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易晚秋想要独自站起来都已困难,易明原看在眼里,脸上拂过一缕阴辣的笑意,让人心底生寒。
“将这来历不明的丫头带下去,待过了明日,再放其回家。”易明原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声音冷冷的吩咐一声。
家仆答应一声,一把将伏在地上的易晚秋如同提一只不能跑的兔子一样提起,就要离开。
“慢着!”就在这时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家仆立马停下,只见连城古松已迈步踏进院子。易明原一看连城古松开口拦下,刚刚放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忙来到连城古松面前拱手赔笑。
“侯爷,不过是个冒认晚秋的野丫头,扰了侯爷吊唁的心情,明原有罪。侯爷不必费心,交由明原处置便是。”易明原谦卑恭敬,拱手作揖,心里早已像着了火,只得耐着性子婉阻。
连城古松看着面前的易明原,威严的脸上深谷般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易明原,良久,连城古松将视线转移到家仆手中的易晚秋身上,易晚秋那披散的青丝下,一双明眸带着期许正看着自己。
“她忍着如此暴虐都不改口,口口声声要见本侯,本侯倒是要听听她说些什么。把人带进来!”连城古松声色淡淡,听在在场众人耳里却是字字千金。连城古松一声吩咐,早有侍卫出去将易晚秋扶着带了进来。
“侯爷……”易明原此刻额头上已隐隐渗出汗来,还想阻止,被连城古松抬手示意止住,便不敢再多言。
易晚秋强撑着体力,由侍卫带着,一步步走向灵堂,灵堂上三口棺材赫然跃入眼里,刺的人眼睛生疼。“贤兄易明川之位”“贤嫂易氏云雁之位”“爱女易晚秋之位”,三幅灵位烫金的字直入易晚秋眼底,顿时烟雾升腾,胸中的痛混杂着愤恨如惊涛骇浪灌遍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根神经。
易晚秋深吸一口气,眼里的雾气渐渐隐退,周围诧异惊悚的目光向她投来,她全然不顾,一路来到灵堂上。
易晚秋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点了香,插进香炉,随后在易明川和云雁的灵前磕头跪拜。易明原想要阻止,被连城古松拦住。
“爹,娘,苍天有眼,鬼神不收,让女儿死而复生,女儿回来给爹娘送行了。”易晚秋跪于灵前,声音沉寂,眼里的水汽再次蔓延开来,秋水般的面容,略微荡起涟漪。
“你说你是易家嫡长女?”连城古松上前一手扶起易晚秋,一脸严肃,不怒自威。
易晚秋起身,抬起衣袖微拭眼睛,恢复平静后福身参拜。“易家嫡长女易晚秋,拜见巡按大人。”
“本侯再问你一次,若是让本侯知道你是前来冒认,你可是要坐牢的!你可想清楚了。你,当真是易家大姑娘易晚秋?”
“民女易晚秋,易明川之女,易家嫡长女……!”
“胡说,我大侄女明明已经归西,你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想冒充易家嫡长女?找死!来人,把这野丫头带下去!”易明原看没等易晚秋说完,连忙挡在易晚秋面前,眼里折射出的狠毒,只有易晚秋能够看到。
易明原一声令下,早有几个家丁左右对视一眼涌了上来。
易晚秋心里明白,易明原早已对她的死封了口,如今的场合若是和易明原硬碰硬,只怕自己身单力薄一时难以为爹娘伸冤,不如先恢复了易家嫡长女的身份,再从长计议。易晚秋暗自打定主意,一脸茫然和无辜的表情,悲痛中带着泪意的眼睛看着易明原。
“叔父,纵然晚秋不该情急之下跑出去,误以为晚秋已死,让叔父和婶娘伤心,可如今晚秋回来了,叔父打也打了,总不能不认晚秋啊!我知道叔父生晚秋的气,等过了明天,叔父要如何惩罚,晚秋绝无怨言。只求叔父能让晚秋在爹娘面前尽最后的孝道。”易晚秋言辞悲切,声泪俱下,主动向易明原承认错误。
易明原顿时一愣,他没想到易晚秋对于易明川的死和自己的遭遇只字未提,一时不知晚秋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唯唯诺诺只知道哭鼻子的小丫头,如今却如此的牙尖嘴利善于演戏,。
而站在一旁的连城古松却是冷眼瞧着这易家二老爷和易家嫡长女的神情,一言未发。
家丁疑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稍一停顿,便一拥而上。
“慢着!”易晚秋由连城古松的侍卫扶着,转身看向家仆,一脸平静,秋水般的眼睛泪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那浑身散发出的当家大小姐的威仪。
“你们都是易家的老人了,可曾想好过了今天的后路?你!”易晚秋正声正色,抬手指着其中一人。
“跟随大爷十五年了吧?当初你老母亲身患疫病,是谁毫不避嫌跟你到乱葬岗救人?你母亲身体,现在可还硬朗?”
被易晚秋指着的人满面惭愧的地下了头。易晚秋转手又指向另一人,:“你,你媳妇难产,是谁怀着身孕大雪夜跟着你去接生?你的孩子平安生下了,她却风寒卧床半个月!你,进了草堂三年了吧?私自倒卖药材的钱可够治好你妻子的病?”易晚秋越说声音越沉重,犹如一口铜钟敲在人的心头,面前的人听着都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
易明原看着情形,强撑着威严吓令家丁:“放肆,我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了吗?”
“叔父!”易晚秋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待话音落下,易晚秋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易明原,那不寒而栗的目光让易明原猛不妨一怔。
“叔父,难不成叔父要当着巡按大人的面当着我尸骨未寒的爹娘的面,再次处死我这个易家嫡长女吗?话说回来,他们都是对大爷,对我爹娘有愧的人,叔父如此厚待爹娘,日后怎么可能留着他们?”易晚秋说着,秋水般的眼睛越来越深不可测的盯着易明原,抬起的手指着下面站着的家丁。
易晚秋的话,别人不明白,易家人上下心里可都一清二楚。家丁也不是没脑子的,这些年易明原和易明川斗的如火如荼,他们看在眼里。易明川一家处处避让,最终丧命,他们有心无力。如今易明原知道了他们身受易明川夫妻大恩,以易明原的心性,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易明原顿时结舌,眼前这个小丫头好像换了一个人,变的这么难缠厉害。这一切都被身受八府巡按一职的连城古松看在眼里,易明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额头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滚,干瘪的脸上表情抽搐。后面站着的韩茹除了恨的咬牙切齿但又不敢贸然造次。
一直站在旁边的连城古松突然间笑了,随即众人脸上都挂着僵硬的笑容附和着。易晚秋看着连城古松,连城古松威严的脸上深谷的眼里浮出欣慰的暖意。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锦心绣口,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晚秋啊,伯父说你一句,以后且不可如此任性了,你看,给你叔父婶娘带来多大的误会?”连城古松笑着,一手搭在易晚秋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如同长者一般嗔怪几句。
易晚秋被侍卫扶着谦恭的福身施礼,明眸皓齿间流露出感激的真诚。
“晚秋知错了,伯父教诲,晚秋当一生不敢忘。”易晚秋垂下眼帘,潮汐般的秋水在眼里泛滥,却始终没有掉下。
连城古松的话,无疑是一锤定音,代表着大燕最高统治者燕王承认了易晚秋是易家嫡长女的身份,并且给易明原也搭了个台阶,易明原若不借着下,只怕会更难收场。此时的易明原夫妻,心里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好了晚秋,去换衣服吧!好好为你爹娘守灵。”连城古松怜惜的看着易晚秋,神色温柔。
“是。”易晚秋一脸和煦的辞别众人,由一个小丫头上前扶着,二人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