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梁大营里众将齐集,气氛严肃。章邯大军,正集结于东阿、濮阳一带,齐国田荣被困东阿,驰书求援。项梁决定把握机会,出兵与章邯一战。
他以英布为先锋,直攻亢父,命李赞、李小超合兵,向城阳、雍丘一带活动,牵制章邯,并歼其精锐。同时,亲领主力驰援田荣,以解东阿之围!李赞素来勇猛无匹,李小超自然很高兴与李赞共同作战,出得帐来,连连发表决心:“你项老弟指向哪里,我就打向哪里。”
这话恰巧被项梁听到耳中,当然十分欣慰,于是走上前来:“战场上,最忌讳的是将帅不和,互相掣肘。羽儿作战勇猛,万夫莫敌;沛公老成持重,经验丰富;你二人若好好配合,定能相得益彰,捷报频传!项羽!你从你的军中,再拨些人马,连同原先的人,共凑齐五千之数,拨给沛公,归他指挥!”
李小超大喜:“多谢武信君!您放心。刘季一定会听从少将军的号令!协助他打好这一仗!”
李小超和李赞率领楚军向城阳猛攻。秦军顽强抵抗,箭如飞蝗从城上射下。李赞心急,跳下乌骓马,抢过旁边士兵手里的盾牌,冒着箭雨冲到城下。楚军见主将如此奋勇,士气大振,喊着杀声跟着扑向前去。
李小超忙指挥部下,加紧强攻。李赞冲到城门前,挥刀一连劈死秦军几名守城士兵,血溅征衣,又一刀将门闩砍断。城门大开。李小超指挥楚军蜂拥而入。
公元前208年,即秦二世二年7月,李赞和李小超受项梁指派,合力攻克城阳、雍丘,切断了秦军由三川郡增援濮阳的通路。楚军其他部队也传来捷报。由项梁率领的主力,接连在亢父和濮阳东打了两个大胜仗,逼得章邯退守濮阳,解了东阿之围。随后,楚军又挥军南下定陶,再次大破秦军。
自从攻占东阿,项梁自命不凡的情绪开始蔓延,认为秦之精锐不过尔尔,此时,他觉得范增也变得多事,总是强调敌军之强大。
正好李赞在濮阳陷入持久战,索性将其派到了项羽身边。而他更想做的是炫耀军威。于是上疏奏请怀王和宋义视察军情。怀王屡获捷报,大喜,以宋义为特使前往****,宋义深知如今项家势大,随时可以废掉他们这个所谓王庭,此行表现得很是谦卑。
项梁炫耀地领着宋义在定陶楚军大营巡视营地,“令尹大人亲见我军士气是何等高涨!下一步,我要扩大战果,拿下濮阳,活捉章邯!”
宋义小心地提醒:“章邯虽受到打击,但主力损失不大,仍然拥有三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反扑。我一路走来,看了些山川形势,武信君像是太孤军深入了呢。您看,项羽、刘季远在东面作战,只有您单独面对强大的章邯。”
项梁不等他说完,就用一阵大笑打断了他的话:“哈哈哈!什么?你说章邯‘强大’?令尹大人!你随便在我的军中找一位兵将问问,他们会告诉你,章邯到底强大不强大。吕马童!”
正在照顾战马的吕马童回头:“有!”“你过来!告诉这位令尹大人,你觉得章邯强大不强大?”
吕马童笑着:“俺看他就是个草包!这仨月,我们跟着项老将军,跟他打了那么些仗,没一仗不是俺们赢!章邯那老小子,见了俺项老将军的战旗,掉头就跑!不是草包是个啥?”他继续对周围的士兵道,“你们说,俺讲的对不对?”
周围的士兵起着哄:“对!他就是个草包!就是个大草包!”宋义惊讶地听着,刚想说什么,身边却响起项梁的大笑声,便干脆缄口不言了。
濮阳城上,章邯带领司马欣和董翳巡视着城防。他交代守城将士:把城再修高一些,环城的壕沟挖得再深些,引黄河水过来,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
司马欣和董翳吃惊地相互看了看,加快脚步,跟上章邯。司马欣试探问:“大将军真要坚守濮阳?我们虽丢了些城池,但三十万大军并未受很大损失。相反,兵力得到了集中。
项梁分兵把守那些打下的地方,兵力却大大分散。现在,他急于寻找我们主力决战,孤军深入定陶,我们正可趁此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大将军为何却避而不战呢?”章邯默默听着,不置可否,听完,看看司马欣:“长史大人看呢?”
司马欣道:“大将军当然可能有自己的打法,不过,这几个月来,我军连连失利,朝廷已然得知。再不打个大胜仗,怕是在赵公公和皇上面前难以交代!”章邯默默不言,转身回府。进入濮阳城的章邯府邸,章邯将摘下的剑横放于几上,坐下来,对二人道:“说吧!离开咸阳之前,赵高到底是怎么跟你们交代的?”
二人一怔,面面相觑。章邯冷冷一笑:“不必瞒我。你们一来,我就清楚,是赵高派你们来监视我的!当然,我并不在乎。大丈夫光明磊落,如日月之光,还怕人看吗?你们也跟了我这么久,看了我这么久,又看出些什么?”
他长叹一声,“我贵为驸马,本可以安享富贵,只是见国事已不可为,才冒险自荐,起刑徒于骊山,阻乱民于潼关。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想不到,还有人时时要提防我!暗算我!真寒心哪!”司马欣和董翳都跪下,垂首无语。
章邯缓和了一下气氛:“你们起来吧。我知道,你们虽然受赵高指派,却一直在为我说话,并未趁机陷害于我。咱们之间,还是好兄弟!”司马欣和董翳默默站了起来。
章邯又长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道形势的凶险!公主还在咸阳,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她的安危!只是楚军新来,锐气正盛,必须要避其锋芒。这样,我才一再示弱,诱其深入。你们不要急,也差不多了,不出半月,我定会解决项梁!”他使劲一拍几案。置于案上的佩剑被震得发出声响。
项梁在定陶大营宴请宋义,项梁略带酒意地询问楚王近况。宋义讨好道:“王一切安好,就是担心前方的军事。”接着道:“呃,武信君,宋义冒昧,还是想提醒一句。请不要小看了章邯!我发现,他擅长于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现在,他虽然丢了几座城池,兵力反而相对集中,千万别被他的假象所迷惑,以至于……”
项梁打断他:“令尹大人,您好像喝多了?左右!取酸汤,给令尹大人醒酒!”宋义索性装醉:“呵呵!真的!我真有点不胜酒力。武信君!告辞!”
宋义假装脚步踉跄,目光打量着经过的帐篷。很明显,楚军没有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有人在偷着喝酒聊天,有人在呼呼睡大觉。兵器也放得很零乱,脱下的头盔和铠甲横七竖八,而负责巡查的楚军却对这种现象视而不见,扬长而过。宋义看得直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宋义沉着脸坐在车上,一路颠簸地向齐国而去。远远地,只见前方一片烟尘,烟尘之中,像是有兵马出现,宋义连忙命车夫停车靠在路边。兵马来得很快。已经能够清楚地望见飞扬的齐国的旗帜。军士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朝这边奔来。得知前方主帅是高陵君显,宋义高兴喊道:“有劳通报一声!就说楚国宋义在此恭候!”队伍停了下来。
宋义与齐国的主将田显登上附近一座小山坡。两人是旧相识,高陵君只听说宋义扶助怀王登基,又当上了令尹,真是没想到两人在此路遇。宋义长叹一声:“咳!大权在人家项氏之手,我也就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你这是打算去定陶?”
高陵君点头:“你们武信君连打了几个胜仗,士气很高,再三致书,要我们派兵,共灭章邯。齐王这才命我加快行军,七日内必须赶到。都快要把士兵们累死!”宋义别有深意地说:“我要是你,倒不如走得慢一点儿!”高陵君感到莫名其妙。
宋义冷笑:“我刚从定陶来,打了胜仗不假,可是,将骄兵惰,上上下下,全被这点胜利冲昏了头!既不做好防备敌人来袭的准备,又不整顿自己的军纪,这样的军队,必败无疑!我苦劝也无效,这不,怕我在耳边聒噪,派我联络你们。幸亏我遇见你。咱们是老朋友,我不能不给你提个醒。你想赶去,我也不拦着。不过我告诉你,走慢点儿,还可幸免一死。走快了,真会祸及当头!您自己考虑吧!”
高陵君愣愣地听着,望着山坡下自己的部队,忽然大叫一声:“传令官!”齐国传令官奔来。“传我将令。队伍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先埋锅做饭!好好休息!”田显吩咐着,他转身拍拍宋义的肩:“多谢老朋友的忠告!走吧!我带有临淄出产的好酒,咱俩多日不见,今天得好好喝一顿!”
定陶项梁大营。吕马童用托盘端着吃食,匆匆朝大帐走去。周围的军士们依然嬉闹如故。吕马童将吃食放在几上,盘中有烤羊腿和羊肉汤。项梁闻闻,香气扑鼻,不禁说:“唉!这时候,再来口酒,那就得劲儿!”军中不得饮酒是他自己的将令。
吕马童狡猾地一笑:“您再尝尝这碗汤。”说着,打开旁边一个盖着的食器。项梁喝了一口,愣了,这明明是酒。吕马童一笑:“这是我给您做的椒汤!看您这一阵子太辛苦了,总休息不好,不如把这汤喝了,美美睡上一觉,那才有精神消灭章邯!”
项梁望着他,大笑,让吕马童倒上,他大大喝了一口,“来劲儿!还吗?”
“有,有。将军!这椒汤好喝吧?”吕马童问。
项梁笑:“好!好椒汤!我可警告你,只此一次啊!下不为例!”说着,他饮下了第三碗。此时,章邯大军正像一只无声的豹子,扑向它选定的猎物!
守门的卫兵昏昏欲睡。黑暗中,事先潜入城中的秦军奸细突然窜出,一刀就将卫兵解决。紧闭的城门被推开,黑色的秦军大队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定陶。外面一团混乱!喊叫声,厮杀声,连同透进帐中的熊熊火光,项梁突然从沉沉的睡梦中惊醒!
他来不及穿上铠甲,拿起剑,光着脚就冲了出去!火光冲天!杀声震耳!楚营毫无防备遭到突袭,乱作一团。秦军已经冲到大帐附近,见人就砍。楚军士兵有的来不及穿好衣裳,就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项梁持剑冲了出来,大喊:“不要乱!听我指挥!”话音未落,一支飞来的箭射中了他的前胸。项梁手中的剑“当啷”落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秦军士兵冲过来,一刀砍下,项梁的右臂被砍断,“哎呀”一声,像个血人似的倒在了地上。
秦军挥刀还要砍下他的头。吕马童冲了过来,一刀劈死了秦军,将浑身是血的项梁抱了起来,抱上楚军士兵驾来的车,把他安放在车上。吕马童驾着战车,一路砍杀,直向营外冲去!
在濮阳城驻守的李赞和李小超惊闻定陶失守!
李赞骑着乌骓马,不顾一切地冲向定陶!把范增和随从他的人远远丢在了身后。李赞面容严峻,虎目圆睁,眼中满是焦虑和悲痛。乌骓马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定陶军营。到处是楚军的尸体,到处是残留的兵仗。李赞执着火把,焦急地在尸体中翻找着,寻找项梁。
“少将军!武信君被运回来了!”随着范增这一声大叫,李赞如同飞箭一般冲向辕门,一辆战车停在了烧毁的辕门外。吕马童守着奄奄一息的项梁,抹着眼泪。项羽跑来,扑到车旁:“叔父!我是羽儿!您睁眼看看我!我是项羽呀!”
项梁勉强撑着抬起头,望了一眼残破的楚营,凄然一笑:“完了!楚军……完了!”
李赞极力抑制泪水:“不!楚军没有完!咱们还可以重整旗鼓,在您的统帅下,跟章邯决一死战!”
项梁无力地摇摇头:“不!我是看不到那天!范先生!范增先生呢?”范增近前来:“武信君。我在这儿。”
项梁用左手抓住他的手,眼泪汪汪道:“我……我太大意了!悔不听先生之言!”范增安慰他:“您别说了!我们还有机会!”
“羽儿!”李赞擦去泪水,凑近:“叔叔!”项梁气息微弱:“你……听范先生的话!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他……他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你的亚父!听见吗?给先生跪下!叫亚父!”
李赞含泪点了点头,面对范增跪下:“亚父!”范增连忙搀起项羽,项梁勉强含笑看了一眼,撒手而去。
章邯探知项梁身亡的消息,并未一路追杀而来。因为,他很忙,赵高又下达了新的指令——攻打赵国。考虑到定陶一战,楚军伤亡惨重,一时难以恢复元气,章邯并未犹疑,领兵北上,北渡黄河,飞驰而去。
楚国得到了暂时喘息的机会,得到了释放悲痛的时间。项梁的遗体静静躺在棺中。李赞头缠孝巾,身披孝衣,长跪于叔父遗体前,悲痛地望着这个比他生父还要亲近的人。
李小超走进来,先给项梁的遗体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劝慰李赞:“人死不能复生。将军要节哀顺变!”
李赞含泪道:“全都怪我!小小一个陈留都打不下来,误了时间!要是能早点回到他身边,我叔叔怎么会死!”“少将军不要太过自责。陈留的秦军已经撤走了。”
李赞一骨碌爬起来:“什么?他们走了?”
李小超点点头:“是。刚接到报告,我军已经进了陈留城。”
李赞咬牙切齿:“我的仇还没报,他们就溜了?走!”
李小超一怔:“上哪儿?”
李赞脱下身上的孝服:“去陈留!跟他们算这笔账!”他把孝服往地上一扔,大步走出去。
李小超连忙跟上他。
陈留城中的青壮年全被集中了起来,在楚军士兵的包围中。李赞冷冷地注视着。屠杀已经开始,地上躺着几具尸体。
李赞冷冷道:“下一个。”随手指向一个壮年人。壮年人被拖出来。围观的百姓中传出一声惨叫:“爹!”一位老人忙堵住少年的嘴,将他搂在怀里。李赞愤怒道:“谁在叫?拉出来!”楚军士兵正要行动。
李小超匆匆赶来,止住他们:“等一等!你想干什么呀,项老弟?这可都是些百姓!”
李赞十分愤怒:“我要让他们给我叔叔陪葬!”他用手指壮年人,吼道:“你有没有帮过秦军?说!”
壮年人战战兢兢:“我就参加了守城……”
“杀!”士兵一刀就将壮年人的头砍了下来,头颅滚到一边,尸身倒地。少年吓得哭叫:“啊!爹呀!”
李赞跳起来,愤怒地指着百姓们:“你们陈留百姓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因为你们,我叔叔会死?今天,我要把你们全都杀光,方解我心头之恨!全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楚军士兵挥刀向前。李小超以身挡住百姓,举起双臂大喊一声:“且慢!”
李赞瞪着发红的眼睛:“沛公!你最好别拦我!”
李小超拱手:“刘季岂敢阻拦。对于武信君的死,我与你同样悲伤!只不过,他们不是秦军,而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就是该杀,也该叫他们死个明白!”
李小超面对百姓大声说,“陈留的百姓听着!我来问你们,为何不在家中安分守己,却要助纣为虐,帮助秦军?”
百姓们哭喊着:“将军!我们是被迫的!要是不上城,也要被杀头!将军!谁愿意去?没办法!”
老人拉过哭泣的少年:“将军哪!这孩子的爹,原本就是个做小买卖的,一向老实本份,我是里长,最清楚他。就因为他不想去守城,秦军把他的父母妻子都关起来,他只好上城服役,确实是被逼无奈!你们打下陈留,他本想接回家人,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想不到竟死在这位将军的刀下!这孩子,从此没有了爹!”少年嚎啕痛哭。
人群外又是一片哭声。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领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奔了进来,伏在壮年人尸身上,全家人哭作一团。李赞呆呆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
李小超看着李赞,叹口气:“两军交战,百姓何辜!您看,该怎么处理他们?”
李赞愤怒地一甩手:“我不管了!你处理!”说罢转身就走,他的亲兵也都跟着走了。老人给李小超跪下:“大仁大义的沛公!您救救这一城的百姓!”百姓们也都跪下来,纷纷磕头。
李小超对百姓们挥挥手:“好了!你们都走吧!回去好好过日子,再不要帮助秦军了!”百姓们千恩万谢地走了。李小超依然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伏在壮年人尸体上哭作一团的他的家人。李小超回头:“夏侯婴!你带钱了吗?”夏侯婴掏出身上的钱,递给他。
李小超道:“替我给他们买口棺材,收敛死者,其他的,留给他们过日子吧。”
此一刻,李小超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张良所授的《太公兵法》,仁之所在,天下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