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这次你很淡定嘛。”传信去饮水处接了一杯水,走过来交给法海。
二人正在杭州萧山国际机场候机,准备乘港龙航空转道香港去往台湾寻找法海的灵光杖。
法海出关当日,两人从金光寺下山,辗转多日才到达离金光寺最近的一个城市青海格尔木。本来金光寺到格尔木也早通了公路,因为法海一句话,传信只能陪他靠双脚走出昆仑山。
“坐得久了,有些血脉不通。走走更健康。”法海当时这么说。
后来传信才明白,法海那一路上,是在向自己学习当代社会制度、人文变化、科技进步,倒是收起了对法海的小觑之心,更加明白上级为什么把保护同时也是监视法海当成那么重要的任务来交待。
“若行善,我国人民之福;若向恶,我国人民之祸。”传信没有一天忘记将军临别时的谆谆教诲。
虽然花了近一个月才走出昆仑山,但法海觉得这时间花得值,毕竟这次闭关相比从前数次,世界变化最大,若是没有传信,他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发生了巨变的世界。
到达格尔木的时候,师徒二人的关系倒真的已经非常贴近,达到了互相信任的层次。
就在法海认为自己已经摸清了当世大体情况的时候,却在格尔木机场候机楼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过安检的时候,法海对安检门疑心大盛。虽然传信已经向他简单解释过登机的注意事项,但是他袈裟上的金属扣引起了警报声,还是让他惊惶失色。
公安拿着金属探测器检查他身体的时候,法海的忍耐终于到了极点,跳了起来,并指便朝公安的肩甲处穴道一点,公安的手上劲力全失,金属探测器也应声落地。
周围的安检人员见状不对,立刻围了过来。
传信走在法海之后,正在朝传送带上放随身包裹,只一眼没看住法海,那边便传来了骚乱声,一转眼,法海已经被安检人员围在了当中。
“住手住手。”传信在人群外大叫。
幸好法海听到了传信的叫声,否则包围他的安检人员恐怕个个都得受点小伤,起码被点了穴道是难免的。
传信早有准备,公安部特别通行证就带在身边。
机场公安的领导看了通行证,明白这两名和尚是身负特别使命的,自然顺利放行,但传信难免被他们埋怨几句:早拿出来就好了,弄得机场如临大敌,还以为碰到恐怖分子了。
有惊无险地上了飞机,传信将法海按进了座位,扣好安全带,总算松了口气,以为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法海却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你确定它会飞?”法海悄悄对传信说。
“它是飞机,当然会飞啦。”传信说。
“你是说他们都是法师?大家一起发功让它飞起来?”法海指了指周围的人。
“什么法师。他们都是乘客。驾驶飞机的人在那里面,也不是法师,叫驾驶员。”传信忽然明白过来:“师傅你是在害怕么?”
“害怕是不害怕。担心倒是有一点。”法海在徒孙面前还得要点面子,但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不是法师怎么会飞呢?”
第一次坐飞机的人都会有些害怕,何况是刚刚出关的古人,传信理解法海,倒是收起了蔑视之心,但飞机的飞行原理,却也不是三句两句能够说清楚的,只能胡乱安慰说:“这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师傅放心好啦,睡一觉就到了。”
法海显然是睡不着,尤其是飞机起飞那一刻,若不是安全带死死地绑着他,他肯定跳到半空中去了。
“师傅也是云里来雾里去的人,当年你在天上飞的时候怎么不害怕?”传信有心分散法海的注意力。
“我凭法杖袈裟驭气而行,自己能够控制,自然不会害怕。”法海说了实话。
“原来师傅是觉得把命交给了别人,不放心啊。”传信笑了起来:“你放心,飞机驾驶员,嗯,就是让飞机飞行的法师法力高强。你看其它人,什么法力都没有,一个个谈笑风生的,你怕啥啊。”
但凭传信三言两语,自然不能叫法海信服。
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传信的任务就是让法海能够安安耽耽一直到飞机降落,不要弄出太大动静来即可。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毕竟法海是得道高僧,道理讲清楚了,他心中再害怕,也能够守住内心,让外人看来倒是稳如泰山,不知道他的心中其实是翻腾如东海。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里,法海不吃不喝,保持高度警惕,一直到飞机落地。
走下飞机的时候,法海连外面的袈裟都被汗浸得透透湿,弄得飞机乘务员很不好意思,以为这趟飞机的空调打得不够低,是自己的工作失误。
“人总会进步的嘛。”见传信拿第一次乘坐飞机时候的糗事臭自己,法海淡淡地说:“每次闭关出来,我都会遇到不少事情,习惯了。”
“师傅闭关了多少次了?”传信说。
“这哪里算得清。”法海皱了皱眉头。
“我是说像九十九年这种,闭个半年一年的,那不算。”传信说。
“哦,哪能经常闭关九十九年的。也就七八次左右。”法海搬起了手指头,“最早是我得道之后,用你们的说法,五代十国的时候,中华大地那个乱啊。”
传信说:“天下混乱的时候,不正是需要师傅大显神威,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时候吗?”
法海说:“话是不错,只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人人自危,还有几人会去信佛?你看中华历史,但凡佛法昌盛之日,香火鼎盛之际,必是朝代兴旺之时。”
“师傅每次出关,觉得这世界变化最大的是哪一次呢?”传信好奇地问。
“当然还是这次。”法海说:“以前出关,无非是换个朝代而已,这次却是天翻地覆,阿弥陀佛了。比如传音入密,得修行多久,还得有相当的资质,方有可能,但现在你们一个个拿块砖头弄个瓦片就能通信了。”
“呃。”传信噎住了。
“还有飞天。师傅我修行到现在,还得借袈裟才能飞。你们倒好,弄个铁皮盒子装装,一个个都上了天。”法海话中颇有些嫉妒的感觉。
“这倒好像是的。师傅接触到的还是日常生活中简单的东西,若是把卫星啊飞船啊都弄明白了,恐怕修行都没动力了。”传信说。
“胡说八道。这些法术都是修行的细枝末节。修行乃是为了提升自己,法术只是起到了辅助修行的作用。”法海说,“若是一味地强求法力,便坠入了魔障了。要不怎么说你佛法根基太浅。”
传信心里说:我根本就是个假和尚,哪里来的什么佛法根基。嘴上却颇不服气:“既然如此,师傅便在山中修行,还出山来找什么法器。”
这么一说,倒是法海愣了一下,喃喃道:“也是。虽说降魔除妖,造福世人,乃我佛门弟子的责任。但为降而降,是否也在舍本逐末呢?”
转念一想,随即明白过来:“差点被你绕进去了。虽说我辈以修成正果为目标,但地藏菩萨教导,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阿弥陀佛。”说话间,整个人似包围着一层淡淡的佛光之中。
弄得传信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教训,这回传信买的是头等舱的票子。
但上了飞机,法海又不乐意了。
“我佛慈悲,众生平等,怎地这飞机上的座位,还有大小宽窄之分?”飞机起飞后,法海上了趟厕所,便发现经济舱和头等舱的区别。
“这个,寺里的座位,不也有高低之分嘛?”传信说:“师傅是高僧,自然要坐得宽敞一些。”
“又在胡说。寺里众僧,都坐一样的蒲团,只有颜色的区别,哪有大小之分。”法海说着站起身来,“我看后舱之中,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也有高寿的老人,他们都坐在那小小的座位之中,我怎能在此安坐?”
传信与法海相处了几个月,知道这太太太师傅性子,今天若是不换了座位,定当折腾出大动静,便叫了空乘小姐,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们买了头等舱的票,自然要坐在头等舱位,现在换位置,有些不太好啊。”空中小姐一脸疑惑,乘客要求升舱的多,要求拿头等舱位换去经济舱的,不敢说没有,反正她自己是没碰到过。
“主要是换谁好呢?换得不好,别的乘客会有意见啊。”空中小姐自然不想多事。
“师傅。人家说了,飞机要飞得平稳,得有您这样法力高强的人在前面压阵才好。”传信压低了声音对法海说:“她们看到您上了飞机,一个个多高兴啊?您就别让她们再担心受怕了。”
法海心想:也对哦,我又不认识她们,但从上飞机开始,她们一个个都朝我微笑,可能真是觉得有我在会更有安全感,终于回到座位坐了下去。
传信抹掉了头的汗水:阿弥陀佛,师傅终于安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