便兑现承诺。当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死了,新君也得完成遗命,否则怎能继承君位?”
这时宝玉突然直起了身子,又行礼叩拜道:“拜见苍煞前辈,说了大半夜的话,此时才知,您就是名震巴原的仓煞先生!”
巴原七煞中的“仓煞”,据说是来历最为神秘的一位,还有传言他并非巴原人士,而是和巴国的先祖一样,来自巴原之外遥远的世界。他是五十年多前突然出现的,当时孤身一人行遍巴原列国,本不为民众所知,却因一脚踩死了一位国君而名震巴原。
山神向宝玉所介绍的情况中,巴原上近百年来所发生的事情并不多,但重点就提到了这件事。而且山神还讲了更多的内情,那位国君嗜酒如命、喜怒无常,而且性情残忍,不仅国中平民甚至朝中诸大人与宗室中人都多受其残害。众人已在密谋,想将他除掉并扶新君上位。
不料这时却有人插了一“脚”,便是仓煞,竟将这位国君当众踩死了。而且更有意思的是,据世人所传,是这位国君自己请求仓煞踩死他的。
山神当年对宝玉讲这件事的时候,还提醒与告诫宝玉,将来在巴原上会有机会接触到酒这种东西,但千万莫要嗜酒贪杯,并更不能放纵自己养成恶习。
中年人既然说出了这件往事。那他的身份便是仓煞无疑了,看其形容也就四旬左右,可五十年前便已名震巴原。据说此人其后几年曾出现在巴原各地,再然后便没有了消息,不料今天又见到了他。而宝玉正与他一起喝酒呢!
中年人摆手道:“莫要叫我仓煞前辈,仓煞非我自称,巴原七煞这种名号,也来得莫名其妙,你可以叫我仓颉。”
“小子,其实你我在此之前已经见过了面了。”
宝玉也写不解,我们之前见过吗?于是问道,“有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中年人哈哈大笑,“你不记得也是正常,以后会明白的。”
宝玉立即改口道:“仓颉先生,那位国君到底答应了你什么事。后来又反悔了?”山神虽介绍过仓煞的成名之事,但也不太清楚他究竟对国君提出了什么要求,事后郑室巴国中也没有人再详细提起。
仓颉答道:“其实我什么东西都不要他的,只是让他将国中历代所珍藏的器物都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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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件不少的让我好好看一遍。……可能是有些器物太过珍贵,他不想让人知晓国中有此秘藏。或者是怕我起了贪占之心,欲开口索取或强夺,竟托言鬼神之事而毁诺。既然用鬼神为借口,早先就不该答应!”
宝玉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由,仓颉要看那些器物,自然是为了观摩上面留的各种纹刻。
国中珍藏的重器,要么是难得一见的法宝或神器。要么是历代祭神所用的礼器,越是珍贵的器物,上面越可能留下古时的刻纹。人们相信那是神灵的昭示,不可轻易示人,所以国君以鬼神为借口反悔,不料碰见的人却是仓颉。
而那位国君竟敢对仓颉说那样的话,那天肯定是喝多了!
宝玉又举杯道:“仓颉先生,我再敬您!”
仓颉与宝玉喝酒,却见宮媛半天都没敢说话,就连倒酒时手都有点哆嗦。他便又和声细语地问道:“宮媛,你知我的身份,却不知当年的这件事吗?”
宮媛声音也有点发颤:“父君只是吩咐我随侍您左右,不要违逆您的意思、要拜在您的门下得到指点。……我并不清楚您当年之事,五十前。连我父君都尚未出生呢。”
仓颉叹了一口气道:“他身为国君,当然不会告诉你我踩死过另一位国君。五十年前的往事,如今已少有人知晓,巴原上也只留下了仓煞之名。但你也别害怕,我踩死的那位并非相室巴国之君,而是与相室国接壤的郑室巴国之君。”
然后他转过身来又看着宝玉道:“小先生,你倒是来历不凡啊,竟能知道我的往事。你的尊长告诉你此事之时,还说了些什么?”
宝玉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答道:“尊长还告诉我,行走巴原时,莫要嗜酒贪杯。……仓颉先生,您看我是不是应该少喝点呢?”
仓颉让他给逗笑了:“以你的修为,若不想醉,便不会真的醉。醉人乱性者,非酒也。今天就这么一坛酒,我们将它喝完,便不喝更多了。”
既然仓颉前辈发话了,宝玉就陪他继续喝吧,只有这么一坛子酒嘛,好像也不算多。他却不清楚两个人在一夜之间就喝完一坛这样的酒,在相室国中是非常奢侈之事,国君也不能经常这么干啊,反正宝玉也没想经常喝。
宝玉今天很开心,简直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就这么遇到了传说中的仓煞,而且在一起还饮酒谈文,实在是眼界大开。
一边喝酒一边接着烤肉吃,方才大家只顾着说话,已经半天没好好吃肉了。小天又开始呼哧呼哧啃了起来,撒上调料的蛟马肉滋味太鲜美了!干吃肉还有点不过瘾,它也听懂了宝玉和仓颉今夜要把将坛酒喝光的谈话,忍不住看着酒坛露出一副谗相。
仓颉笑着一指小天道:“小先生,你的这条灵犬,好像也想喝酒啊?今日它既与你一起出手,你为何不让它一起喝酒呢?”
宝玉:“它也能喝您的酒?”
仓颉反问道:“为何不能喝,不是连肉也一起吃了吗?猴子是自己不喝,而这头灵犬可是很想喝呀,你也不能欺负人家不会说话吧?”
宝玉转身问小天道:“你很想喝酒吗?”
小天的狗脑袋点得如小鸡啄虫一般,两只耳朵也上下晃动着,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当然想喝了,闻着酒香都谗半夜了。……眼看你们要把一坛子酒都喝光了,怎么也不给我留点?……你放心,我不会喝多的,就算喝多了也不会闯祸。”
总之这条狗的神情很精彩,宝玉笑道:“那你就喝吧,反正仓颉前辈已经允许了,自己倒酒。”
仓颉却摆手道:“今日明明有侍酒之人,怎么能让这头灵犬自己倒酒呢?……宮媛,快给灵犬敬酒,像方才对待小先生那样,向它行礼并道歉赔罪!”
不仅宮媛愣住了,就连远处树林中所有的军士以及卫士们也都惊呆了。他们也是刚刚清楚这位中年人的身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此刻却听见仓煞先生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在仓颉面前一直非常恭顺乖巧的宮媛,此刻却没有动,咬着嘴唇小脸煞白,眼泪汪汪的看向仓颉道:“先生,您怎能让我向一条狗行礼敬酒?”
仓煞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答道:“我对你父君说过,绝不会让你做不该做的事情。偏偏我们吃掉的这头蛟马,差点撞死了一位老汉,幸亏被这条狗所阻止,才不至于酿成大祸。蛟马去追这条狗,你赶到时明明看见了,还在嘻笑呼喝,让它将这条狗猎杀,你要吃狗肉。
你纵容孽畜都要杀它吃肉了,起因只不过是它阻止了你家的畜生伤人。在我看来,让你行大礼下拜乞罪、悔过敬酒,也没什么不应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