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光十分叫人摸不着头脑地问了一句,韩子昀只得装出一副惊诧的模样配合他:“谁啊?”
赫连光眉毛一挑,“不告诉你。”
韩子昀气结,这个什么景王,是老天爷派来给他添堵的吧?
只好摆摆手说:“罢了罢了,不与你说笑了。军中事务还有些乱子,我得去一一看过才行。”他看了一眼帐子外暗沉的天色,说:“去用了饭,就快歇着吧。”
赫连光乐得自在,又捏了三四颗花生投进嘴巴里,还匆匆灌了大半壶酥油茶,抹抹嘴上的残渣沫子,说:“行嘞,您忙着吧,我去我那边儿歇着了——”
韩子昀摇摇头,无奈回答:“好,王爷随意便是。”
赫连光出了韩子昀帐子,已经到了申时,夜风阵阵,刮在身上还是有些凉飕飕。裹紧了身上的外衣,赫连光慢蹭蹭地踱步回到自己帐子里。
仰面躺在热乎乎毛绒绒的毯子上,赫连光回想着近日的种种,思绪万千。
他今日一个不慎,差点儿说漏了嘴的,便是最后那句——你可知我背后有谁?
有谁?赫连光苦笑两下。是,对于赫连耀和整个西北晋军来说,他确实是逃兵,临阵脱逃,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但是,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他为了自己,为了母亲而出此下策,也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之。
东蛮初进攻西北边境之时,自己是最先率先知道的消息。当时阿拉吉瓦来报,一个年纪轻轻的将军也是心慌慌,十万火急地来给他报告消息。他却只是淡淡回应了几句,吩咐了阿拉吉瓦全权接手管理,而自己当晚在边境的房内点灯熬油一整夜,第二日便没了人影。
因当时时刻紧迫,东蛮大军压境,自己不在此处指挥,阿拉吉瓦便是担任了总督的职责,组织好兵力,协同各方对抗东蛮敌军。之后赫连耀与柳如霜奉旨前来西北,一并带来的还有不少士兵、少年将军,以帮助西北军与东蛮军决一高下。
而自己,却是偷偷回了京都临阳,要去探访一个人。
前晋朝太子赫连德,因品行不端而被废弃了太子之位,永康帝虽然嘴上说着他今后仍可在宫中行事,一切如常,但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废太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颇得皇帝心意的了,因此不少太监奴婢也对他有了意见,私下里偷偷议论他,说什么“废太子还如此猖狂”之类的言语。苦于这些压力,赫连德心里郁闷,整日郁郁寡欢,最后不得已向皇帝提出来,自己要出宫去,到外面购置一座宅子作为自己的府邸,也算是出来散心。
永康帝自然是同意,于是便给他一笔银子,在皇宫附近给他购置了一间宅子,又给他送去几个贴心的新进秀女奴婢做使唤丫头,这才安心把赫连德一人放在宫外。
毕竟也是心头肉,永康皇帝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孩儿本性不坏,只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做出了不尽人意之事。因此对他要出宫也没有什么忧虑,唯一的便是怕他在外吃穿不好,还时不时地派人去送银子送补品。
赫连光此次来秘密探访的这个人,便是这个从深宫中脱离出来的废太子赫连德。他要与他,共谋一件事儿。因为他们的敌人,是同一人。
赫连德的宅子不大,但地段不错,采光布置也颇有意境。赫连光来访,只不过是想与他达成一个共识,但为遮人耳目,也是藏了胸牌、换了衣裳,打扮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才敢在夜幕降临之际到这里。
因之前两人有书信交谈,赫连德便掐准了时辰,在傍晚便身边的下人都遣散了,自己坐在书房等候。书房是最靠近府邸大门的屋子,采光极好,他还养了几只鸟儿挂在门廊上逗趣儿。一手拄着腮,一边无聊地拿笔戳桌子上薄薄的宣纸。
碰碰几声,是小石子击门的声响。收起来散漫的心思,赫连德匆匆披上外衣,起身出去给赫连光开门。
他两个已经约好,击石三声,两人便相见。
赫连光行色匆匆,一身朴素打扮,头簪也是简单的木簪子,腰间明晃晃的腰牌也被藏了起来,在夜色里全然看不出他贵为王爷的身份。
赫连德左右看看,把他请进屋里。
赫连光也是开门见山:“我要你的帮忙。”
赫连德抿一口茶,问:“不知景王是何处来的自信?确定本王一定会帮你?”
赫连光邪魅一笑,回答道:“冲着咱们不过有着共同的敌人罢了。”
两只茶杯轻轻一碰,赫连德道:“请。”
窗外月光凛冽清透,清冷的一片洒在桌前的石板地上,显得屋子格外亮堂。
赫连光晃了晃映进杯子的月光,光影随着他手指的转动轻轻旋转,他缓缓开口,声音如这清澈的月光般空灵遥远:“想来,王爷从高位上退下来,也是不甘心的吧?”
赫连德冷哼:“是不甘心。”他斜眼瞥了赫连光一眼,说:“有些人挂着高官的名头,此时前线告急,他却在此悠闲喝茶,啧啧啧。”
赫连光低头笑了一下,道:“这高官也是迫不得已,还请不要嘲笑。”
赫连德哼哼几声,不在说话了。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许久。
最后,赫连光打破沉默,轻咳了一声,说:“我既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来此,自然是做了打算的。”他伸出手:“希望能彼此帮忙,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