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郊外,一群羊悠闲地在路边啃草。路旁的坡上,坐着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身边放着牧羊鞭和一柄放羊铲。他并不看羊,只双手抱膝,在喃喃地念诵着什么。他吟的竟然是一首楚辞!他叫芈心。
他虽然衣衫褴褛破旧,也在干着牧羊的粗活,但他的眉宇之间却有一股高傲的贵气,他吟的是屈原的《哀郢》:“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一只羊跑远了。芈心站起来,拿起铲,挑起一块小石子抛过去,正打在羊的背上。
羊吓了一跳,急忙跑回路边的队里。芈心抱着铲,站在那儿,继续吟道:“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
“王孙!王孙啊!”宋义喘吁吁朝他跑来,芈心停止了吟诵,居高临下地看着向他跑来的人。那个中年人,身材偏胖,穿着普通。宋义跑到近前,埋怨他:“我不是让您辞了工,别再替人家牧羊?”芈心淡淡道:“我不放羊,以何生计?”
宋义着急地说:“我不跟您说了吗!那位居巢老人范增向我保证,他会说服项梁将军,迎您进城,立您为王!”芈心不屑地哼了声:“我不信。他既手握重兵,何不自称为王,非要找我?”
“因为您是楚怀王的嫡长孙!您才是楚国王族真正的后代!这一点,我是拿脑袋向他担保的!凭我们宋家曾三代做过楚王的令尹,难道他会不信?”宋义解释。
芈心眼睛看着远方:“宋义!在这种乱世,谁还跟你讲这些?国破家亡!上天能留我一条活命,让我在这儿牧羊,有口饭吃,我已经很知足!”
李赞催动乌骓马,在通往彭城的大路上加速行进,士兵们一窝蜂地朝前跑,整条路上都是飞跑向前的士兵,烟尘飞扬。宋义正在着急地劝解芈心,羊群忽然乱了起来,开始惊叫。芈心回头一看,只见后面的大路上扬起一片滚滚烟尘。
烟尘之中,以李赞、李小超的马为首,一大群人马朝眼前涌了过来。芈心慌了,急忙拢他的羊。宋义却拉住他的手,跳到路边的壕沟里,躲避来军。大军转瞬就到了眼前,众多的人马像一阵狂风、一股洪水,从他们的面前横扫、席卷过去!
羊群被冲散了,羊儿咩咩叫着,四散奔逃。芈心与宋义趴在路边的沟里,惊恐地望着从头顶上纷纷踏过的人脚和马蹄。终于,队伍过完了。像阵狂风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芈心跳起来,去寻他的羊,惊散的羊群在他的召唤下慢慢集合起来。
宋义惊叫:“哎呀!这只羊被马踩死了!”芈心跑过去。地上躺着一只被马踏死的小羊羔,他心疼地蹲下去。“这儿还有一只!”果然,又有一只小羊被车轮辗伤,躺在那儿,流着血,咩咩惨叫,芈心急得几欲流泪。又有两匹马跑到了跟前。
芈心冲过去,张开手臂拦住,大喊:“停下!你们赔我的羊!”虞姬和虞子期忙把马勒住,两人对视一眼,虞姬道:“一定是前面的队伍干的!咱们看看!”他们跳下马来,虞姬一边拿出药囊。一边对芈心说:“别急。这只小羊还有救。你抱好。”虞姬小心地给小羊擦净伤口,上好伤药。
芈心抱着羊,呆呆地看着她,意识到她们与前面的队伍并不是一起的,感到有些对不起人家,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实在是太美了!就这么一瞥之间,却一下子进入了他的心里!
芈心呆呆地看着她,问:“你……你叫什么?”
虞子期接过话:“我们姓虞。”
“多谢你,虞……虞姑娘!”
虞姬一笑:“哦,不客气。照顾好你的羊。走!子期!”她与虞子期上了马。芈心仍痴痴地望着她,忽然问:“你们去哪儿?”
“彭城。”虞子期和虞姬沿大路驰去。芈心依然抱着羊,呆呆地望着,忽然回头对宋义说:“咱们也去彭城。”
彭城原来的郡守衙门里,项梁盘腿坐于正位。项伯、钟离昧、龙且、英布等一干将领环坐在他的周围。大家都在听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侃侃而谈。老者便是号称“居巢老人”的范增。
他瘦高个儿,一张长长的脸,一部稀疏而飘逸的银白胡须。年纪虽大,但腰板挺得很直,说起话来,也是嗓门很大,中气十足。
“拥立楚王刻不容缓!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它不仅决定项将军功业的成败,更关系到您这支义军的生死存亡!”正在此时,靴声响亮,李赞大步走了进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也暂时打断了老人的议论。
众位将军纷纷起身,跟他打着招呼。项梁很高兴:“你回来得正好。”对范增介绍,“这就是我侄儿项羽。羽儿!这位范增先生,号居巢老人,是这一带有名的策士。我们正在听范先生的高论。你也坐下听听吧。”
李赞朝范增拱手为礼,范增只瞥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头,对项梁继续道:“为什么要这样讲?所谓‘不土不王’,将军既是张楚的上柱国,当以张大楚国为己任!现在,既然楚王后裔找到了,那就应该率众迎立,复其王位!”
李赞一听就急了,打断了范增滔滔不绝的演说:“范老先生!我请问一下。既然陈胜可以称王,魏咎、田儋之流也都可以称魏王、齐王,为什么我叔叔就不能称王?什么道理?”
范增翻翻白眼:“我问你,陈王而今何在?”
“兵败被杀。”李赞答。
范增一拍手:“着啊!这正是陈王失败的根本原因!他打着张楚的旗号,却不立楚王后裔而自立,其势必不久长!他的失败,从他称王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你说的那些魏王、齐王之流,立的哪个又不是六国的旧王孙?你叔叔更不一样!他是项燕将军的后代!而项燕,是楚国的大忠臣!现在,怀王的嫡孙芈心既然还在,他怎么能撇开王孙,自己称王?“
李赞反驳:“怀王无道,轻信秦人,所以亡国。我叔叔起兵抗秦,人多势大,怎么就称不得王?难道我们栽了树,让别人来摘果子?”
钟离昧和英布也附和着:“是啊!我也想不通!”
“项梁将军名满天下,还称不起王?”项梁突然火了:“范增先生说得很清楚,谁称王,我项梁也不该称王!你们要拥立我,就是置我于不忠不孝之地!再不要说这种荒唐无知的话!”
众人都一声不响。只有李赞仍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叔父别听这老头儿的……”
项梁急得站了起来:“放肆!范增先生乃当世高人!他不辞辛苦,替我们访到楚王后裔,为什么?为了我们复兴楚国、推翻暴秦的大业!也为了成全我们项家的世代英名!我已经决定,请范增先生做我的军师!从今以后,你们要像尊重我一样尊重范先生!谁敢不尊重他,不听他的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他!都听见没有?”
又转身对范增,“范老先生!项梁决定采纳您的建议,派项伯为使节,跟您一起去迎请楚王孙!我今天就把这里腾出来,改为楚王行宫。需要安排什么仪式,如何迎请楚王才最显尊重,一切听您的吩咐。项梁和属下照办就是。”
范增慨然道:“太好了!范增今日得遇明主,三生有幸!”说着转向满脸不服气的李赞,“少将军,老夫知道你心有不服。但有一点,你一定要清楚,这完全是为了你叔父的大业!老朽听说将军勇猛无敌,可是,想夺天下,不能光靠力量,还要靠智谋!”
李赞勉强拱手:“项羽谨受教悔。”
李小超在项庄的陪同下,在彭城转悠,这是他的旧游之地,但如今自己身份已变,心中别有一番感触。彭城如今到处都是楚兵,也有从各地赶来投军的人。
忽然间,李小超停下脚步,眼中出现惊讶的神色!他竟在人群中看到了雍齿和曹无伤!
原来,这两人离开沛县后,就去投了陈王,当了一名下级军官。陈王身死,他们就带了麾下的人马来到彭城,琢磨着如何投入项家军麾下,但不得其门而入,所以也在满街乱晃。
李小超打探清楚二人的落脚处,立即带上夏侯婴和樊哙、周勃来至他们的驻地。
看到李小超领着樊哙和周勃一起走了进来。雍齿本能的反应是把剑抓到手里。曹无伤本能的反应是以雍齿为挡箭牌,躲在了他身后。
李小超笑笑,一屁股坐了下来:“我连剑都没带,有那么可怕?只是听说你们在这儿,老乡嘛,赶紧过来看看。瞧你们紧张的!来来!坐下坐下!樊哙!周勃!你们都坐呀!”
雍齿道:“刘季!我知道你如今不比以往了,手下有人有马,还有项羽当靠山,想收拾我们,易如反掌。可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服你!你以前当混混、当亭长的时候,我不服。现在你人五人六当了沛公,我还是不服!少玩花样儿!想怎么着,来痛快的!我雍齿接着!”
李小超笑笑:“雍齿!你服不服我刘某人,这不重要。眼下,你这手下的几百个弟兄是要紧的。人家既跟了你,你得对人家负责任!告诉你,我这次来,是项梁将军请来的,要与我同谋大事。咱们过去的恩恩怨怨,在抗秦的大事面前,算个屁!还别说咱们是乡亲,是亲戚。你们想什么时候找我,我刘季随时欢迎!你们要还看不上我,想去哪儿,缺个路费啥的,我奉送,绝不阻拦。你们好好想想。”
李小超朝他笑笑,真的带着他的人走了。雍齿和曹无伤一下子都不知所措,雍齿想想,追了出去。樊哙边走边低低地问李小超:“真的就便宜他们?这两个坏蛋,可没少给咱们下绊子,害得您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那个曹无伤还对嫂子不轨。”
李小超喝道:“闭嘴!没脑子!”周勃称赞:“大哥做得对!做大事的人,应该这样!”
夏侯婴叹口气:“是啊!大敌当前,人多总比人少好。”
“沛公!沛公慢走!”雍齿在后面边喊边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