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岚面面相觑,听他讲述的时候,起初以为他是那个人贩子,后来听李岚说起,也恍然大悟的以为他是老三,此刻听他亲自说出口才知道,他是桂枝的孩子。
眼前这个男人他母亲是被人贩子买来的,而他自己就是个人贩子。
曾几何时,我以为拐卖人口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想不到这种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那那你爷爷奶奶家里为什么要给活人上供?”我突然想起了这个细节。
赶尸人沉默半晌,说道:“这是我们村子的一个怪俗,在你们看来给活人上供会折寿,但在我们那儿,有的老人体弱多病,又或者有的孩子刚出生容易夭折,家里都会给他设个神位,早晚上香祷告,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用多人的愿力加持在那个人身上,可保那人健康长寿。”
我注意到他说的时候嘴角微扬,似乎有些不屑,问道:“那你信吗?”
“哼,要是真管用,我奶奶怎么会突然猝死。”
李岚单刀直入的问道:“你说你姓楚,到底真的假的?”
“说是真的也行,要说是假的也说得过去。”赶尸人一脸惫懒的说道。
我把苗刀在他头上一挥,“嗡”的一声,赶尸人头上戴的高筒帽被我其整整削下一截,轻飘飘的落在他面前。
他立刻吓得骇然失色,颤颤的道:“这,这,这把刀好锋利。”
“哼,我们问你什么,你就如实说,否则我的刀稍微低一点儿,你觉得自己的脑袋还保得住么?”我也奇怪自己原本一个懵懂无知的乡下少年怎么会变得这么狠。
“我说,我说,姑娘,你让你弟弟别这么大火气。”赶尸人对李岚哀求道。
李岚一声冷笑并不理睬,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这眼神把赶尸人吓得不知所措,居然用手撑着地面向我挪了一步。
这赶尸骗子以为李岚作为女人心肠会软些,其实说到心狠手辣,我可万万比不上李岚。
“虽然他生我养我,可我并不喜欢我爹,甚至还有几分恨他,小时候我亲眼见过他喝醉以后怎么折磨我妈,有时候在外面受了气也把气出在我们娘俩身上,他死以后,我就不姓他的姓,自己改姓楚,这是我妈的姓。所以可以说我姓楚,也可以说不是。”赶尸人说着,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一丝温情。
“那两个逃跑的是什么人?”李岚追问道。
“那个女的,是我一个相好,男的是我徒弟。”
我好奇道:“你徒弟?你能教他什么?”
赶尸人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答道:“说是徒弟,其实就是跟着我打打下手,打猎的时候给我帮忙,我管他吃喝住宿。”
“你还打猎?”
“我们行话说的打猎,就是你们说的”说到一半,赶尸人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的。
“就是我们说的什么?”我追问。
“就是你们说的拐小孩子。”
这个比喻倒是颇为形象,这帮人拐卖儿童,一个个凶神恶煞,真的挺像狩猎。
李岚突然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们怎么抢孩子的?”
这个问题也一直在困扰我,这帮人虽说游走于乡间田野,山脚河边,但都是聚落人多的地方,但凡哪个被抓的孩子声张起来,他们岂不是立刻暴露了。
“用符纸。”
我登时想起来他贴在我脸上那张纸,不过药性虽然厉害,瞬间就让我神志迷糊,可我觉得依然能够说话。
“你们就不怕孩子声张吗?”
赶尸人一脸的得意,“给你贴的是镇尸符,上面浸的是迷药,是怕你不是真的尸体,我们打猎时候用的是**符,上面浸的是”
“浸的什么?”
“浸的是哑药。药气进入口鼻,伤了嗓子和舌头,一辈子也说不了话了,哪还能声张喊人。”赶尸人说的眉飞色舞,似乎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我气得直咬牙,这个混蛋只用一张浸过药的纸,就让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变成哑巴,再也不能说话,居然还能说的这么得意。一想起大嫂就是聋哑人,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交流,一生只能靠手语比划。
我真后悔刚才在黑暗中没一刀杀了他。
赶尸人没注意到我的愤怒,依然自顾自的说个不停,“迷倒以后,女孩儿不值钱,最多是卖到窑子里,那孩儿可值大钱呐!”
中国绝大多数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依然十分严重,男孩儿能卖到好价钱自然是在情理之中。没想到赶尸人接下来的话大出我的意外。
“卖到大城市里,那才挣钱呢!”赶尸人说的洋洋得意。
“大城市也有人买孩子?”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少年,我对大城市充满了好奇。
李岚淡淡的道:“那这些男孩儿的命运可比女孩儿好多了,起码是在大城市,不用不用做那种事。”
“嘿嘿,男孩儿的命运好?嘿嘿嘿嘿”赶尸人笑的越来越阴森。
“怎么?”李岚问。
“你们以为他们是被卖到有钱人家当阔少爷去了?狗屁。”
“那是卖到哪儿了?”
“卖给要饭的采生折割。”赶尸人笑道。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李岚重复道:“什么叫采生折割?”
“男孩儿通常都卖给乞丐头儿,孩子越小越值钱。他们买到手以后,先把小孩儿弄残疾,把触目惊心的伤口露出来,然后带着他大街小巷的乞讨,那挣的钱可比女孩儿多多了。这就叫采生折割。”
我之前经历了不少怪事,但总觉得不及眼前这个人恐怖,所谓的山神鬼怪,即便长得红发锯齿,青面獠牙,那也只是一种形而上的畏惧,远不如这种现实中的非法侵害来的真切。
看着赶尸人洋洋得意的笑脸,我对“人面兽心”这个成语理解的更加深刻了。
李岚见我呆立不语,问道:“你想什么呢?”
我把心里的想法说了,李岚的神情很凝重,不可否认这件事对她也有所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