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没有注意到是怎么回事,只听得保泰低呼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就松开了,而她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很快抱下了窗台,整个人都蜷缩在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仰头就能看见个坚毅的下巴。
正在说笑的女眷们走了过来,若是躲的不及时,这会已经被人发现了。
虚弱的孟佳氏走在最前面,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又看起来格外的决然,如果她算计的没错应该是八阿哥看上了岁末,所以保泰才会这么干脆的退出,不管到底有没有成事,只要叫保泰坏了岁末的名声,岁末就只能嫁给保泰,皇室是不会要名声不洁的人的。
可孟佳氏大抵独独没有算到岁末是不愿意的,她以为这样岁末会感激她给了自己这样的荣华富贵,以后也会对她的妞妞好。
她叫那几个太太去了一旁专门招呼客人的抱厦,自己进了屋子,守门的丫头就站在了一旁,如果保泰敢反对,她就叫了人来看,叫他不愿意也要愿意,这一辈子她唯一一次在保泰面前这样强势。
可进了屋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情景,她转过月亮门就看见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保泰,不自主的惊呼了一声。
因为保泰的晕倒孟佳氏的院子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八阿哥顺利的带着岁末从后门走了出去。
直到了层叠堆积的假山旁,岁末的呼吸才平顺了下来,她自然的收回了被八阿哥握着的手,想要行礼表达谢意,至于八阿哥为什么会出现在孟佳氏院子这件事,她并不感兴趣。
八阿哥却忽然转身看向了她,那一贯温和带着浅淡笑意的脸庞,此刻却因为生气忽然凌烈了起来:“我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就敢这个时候一个人往孟佳氏身边跑?要是我晚来一步你知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的关心和在意太过浓烈,生气的丝毫不做假,岁末到怔了怔,她活了几百岁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的关心过她,就是以前的胤禛也不曾这样过,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又新鲜又舒服,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弯起如两弯月亮,长长的睫毛翘起,像黑色的蝴蝶,红唇弯着像绽放的最美的玫瑰。
八阿哥满身的怒气好像是突然就不见了踪影,无奈的笑了起来,里了里她鬓边的碎发,无限的包容和温柔:“好了,只要你高兴就行,这些事情都有我。”
岁末扬起头,眼睛清澈又明亮:“那我的丫头在哪?”
八阿哥觉得自己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
“你往前走就能看见。”
岁末就欢快的向他道谢,向前走去,果真看到了瑟缩的细珠。
人跟人的感情有时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以前岁末觉得极其遥远又不真实的人,此刻却忽然鲜活明亮了起来,让她觉得温暖又格外高大,她觉得认识八阿哥其实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等到岁末走远,八阿哥的眼神就阴冷了下来。
保泰直到第二天才清醒,孟佳氏自己却因为过于劳累旧病复发。等到保泰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看孟佳氏就觉得格外的厌恶,他看着床上已经不剩多少力气的孟佳氏,语气里也充满厌恶:“我真是看走眼了!”
面对这样的孟佳氏他在说不出别的什么话。
孟佳氏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在没有一丝力气,她不能放任她的妞妞不管的,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没多久保泰继妻的人选就定了下来,却是她最不希望的出身高贵的瓜尔佳锦绣,只等着孟佳氏咽气,她同保泰撕破了脸皮,保泰便连最后的体面也不给她。
孟佳氏哆嗦着连一整句话都说不出,求着丫头替她请了锦绣,见到锦绣整个人都从床上滚了下来,趴在地上磕头:“我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只求你以后善待我的妞妞,我就这么一点心愿,别无他求!”
孟佳氏额头上的青块触目惊心。看的锦绣心惊肉跳,和丫头合力把孟佳氏抬上了床,草草的说了几句就匆忙离开,即便是要嫁给保泰,孟佳氏将自己的头磕成那样,好像她在保泰将死的妻子面前做了些什么一样,让她心里格外不喜。
日子就一下子飞快了起来,春日越来越浓,换掉棉袄穿上了单薄的春衫,人也觉得格外轻爽连心情也轻快起来。
保泰的妻子孟佳氏比历史上早了几个月去世,而福全又突然病势沉重起来,裕亲王府好似笼罩在一片惨淡的愁云里,不见一丝光亮。
钮钴禄府上的人都要为孟佳氏戴孝,还要哭灵三日。
因为八阿哥善后,裕亲王府发生的事情,科本氏并不知道,只是哀叹孟佳氏年纪轻轻就去世。
之前有消息说裕亲王世子看上了岁末,不过又听说还是定了历史上的瓜尔佳氏,云溪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带着自信的笑,她就知道该怎么样还会怎么样,岁末也许还是同历史上一样进了胤禛府邸,但这一次有她在就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的这个妹妹还是落选安安稳稳嫁人生子的好,这种隐约掌握着一切的感觉,让她越发的向往权利和地位。
这一次无论轻扇怎么哭闹太后也没有妥协,而且格外的坚定:“做女人就要有骨气,他既然心不在你这里,你就是落到土里他也不会看你一眼,你们的婚事哀家不会同意!”
就好像她们那个时候,孝庄太后为她们铺好了路,可是顺治爷不喜欢,照样将她们这些高傲的蒙古女人踩到泥里,心里眼里只有董鄂妃,强扭的瓜甜不了。
轻扇便又哭哭啼啼找到了九阿哥,九阿哥正在阿哥所里,瞧见轻扇哭的眼睛都肿了心里抽着疼,他自然也知道是什么事,词不达意的安慰:“......你别难过了,想想开心的事,慢慢就过去了,你以后还要结婚嫁人......”
轻扇打断他:“你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八哥看上的那个妖精是谁?!”
九阿哥连连摆手:“这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你问错人了!”
轻扇逼近了九阿哥,身上的幽香钻进了九阿哥的鼻腔里,让他后退了好几步,花场老手的他在轻扇面前也不知所措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轻扇甜甜的笑:“你是不是喜欢我?如果你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我就嫁给你!”
九阿哥就好像着了魔一样,被这一句话吸引,白皙的脸颊上爬满了红晕,细长的眼也迷离起来:“真,真的吗?”
“自然!”
出乎人意料的是,裕亲王福晋对岁末特别的客气,甚至牵着手叫岁末走在她身边认识王府的福晋和各府的太太们,科本氏受宠若惊,岁末却看上去自始至终都淡淡的,这就叫裕亲王福晋心里为她这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淡然暗暗点头。
而马佳氏和云溪因为格外的亲近四皇子府,就被冷落在了角落里,这本在云溪的意料之中,只是岁末的待遇会这样好,却叫她看的不大明白起来,不知道裕亲王府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裕亲王福晋还将岁末带到了内室同她低语了几句:“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话,今日我就多说两句,之前的事情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们该惩罚的也惩罚了,孟佳氏已经去了,你就看在她一心为了孩子的份上,就将这事放过去吧。”
裕亲王福晋态度诚恳,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下属小辈说话。
岁末也摸不着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气:“我虽不是多大度的人,也不是不讲道理斤斤计较之辈,世子妃已然故去,您又说已经给了惩罚,我若还揪着不放,那就成了笑话。”
回答的无可挑剔,有棱有角。
裕亲王福晋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面上笑的越发和善:“你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
此刻正站在吏部尚书敦拜面前的国柱也很忐忑,不知道敦拜这是要做什么,只有老实的回答他家里的情况。
吏部看起来很简朴明了,院子里养了几大盆绿叶子的植物,一律红漆的家具,外人进来也只有条凳可坐。
敦拜忽然打断国柱:“你说你有个闺女?”
国柱忙点头:“是的大人。”
“是不是貌美绝伦?”
国柱一下子就警惕起来,斟酌着该怎么回答。
敦拜这样的人精当然看来了国柱的顾虑,没好气的道:“我都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了,不干那什么缺德事,你放心吧!是怎样就怎样说,你要是有半句虚言,那可就别怪我老头子不客气!”
国柱忙称不敢,点了点头:“小女确实有几分姿色,人也聪明孝顺。”
敦拜就想起了她夫人的话,说太后这几日给轻扇郡主在物色郡马,以前都以为轻扇郡主是要嫁给八爷的,现在竟然出了岔子,而皇上又说选秀之前要抬举国柱,他便大致将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心里感慨果然有个好闺女事半功倍,对国柱说话就客气了起来:“行了,我这也没事,你就先去吧,这几日好好干,不要出什么差错,说不得你是要升迁了!”
国柱一头雾水。
裕亲王府的人的态度让岁末觉得很诡异,晌午用了饭就推脱说不舒服要早早的回去,裕亲王福晋就悄悄交代岁末:“你明日从前门来,后门出去走个过场就行,今日先委屈你了。”
岁末就越发的不想多待。和科本氏告别之后,匆忙上了马车。
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这些人对她是这样的态度,好像都知道些什么,却偏偏她不知道,这让她感觉很不爽!
外面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舒服,连空气都格外自由清新,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哒哒的跑着,有女子娇呵着拦住了岁末的马车,很多人都看向了高头大马上火一般的红衣女子,岁末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她认识八福晋郭络罗轻扇,一点就着炮仗脾气,跟这样的人没道理硬碰硬,这气势汹汹的样子看着也不大好,她想了想吩咐丫头回了裕亲王府通报了一声,希望裕亲王府有人愿意出面解决。
细珠叉腰站了出去,看上去比轻扇还气势汹汹:“你是哪一个,无缘无故站在路中间拦人马车做什么?万一要是马车失控踩着你或者比人怎么办?!”
轻扇就瞪大了眼:“我不跟丫头说话,叫你格格站出来!”
“你说站就站,哪来的道理,我们格格是大家闺秀可跟你不一样,街道上大声嚷嚷,那都是丫头干的事!”
轻扇竟然说不过细珠,气的一咬牙,鞭子就甩了出去:“混账奴才!”
细珠险险的躲了过去,看着那鞭子甩出来的痕迹,咽了一口唾沫:“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我们无冤无仇,你在这样那可就是撕破脸,同归于尽了!”
轻扇冷哼:“无冤无仇?谁说我跟你们没仇,我现在恨不得喝你们格格的血!废话少说,叫她出来,本郡主到要看看她有几个脑袋!”
岁末听得一头雾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掀起了帘子。
春日细碎的阳光温暖明媚,映照着眼前的女子纤细柔弱的身影,白皙小巧的面颊上,那一双眼清澈的透亮,沉静如水,她白皙的手指里了里鬓发就好像做了什么最优雅美好的事情,开口说话也是无尽的淡然:“不知道您找我什么事?”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干净清澈的气息的美人,这跟轻扇想的完全不同。
她怔了半响忽然就落了泪,为什么偏偏就不是她?!
岁末的心里转过无数的想法,开口温柔又包容:“我并不知道您找我什么事,但不管什么事大街上吵嚷出来谁的脸上都没有光彩,我听您是郡主,想来皇室的礼仪更严格一些,我们这样也会叫家里人难堪,不若找个茶馆坐下说一说。”
这细软又温和的声音好像带着催眠的效果,轻扇不自主的想要点头。
骑马赶来的八阿哥喊了一声:“轻扇,你要干什么!?”极尽责问的语气。
轻扇心里的那根弦嘣的一声就断了,一把将岁末推进马车里,一鞭子甩在马身上,马车就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