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在青年男女的欢声笑语中,在年宵花市争奇斗艳的鲜花中,翩然而至。
陈义天神秘兮兮地让陆达慧坐进他的小汽车,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什么啊?我答应和爱梅去烫头发的。”陆达慧蹙眉笑道。
“烫头发小事,这个是大事,去了你就知道了。”陈义天依然不肯透露一点点风声。
“就是之前你说的惊喜吗?喂,我可告诉你,要没把我惊着,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陆达慧呲牙威胁道。
陈义天笑而不语,可陆达慧看出了他的紧张,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陆达慧当然不相信,她的“威胁”有这么管用,所以,她开始好奇是什么样的惊喜,让陈义天如此紧张。
车子最后停在了西洋菜街。
这里原来是种植西洋菜的田地,后来因为城市的扩张,田地逐渐被楼宇商铺所代替。
陈义天他们到的时候,这一片仍有楼房在建,不时有拉着建筑材料的板车经过,地上尘土飞扬。
“你——”陆达慧欲言又止,她觉得现在住的地方就挺好,这里灰尘太大了。
陈义天什么话都没说,拉着她的手走到街西一幢五层楼的楼房前,停驻脚步,淡淡道:“以后,我们就住这里。”
“好好的,干嘛要搬到这里?哪间啊?”陆达慧蹙眉询问。
“嗯——你想住哪间就住哪间。”陈义天悠悠道。
“嗯?”
“我原来打算一楼商铺,阿豹和明仔一层,龙王两兄弟一层,我们一层,还一层可以拿来收租。不过,你要有别的安排,就照你的来。”陈义天依旧很淡然,可他淡然的语气里有浓浓止不住的骄傲。
果然,陆达慧惊得双手抓住他的手臂,眼带崇拜地激动道:“你是说,这整幢楼都是我们的?”
“走吧,上去看看!我选了三楼,不高不低。”陈义天笑得眼角的笑纹又多了两根。
每一层有对开的两套房子。陈义天把钥匙交给陆达慧,要她打开右边的房门。
房子大致可分为东西向两部分。西向是客厅,又有两扇门隔出厨房和卫生间,客厅北端是阳台;东向中间有一条小过道,过道左边是主卧和衣帽间,右边分割成了两间小房间。
“喂,这房子格局不好。”陆达慧通走了一圈,对陈义天精心布置的房子,一点表扬都没有,因为她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缺点。
“怎么不好?”陈义天闲闲地坐在沙发上,挑眉问道。
“主卧太大了,里头还有一个小阳台,真没必要。其实主卧可以隔成两间房的。你看嘛,这一间,我们住;一间你的书房,这个必须;这下就剩一间了,念平总不可能一直和陈妈住一间房吧。不行、不行!要么,你把主卧和衣帽间重新改成两间卧室;要么,你把你的书房捐出来当卧室。”陆达慧站在陈义天面前,叉着腰,一边想,一边很认真地说道。
“诶!”陈义天抿嘴一笑,“谁告诉你陈妈和念平要住这里了?”
“她们不和我们住,那住哪里?我们是一家人!”陆达慧的声音很抓狂,不是着急,而是真正的生气。
“傻瓜!”陈义天在她额头弹了一指,笑道,“陈妈带着孩子们住对门;蹭饭也让他们全部去对门。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晚没有关好卧室门;早上,你想睡多久的懒觉也都可以了。”
“陈义天,你打这算盘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聪明!”陈义天笑着,把她逼到墙角,一边扯着外套,一边戏谑道,“现在是不是要扒我的皮了?”
“走开啦!没正经!”陆达慧噗嗤一笑,一把推开他。
陈义天顺着她的手,笑着退开,而后又揽着她的腰,淡笑道:“喜欢吗?”
“嗯!喜欢!”陆达慧笑着在他唇边,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下,笑道,“那春节我们就都搬过来,大家一起也好热闹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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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几家人都在楼房里安置得七七八八时,也就刚刚够上过小年。
“我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套房!怎么往里塞东西,都觉得这房子空荡荡的。”况豹往他四楼的客厅里,搬一件落地大摆钟。
“豹子哥,这房子真不大,你只要往里头塞一女人,它立马就变小了。不信,你去问天爷,他最有发言权。或者,阿潜,他也行!”李明住况豹对面,就近串门,顺带调侃了一把。
况豹闷哼了一声,就听得楼梯口,陆达慧的声音:“阿豹、明仔,下来吃饭了!”
客厅和饭厅并没有隔断,这会儿,原来院子里的大圆桌,摆在了这当中。
“哟!开火饭还有奶油蛋糕啊!”李明伸手就准备剜一块奶油,被龙王一掌拍掉。
“谢灶的。”龙王淡淡道。
“啊?瞧我这过得没天日的,今天都廿四啦!”李明摸着后脑勺儿,尴尬笑道。
厨房小,进不了这么多人。灶王爷的牌位被陈妈不知从哪里捡出来,摆在大圆桌上,又点了香蜡,供上两方红糖、几个橘子、蛋糕,还有龙王连夜写的谢灶疏。
“好了。”陈妈笑道,“先生,领着大伙儿拜了吧,保佑大家来年丰衣足食、顺风顺水。”
“嗯。”陈义天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那奶油蛋糕,怎么看怎么怪异。他想,估计只有他家是拿奶油蛋糕谢灶了。
都怪早上时,陆达慧不知道在兴奋什么,吵着要去置办谢灶的东西。陈义天想着陈妈还要买菜什么的,于是也就同意。他和陈妈两个人对她千叮万嘱:去街头杂货铺买红糖、水果铺买橘子、喜记饼铺买蛋糕、转过街有家纸扎店买香蜡纸钱并灶衣。陆达慧不耐烦地一个劲说知道,带着念平就上了街。
近中午,两个人才回来。陆达慧一手提着红糖、橘子,一手提着香蜡纸钱、灶衣;念平怀里抱着那盒大大的奶油蛋糕。两个人嘴里都还含着糖橄榄。
“奶油蛋糕?”陈义天下楼接她们,从念平手里接过蛋糕,皱眉道。
“嗯。爹地,你不喜欢吃吗?我和妈咪都喜欢哦。”念平笑道,抓着陈义天的衣角,跟他一起上楼。
“我当然喜欢吃了。”陈义天柔柔笑道,又扭头对身后的陆达慧恨恨道,“慧慧,你见谁家谢灶用奶油蛋糕了?”
“就是没人用,我们才要用。让灶王爷尝尝鲜,他就一定记住我们,回天庭时也好帮我们讲好话。”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陆达慧现在讲歪理也是一套一套的。
陈义天无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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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社交能力有时候还真比大人强。谢灶那天的煎堆、十花和沙壅,就让念平交了好几个本街区的小朋友。小孩子们在一起,比较谁家的十花样子好看,谁家的萝卜糕好吃......
腊月二十三,晒被洗衣衫;
腊月二十四,清洁房边地;
腊月二十五,扫房掸尘土;
腊月二十六,洗净禽畜屋;
腊月二十七,里外洗归一;
腊月二十八,家什擦一擦;
腊月二十九,赃物都搬走!
大人们都在忙碌着置办过年的东西,楼房与楼房间的小巷子成了念平和她的小伙伴们最好的游戏场所。在他们欢快的歌声和游戏中,迎来了红彤彤的大年三十。
这年的丙子年没有大年三十,过了廿九就是丁丑年了。
念平白天玩得疯,这会儿早都想睡了,陈妈说什么也不让,陆达慧和爱梅也拿枣、橘、橙什么的逗她玩乐。那边,陈义天他们打牌消磨时间。
“妈咪,我什么时候才能睡啊?”念平对吃的也不感兴趣了。
“放了开门炮就可以。”陆达慧哄道。
“念平,过来,给你爹地摸一张童子牌!”陈义天叫道。
念平蹬蹬地跑过去,凑到牌桌子边。
“陈义天,你别让小孩子玩牌。”陆达慧皱眉道。
“我就让她帮我摸一张。”陈义天头也没回,把念平抱到他膝盖上。
念平在陈义天的指挥下,趴在桌上,摸了一张牌,递给他。陈义天郑重地接过牌,一看,乐得往念平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你真是爹地的招财童子!”
“什么啊?”陆达慧和爱梅也凑了过去。
“大三元!”陈义天得意道,又对念平笑道,“一会儿给你一封大利是。”
“我也要,我也要。我来帮你码牌。”一听有利是封,陆达慧挤到陈义天身边,预备趁火打劫。
“走开!你个散财童子。别以为我会忘了。”陈义天笑着,压着她的手不要她碰牌。
客厅里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好了,好了,牌收一收,快到点了。”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龙王掸了掸衣襟站了起来。
陆达慧扭头看五斗柜上的座钟,果然还有几分钟就零点了。陈妈忙去里屋把炮仗拿出来;李明上去帮忙剥油皮、解绳子;龙潜把早准备好的竹竿候在边上;陈义天擦了根洋火,点了一支香;陆达慧和爱梅把一叠写了“开门大吉”的红纸抹上黏饭。
“铛!”钟声一响。
每个窗口伸出的竹竿,鞭炮声噼里啪啦一潮高过一潮,震耳欲聋。在鞭炮响的同时,念平打开大门,扯着嗓子高声叫了一声“开门大吉!”陆达慧、爱梅、陈妈就把红纸逐个儿贴在每户的大门上。
鞭炮声、脚步声、问好声,嘈嘈杂杂,乒呤乓啷,一直烧到凌晨一点后,每个人回到房间时,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笑容。
凌晨一点过才睡,早上不到五点,街面儿上已经又是一轮新的鞭炮声。
陆达慧唧唧咕咕地把脑袋埋进陈义天的胸膛,不停地往里钻,仿佛真能钻进去,就听不到响;陈义天眼睛都没睁,砸吧了下嘴,抬手把陆达慧的耳朵捂住,两个人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早上七点,天透亮,两个人才醒过来。
“早,新年快乐!”陈义天吻吻陆达慧的额头。
“恭喜发财!”陆达慧含糊着往上蹭,直到和陈义天眼对眼、鼻对鼻,睡眼惺忪地把手伸到陈义天面前。
陈义天笑着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嘴边。
“不是啦!”陆达慧呢语道。
“嗯?”陈义天假装不懂,笑看着她。
“恭喜发财——”陆达慧急得抽回手,抓着他肩膀不停摇。
陈义天哈哈大笑,扶着她的腰,一个转身,陆达慧就趴在了他的身上。
“给你一个超级大利是。”陈义天笑着就吻上陆达慧的唇。
陆达慧苦着脸,偏开头,不满道:“我不要,你耍赖!”
“我耍什么赖了?”陈义天笑着又亲亲她的脸颊,最后从枕头下摸出红纸封笑道,“本来是打算把这超级大利是给你的,既然你不要,一会儿我给念平。”
“我要!”陆达慧一边叫着,一边扭着身子去夺红包。
“别乱动!你怎么还学不乖啊!”陈义天突然闷声一喝,陆达慧像吃了定身符一样,一下子定在陈义天身上,一动也不动,然后红晕悄悄地爬上她的脸、
枕在陈义天的胸膛上,陆达慧低声骂道:“色鬼!无赖!变态!讨厌!”说着说着,倒像是轻声吟唱,与嗔骂无关,只是把她知道的骂人的话,都一股劲儿地倒腾出来。
“口才这么好?”陈义天把下巴贴在她脑袋上,诱惑地笑道,“说点好听的话,我就把红包给你。”
陆达慧一下子眼睛就亮了,半撑起来笑道:“恭喜发财!”
“刚你说过了,换一个。”陈义天继续逗她。
“嗯......行运一条龙......”陆达慧又懒懒地趴回他身上。
“普通。”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对哦,那你想哪天是你生日。要不就今天?”陆达慧拿下巴不停地蹭他的胸膛,想起在荔枝湾时,陈义天也说过,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哪一天。
“不好。”
“我觉得好。”陆达慧又改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半刻也不肯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给你庆祝生日,多好。”
“我要他们庆祝干嘛。嗯——其实,你可以夸夸我,你好像都没有夸过我。”陈义天闭目养神,熟练地把鼻子上的小手拿下来,捏在自己手中。
“嗯......陈义天,你真厉害,你娶了一个世界上最最好的妻子,没人有你这么厉害!”陆达慧说到最后几个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个笨妞儿。”陈义天啼笑皆非,“不过念在你说了大实话,给你吧!”
看在时间不早了的份儿上,陈义天终于大方地把利是封给陆达慧。陆达慧接过利是封,高兴地在陈义天下巴上一啄,利索地翻下他的身,开心地滚到一边拆红包。
按道理,都是长辈派利是给晚辈,结婚的派给没结婚的。怎么论,陆达慧都不应该得这封利是。可是,陈义天知道,这对陆达慧来讲,和端午看赛龙舟、点红一样,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果然,得了利是的陆达慧开心异常,她拼命想让自己显得淡定一点,可怎么也忍不住,缩在被窝里,嗤嗤地笑,像偷偷啃食的小老鼠。
“没出息!”陈义天笑着,在她屁股上一拍,“快起!一会儿念平都该来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