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她的这种脾气,并不十分在意,能见到她醒过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了。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我无法从她的表情中读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是大病初愈后的迷惘,还是在感念我救她的恩德,对我来说她始终是个迷,她对我了如指掌,然而我对她却一无所知。
“我想起一件事儿。”她突然打破了屋里的平静。
“什么事儿?”
“你还记得咱们被追那天吗?”
我当然记得,那晚我和她偷偷跟在赶尸人一行后面,趁着赶尸先生追逐野狗的空档,我们偷偷去观察那几具死尸,结果突然有一具尸体开始活动,到山坡旁边我们失足滚了下去,虽然李岚因为摔伤之后毒虫入脑,但是也多亏了那个陡峭的山坡,否则我们被死人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我点了点头。
“我刚才一直在想,那个尸体突然开始活动追赶咱们,我记得很清楚,咱们两个明明拼了命的跑,还是能感觉到他在身后紧追不舍,但是你仔细想想,那几个死人在赶尸先生的驱赶之下,只能一跳一跳的往前走,咱们都亲眼见过,它们跳着走的速度并不快,怎么可能紧紧跟在咱们身后呢?”李岚的疑惑,我早就想到了,只是不希望让她大病之后劳神费心。
“那几个死人好像不是僵尸,它们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你说什么?”李岚的样子很吃惊。
我把在山脚下看到的情形说了。
李岚“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说道:“我早就觉得这个赶尸先生有点儿奇怪,说不定一切都是他装神弄鬼。”
“你是说,一切都是假的?”我问道。
李岚点了点头,“这件事儿绝不是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可是,湘西赶尸,死人走路咱俩亲眼见过。”一想起赶尸人诡异的样子,尸体在深夜里随着铃声响动直撅撅的跳着走,两边是赶尸先生抛洒的纸钱,我就从尾巴根窜上一股凉气。
“这是那帮人装神弄鬼。”
“那死人是怎么活动的?”我追问道。
“也许,那几个根本不是死人。”
李岚这句话,不仅没有让我心安,反而觉得整件事更加诡异了。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可我毕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儿,少年心性,躁动不安,有心想把昨晚见到的冥婚说给李岚听,也让她感受一下这里奇诡的婚俗,刚想张嘴,看见李岚那张冰冷的脸,我的心马上沉了下去。
李岚见我欲言又止,只是笑了笑,这个女人说不上漂亮,那双澄澈灵动的大眼睛宛如一泓秋水,笑的样子格外好看,但是她那张惨白的脸总让我觉得不真切,好像不是一个活人的脸,就算是笑也带着三分诡异,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比那个赶尸先生还要可怕。
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有喜欢也有依赖,更有畏惧,每当我想对她推心置腹,表达内心最柔软那一面的时候,往往换来的是冷冰冰的回应。
“你想什么呢?”李岚突然问我。
我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脸也开始发烫,正想说话,李岚却盯着我腰间的苗刀,问道:“这是什么?”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解下苗刀,递给她看,说道:“这是这家主人,勾大娘送我的苗刀,好像叫什么噶胡朵,是她丈夫家祖传的。”
“噶胡朵?”李岚重复道。
“嗯,汉语的意思是魁星。”
李岚把刀抽出鞘,细细端详着乌沉沉的刀身,虚空劈了一下,这刀的破空声非常奇怪,非金非木,拿在手里很重,比一般的刀重了一倍有余。
“咦?”李岚发出一声低呼,怔怔的看着刀面,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我走上前问道。
“你看这里有字。”我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刀身正中有几道凹痕,由于太过细小,这把刀在我身上带着一天,我竟然没发现。
这上面凹痕的形状,歪七扭八的不成样子,与其说是文字倒不如说是图画。
“这好像并不是文字。”
“说不定是苗文。”
正说着,勾老太太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李岚醒了,也满脸高兴,说道:“孩子,你醒了这可太好了,你弟弟为了你,可费了不少辛苦呢。”
“我弟弟?”李岚有些疑惑的看着勾老太。
我咳嗽一声,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李岚随即明白,我们两个人的关系还真是不容易说清楚,假扮成姐弟最为合适。
李岚“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勾老太太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们一眼,大概是奇怪这对姐弟俩怎么脾气秉性一点儿不一样,姐姐举止冷漠,脸色阴沉,弟弟轻佻跳脱,老实质朴,一点儿不像同一对父母生的。
我怕勾老太太起疑,不免多费一番口舌,急忙岔开话题道:“对了勾大娘,那孩子找着了吗?”
“哎这荒山野岭的,哪找得着,要不是你这孩福大命大,说不定也跟他一样了。”
这倒是实话,白天上山的情况的确是惊险万分,险象迭出,要不是运气好,只怕死在荒山上也说不定。
“你们姐弟俩早点儿休息吧,明天晚上新娘省亲,全村寨的人都得去。”
“什么新娘?”
“就是昨天晚上跟死人结婚那个。”
我一想起婚宴上的鱼眼汤和蝙蝠汤,胃里一阵恶心,李岚要是吃了,说不定连胃都会吐出来。
“不了,大娘,我姐明天伤势就好的差不多了,我们白天就走。”
“赶个路有啥好着急的,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伤的可是脑子。再说了,我们这儿的规矩,无论行脚的客商还是进山的猎人,遇见冥婚必须得参加,得把礼数办周全了,不然以后冤鬼缠身,要倒大霉的。”勾老太太这话前半段是关心,后半段几乎是威胁了。
我看了眼李岚,李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