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巨岩倾覆在即,韦行云真气已泄,进退两难之中。虽然胸中斗争激烈,但他手上应变甚快,藏刀再抽,用劲一cha,直入冰壁三寸,牢牢钉住。那足下的巨岩顷刻间已向下滑落,击打在冰壁上激出一片冰屑,漫天落下。而韦行云也就单手抓住刀柄,直挺挺的挂在半空之中,不能上下动弹。上无借力之处,下无立足之地,孤悬半空,进退维谷。
此时,韦行云经脉中的真气运转早已一片混乱,全身上下冰寒入骨,无法抑制,嘴唇已是微微发白,脸色铁青,再这样下去,即使不死,大约也要大病一场。他只感到全身乏力,浑身力气似乎都在刚才那一击中耗尽了。虽然腰间还绑着钩索,一时间尚无性命之忧,但如就这样长期暴露在风雪之中,不用两个时辰,一定一命呜呼。
韦行云虽处险境之中,但心神一直未乱,自从他的冰心诀进入“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的至境后,判断异常精准,经常可以弥补他武功和经验的不足。这次同样不例外。通透的内心迅速做出了最好也是最艰难的判断。当下心中寻思,虽然下山的生存几率会更高,但既然刚才自己没有选择退后,那么现在更不会就此罢手。现在离峰顶就剩下最后这一个陡坡,自己几乎就可以看到山巅上的部分景物,那更是要搏上一把。当下将腰间烈酒取出,再喝两大口,借着酒劲,闭目调息,将全身最后的真气调动起来,运转在周身各大经脉间,渐渐的胸口、背心两处微有暖意,四肢也逐渐恢复了灵动,不象刚才如灌铅般的沉重。
在不远处有块突起的雪包,看样子象是块石头。韦行云心中寻思道:“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行险搏上一把,倒也干脆。如果那真是块石头,那成事的机会便是极大,否则大不了便是一死。”于是便抓紧那钩索,腰腹微微发力,以那藏刀为中心,晃动自己的身子,越荡幅度越大,那cha在冰壁间的藏刀吃力不住,隐隐发出断裂的声音,眼看刀锋便要断折。那腰间的绳索也是越拉越紧,韦行云看准机会,手劲加大,那藏刀刀锋中折而断,韦行云斜斜飞往一旁,那钩索受力徒然加大,绷直,冰壁上“咯咯”作响,眼看便要滑落。韦行云便仿效在大金瓦殿一般,故技重施,借着一荡之力,窜到一边,眼看便要接近那个雪包了,但去势已尽,开始下坠。此时韦行云的冰心诀发挥了莫大功用,若是平常人,早已是糊涂了。但他却将周围的情形看的更为通透,他便在空中以掌作刀,将那系着腰间的绳索从中劈开,绷直的绳索一断裂,顿时韦行云的身子如同上了发调的弹弓,一飞冲天,在冰壁上滑行,他看准那雪包,左足一踏,颇为结实,看来这次豪赌却是赢了。要知道韦行云这以掌断绳之举,实是英雄断腕的最后一招,如若不成,毫无保护的他在这滑不溜手的冰壁上,自然上九死一生,但万幸的是,这一把他押对了。
脚下一点,看似无力,但那石头却徒然四分五裂,滑落到山下去。韦行云也就是借着这么一纵,横移之势转为向上,顿时一飞数丈,顺势跃起,再将那钩索一带而飞,向峰顶扑去。迈过了这个坎,峰顶已经在望,就看韦行云体内剩余真气是否能够坚持到峰顶了。
韦迷情提气在林木间疾驰,如猎豹般的在林中穿梭,即使是荆棘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那茅屋并不隐蔽,搜索的众人随时有可能发现,现下韦行云不在家中,周颠的内伤愈发严重,除了自己便无可战之兵,但若和敌人相比之下,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为今之计,只有赶在敌人到来之前把周叔带离险地,方可保无忧。
慌乱之间,韦迷情也险些被林中横摆的枝桠扳倒,但他感到伤愈后武功精进甚多,体内的真气似若与身体浑然一体,灵活自如的真气在他在操纵上得心应手,一些平时匪夷所思的动作在他做来都仿佛是水到渠成,两边的景物如马灯般的向后倒退。韦迷情突然开始喜欢上这种刺激的感觉,生命惟有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显示出光彩的一面。
就在此时,林子间阵阵叫喊之声、狗嘶叫之声随风传至,且愈趋激烈。可见那些敌人正在作着全面的搜索。韦迷情想起独自呆在家中,几无防身之力的周颠,不由心中焦急万分,全速朝林子深处的茅屋赶去。为了躲避那些敌人的搜索,他不时改变奔腾的角度方向和增加速度,令他能快似鬼魅般在林木间穿行无阻。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实是平生最新鲜动人的一趟经验。心灵也随之晋入至静至极的道境。能达到这个境界,这对于一个修道仅六年、年仅十二三岁的孩童是何等的不容易,其间又浸透他多少汗水。
就当韦迷情在不断地为生命而拼搏时,他的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忽然间,他清楚把握到整个林中敌人分布的形势。通过他灵敏的听觉,他可以由近而远地把握到不同层次的虚实变化,从而制定进退之道。那是修道以来前所未有的感觉,比之刚才在山崖上晋入的那种静态的道境更为玄妙、鲜活。到现在他才明白,作为一个高手是如何料敌在先,谋定而后动。
在这之前,韦迷情似乎只能按着韦行云的话应付危急之事,可是眼前情势危急,大哥不在,他反而抛开担忧,独立应付这发生的一切。他的感觉已可扩展到临身的危机之前,在敌人的夹缝之间如同鱼儿般快意飞翔。情势混乱之间,竟无一人发现他的存在。猎犬的嘶叫声完全将他衣襟飘飞的声音掩盖掉。
突然在前方三丈外突然从暗处冲出一人,在林中不断前进。韦迷情前进道路被堵,去势已成,无法抑制。于是便提气腾空而起,从上扑下,落地时刚好在那敌人之侧,同时手撮成刀,闪电劈向那人的颈部动脉处。那人身穿锦衣,行动间武功也大为不弱,但韦迷情来得确实突然,下手又是干脆,他连躲避的机会都欠奉,就那样莫名其妙的被他的掌刀切在脖颈处,无声无息地瘫倒在地上。
韦迷情如灵狐般敏捷地深入到了包围圈的中心处,周围的狗嘶叫的声音越来越猛烈,显是离目的地更是近了,杂乱的脚步声越发急促了。茅屋的影子已经出现在韦迷情的视线中,他的身法已经发挥到了极点,向茅屋扑去。
茅屋里居然熄着灯,韦迷情心中一沉,记得出门的时候屋内分明亮着灯,周颠由于喝了药,经过韦迷情的真气治疗,已经休息,出去的时候韦迷情怕他狂性发作,特地点了他的曲池xue和睡xue,按道理他现在应该不会熄灯。这油灯究竟是谁熄的?难道慕容清风已经先一步找到茅屋,并在茅屋中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自己去自投罗网!或者是周颠自己解了xue道,但自己用的手法是武当独门手法,如何有可能自解。韦迷情越想越是不对,足下脚步慢了下来。
背后的人声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搜索到茅屋之处,韦迷情一咬牙,心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那里就算是龙潭虎xue,我韦迷情也要闯上一闯。”身形展动,人影已经闪进了茅屋。入屋后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韦迷情的功力尚未达到“暗室生光”的地步,自然无法看清。但此时又不能打亮火折子,一旦有了火光,那茅屋立时暴露,敌人随时便到。韦迷情无法视物,自然只有摸索着进去。屋内倒是干净异常,地面上仿佛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但韦迷情心中总感觉有什么不对,这种不一般的平静底下隐藏着一样的波动。韦迷情认准方向,一把摸在床榻上,空空如也。他心下一惊,耳朵里传来一阵掌风狂飙。黑暗中突然有人伸掌击来。这一掌无声无息,绵里藏针,待得惊觉,掌风已经及体。韦迷情听声辩位,敌人似乎功力极高,但匆忙之下已不及闪避,左足翻飞,踢向那人胸口,这招用的是极险,乃是取的两败俱伤之局,但韦迷情心下明白,以那神秘人的武功,如果心中够狠,招式不变,他倒未必会死,但韦迷情是必死无疑。那人“咦”的一声,仿佛是震惊来人居然有这样的修为。但他似乎并没有打算与韦迷情两败俱伤,招式一变,反手一圈,环抱天下,一个肘锤打向他足上涌泉xue,招数狠辣已极,如被击中,必是残废。黑暗中韦迷情感觉那人的个子瘦高,大约比自己高了一头不止,如此居高临下,自然大占便宜。韦迷情只须缩腿,那人便可以乘势而上,夺了自己性命。
当即韦迷情提手上鞭,体内的太极真气大动,绵长充沛,威势不凡。右足一蹬,地上顿时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个足印,人已经飞起在空中,自上抓将下来。虽是在黑暗中,但韦迷情认位极准,这么一抓,正好将神秘人的周身xue道笼罩在爪风之间,但那人毫不退让,左右掌转动越发快了,空气顿时多了一个一个的气旋。劲气内蕴,藏锋其间。但韦迷情内毒既解,功力已不是当日的吴下阿蒙,爪劲破入气旋,两股劲气撞了个结实。那人由于站着不动,吃了大亏,闷哼一声,立足不定,退后几步。
韦迷情正要乘势扣住那人的手腕脉门,但突然觉得这些招式都异常熟悉,隐隐的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心中一动,停手未动。那人仿佛也是很是惊讶,张口轻呼一声“当心暗器”,便随手抛出几枚如暗器般的物体,向韦迷情脸上飞去。韦迷情大怒,知道若是挡不了,非当场毙命不可,挥掌拍出,掌风蕴涵柔劲,将那几枚“暗器”的来势化去,最后掉落在手中。那人却乘机身形一晃,借着韦迷情发掌阻镖之机,穿窗而出,几个起落,已在数丈之外,忽地又在黑暗中隐没不见。
韦迷情一看手中暗器,却是几粒石子,再趴到窗上一看,茅屋周围已是火光处处,喊声一片,那些朝廷的鹰犬离这里是越来越近,茅屋被发现已是弹指之间。当下也不敢贸然出去追踪那神秘人。但他总是觉得那人的武功路数特别熟悉,仿佛曾与之交手过,而且交手之间也没有什么恶意,难道是他?韦迷情脑中蹦出个名字,但随即想到:“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到这蛮荒之地来。”匆忙之下,也来不及多想,便在屋中四处寻找周颠的踪影。
黑暗中一无所获,韦迷情着急,轻呼道:“周叔,周叔,你在吗?”黑暗中有人惊问:“是迷情吗?我在这里。”韦迷情“嘿”了一声,又不敢打火,生怕被外间敌人发现,便朝发声的地方跃了过去。
却见黑暗中周颠从地窖中钻出,手中却是拿来个包裹,言道:“周叔,你可还好?”
周颠轻声道:“我刚才醒来,便见外间有人搜林子,对方武功不弱,人数又多,敌友不分,我便打算进地道取点东西到外间先暂且避避再说。却听到外面有响动,出来便看到你再唤我。”显然刚才那几招兔起鹘落般的交手过的甚快,就连周颠在地窖中也被瞒骗过去,如不是自己正好回来碰见,那人早便走了。但如此看来,那人在暗中襄助,似乎对己方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不想暴露身份,却不知道是何路朋友。
韦迷情道:“周叔,刚才是何人解了你的xue道。”周颠迷惑地道:“我被人点了xue道了吗?”韦迷情暗道自己真是糊涂,周颠是在睡眠中被自己点了xue道的,被人解了自然不知。但想来那解他xue道的人必定和刚才那个神秘人有关,而且解xue道的手法必须是武当独门绝技,让韦迷情心中对自己的判断更增加了几分信心。
“周叔,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离开了再说,你手中的包裹是什么,等下次回来再取不迟。”说着,便去取周颠肩上的包裹。周颠一缩手,道:“这是明教历代教主的牌位,自然要带在身上。”韦迷情一听,便不再坚持。
周颠道:“外间那些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如果不是我们的身份特殊,恐怕惹了朝廷的注意力,误了大局,否则就这些跳梁小丑,也敢欺上门来。”当即从墙上拔出刀来,对韦迷情道:“我们从后门走了。”韦迷情本想将慕容清风的事告诉周颠,但转念一想,那韦行云对慕容清风的恨意如此之深,周颠必然也不例外,现在若告诉他,反而坏事。口上也不多说什么,便默然跟着周颠后面出了后门。
出门后周颠却见周围林子中人影重重,狗嘶叫的声音已经离屋子近在咫尺。间中传来呼声:“这里有间茅屋,进去看看。”那呼声内气充沛。周颠言道:“来人武功厉害得很,听那口音似中原人,却不知道来这藏边为了何事。”适才摸黑相斗,韦迷情回思起来,无论来人是友是敌,不禁后怕。今晚看来难免一场恶斗,若是再让慕容清风和他的爪牙发现,那今天恐怕难以脱身。现在敌人看来已经发现了茅屋,情形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危险。出后门的那条小路已经是他们现在求生的唯一出路。
奔行中,周颠又问:“那些人究竟是谁?你可知道”韦迷情摇头不答。周颠突然间心中明白了,眼中流露出愤怒神色,停住脚步,呆立在林中。韦迷情无奈停下来,周颠只是盯着韦迷情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可是朝廷来人。说!”韦迷情缓缓点头,口中却道:”周叔,敌人这次人多,我们先避得一时,等大哥回来,再从长计议。”
两人心下均知,若是现在不顾一切冲出去的话,那么今日横死在林内是必然的事了。但就此罢手离开,周颠似乎无法承受。黑暗中,借着月色,韦迷情清楚的看见周颠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拳头紧握。韦迷情无言以对,喊声已经离开茅屋不过数丈,眼看那些锦衣卫便要闯进屋子,心中叹息,“罢了,便和他们拼的一死。”这时,只见周颠拳头一松,一把抓住韦迷情的手,向后面的小道狂奔而去。渐渐地离那茅屋越来越远,消失在两人的目光中。
韦行云终于站在了唐古拉山之巅了。当最后一丝真气泄尽的时候,他终于踏着最后一块石头,跃上了这让他魂牵梦绕的雪山之巅。俯视着被踩在足下的群山,心中涌起一阵征服世界的雄心。但足下已经颤抖,肺中空荡的难受异常,冰冷的空气象是要让韦行云窒息一般,韦行云感觉眼睛中渐渐模糊,模糊,最后无奈地颓然跪倒在地,眼睛中空洞一片。韦行云强忍住昏昏欲睡的感觉,他明白,如果现在睡去,恐怕就意味着自己会葬身雪峰。于是将离开自己最近的大石上的积雪拨开,默默横卧在大石之上,心中默运内劲,却感觉气海中还是空空如也。这是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情况。韦行云内力虽暂时丧失,脑中却依然空明澄澈,没有一丝恐慌,冰心诀确实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养心法诀。
韦行云敛身侧卧,雪山之巅,天寒气薄,韦行云起初只感觉内息起伏,难以归摄,默念心诀,鼻息绵绵,魂不内荡,神不外游。
韦行云运功讲究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身体越是虚弱,反而成效越是明显。良久,丹田中渐渐生出一股暖气,一路暖将上来,韦行云此刻方觉身体上下恢复了知觉。那峰顶虽是寒风刺骨,倒也不觉如何难以抵挡,但手足酸麻,不可抵御。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峰上根本无法视物,心中叫苦不迭,难道要在这冰冷的山巅上呆上一宿。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一抖,一种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不祥的预兆,这种感觉来的突然,连他自己也有些措手不及,难道山下出了什么事,他突然开始担心起周颠和韦迷情安危。头顶着无尽的苍天,韦行云端坐在大石上,俯瞰山下,却是漆黑一片,心中暗道:“周叔,迷情,你们千万要保重,等我回去。”于是排遣掉心中的担忧,闭目全力运功,抵御寒冷。黑暗中有如一尊雕像。
周颠带着韦迷情遁出到离茅屋足有七、八里外的山林处,周颠奔行中气喘的越发急促,本已蠢蠢欲动寻找出口的内毒开始渐渐突破了原先寒冰真气的包裹,发作起来。一时间,周颠疲累得再难走动,停了下来。
韦迷情见状连忙道:“周叔,你的伤势如何,是否支持不住了,要不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我们都已离开茅屋有一段路了,想来朝廷鹰犬不会那么快追上我们的。”
周颠哼了一声,道:“我没事,赶紧走,这里已是唐古拉山的山腰,我们只要在坚持下,一进山,他们不熟悉地形,我们就安全多了。”
“但周叔,你的伤那么重,再强行支撑,恐怕——”韦迷情面色为难,他自己对大手印的毒素深有体会,如果再次发作,恐怕真的是阎王难救。
“你周叔虽然老了,但不至于这点小苦都没法忍受。”周颠哼了一声,倔强地向前走了几步,但却是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韦迷情连忙跑上前去搀扶,但周颠却将他的胳膊一摔,又要站起来。
正当此时,一声冷哼来自身后草丛。。
两人乍吃一惊,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修长、清衫飘飞的中年书生负手立于身后数丈处,冷冷地打量他们。在他注视下,周颠和韦迷情同时都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气凉到心底,浑身就好象赤身裸体暴露在空气般一样别扭。
那人正是慕容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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