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晚秋从灵堂出来,穿过甬道一路往内宅来。刚进内宅的月亮门,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怯生生的提醒道:“姑娘,姑娘原住的秋水榭如今二姑娘住进去了,姑娘若是愿意,奴婢去和二老爷说去。”
易晚秋一听,眉头一皱,立马顿住了脚步,身后的小丫鬟猛不妨撞一头撞在易晚秋身上。见识了刚才在灵堂易晚秋当家小姐的威仪,如今却更加心惊,只觉得如今的大姑娘绝不是以前那般的善主。
“奴婢该死,冲撞了姑娘,姑娘恕罪。”小丫鬟连忙跪倒请罪。
易晚秋看了一眼面前跪着的小丫鬟,干净俊俏的脸蛋,眼睛干净透着机灵。易晚秋眉宇渐渐舒开,一湖秋水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起来吧,你在哪里当差?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起身又连忙福身:“奴婢名叫海棠,一直在草堂烧火熬药,是灵堂搭在草堂,奴婢才被临时叫来灵堂侍奉。”
易晚秋嘴角一勾:“从今儿起升作一等丫鬟,以后你就跟着我了。”易晚秋说完迈步往前走
海棠受宠若惊一脸呆萌:“是,谢姑娘。”说完紧走几步跟上易晚秋,略带不安的接着说道:“姑娘如今该歇在哪里?”
易晚秋望着秋水榭方向看了一眼,笑意更深:“去我娘的听雨阁吧。”
“是”。海棠紧紧跟随晚秋,一路往听雨阁去。
易晚秋梳洗过更换了麻衣孝服,将身上的伤涂了些药,一身纯白锦缎阔袖交领襦裙,发髻间多了一朵白色绢花。
海棠从厨房找了些点心端进来放在桌上,略带为难:“已经过了饭点,厨房又得了二老爷的话,说点心都是灵堂上供的,不能动,奴婢只找了这些剩下的,姑娘将就着吃点吧!”
易晚秋看了一眼盘子里七零八落的点心,又看了看一脸郁闷的海棠,不由的笑了,正准备说话,外面一婆子进来,敷衍着行了个礼,一脸无所谓的瞟了易晚秋一眼,冷声冷气道:“长安王和连城府小公子前来吊唁,二老爷让姑娘灵堂谢客。”
易晚秋捧着一盏茶,青花瓷的茶盖轻抚茶面,一双眼睛看着茶汽氤氲,轻抿一口,不动声色:“海棠,掌嘴!”
海棠原本看着这个一等婆子心底发虚,突然听到易晚秋的话不由一愣,看着易晚秋。婆子也是一愣,插着腰张嘴对着海棠就是一句:“你敢!”
易晚秋神色如常的放下茶盏,看着海棠:“难不成我的话你没听到?”
海棠看自家姑娘淡定自如,不由心生底气,一时看那婆子不顺眼的恼怒全集中在手掌。
“是,姑娘!”海棠微微带笑称是,转身来到婆子面前,看着婆子带着愤恨的笑意,“啪”的一记耳光重重的落在了婆子脸上。
“当家大姑娘教训你个下人,姑姑你说敢还是不敢?”海棠也不是吃瘪的,直接回敬了婆子一句。
婆子被打的半边脸抽搐,恶狠狠的盯着海棠又看了眼易晚秋,最后指着海棠骂道:“你,你敢打我,仔细你的皮!”
“掌嘴!今儿就替叔父教教她怎么和姑娘说话!”易晚秋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细细的品着茶,语气里轻描淡写,听不出一丝情绪。
海棠抬手“啪啪”几巴掌扇在婆子脸上,婆子被打的目瞪口呆,不敢再放肆,只得跪地求饶:“姑娘,老奴错了,冒犯了姑娘,姑娘恕罪!”
易晚秋放下茶盏,抬起手帕拭了拭嘴角,轻启朱唇吐出一个字:“滚!”
婆子一听如获大释,连忙起身连滚带爬的出去。
海棠见婆子出去,心里多少有些发虚:“姑娘,那老妈子必定要去找二夫人告状了。”易晚秋淡淡一笑,“去灵堂。”
海棠随同易晚秋重新回到灵堂,灵堂上却空无一人。白幡素幔飘飘荡荡,棺木前,香烟缭绕,寂静中透着阴森。朱漆的楠木棺材已经撤去了一口,只剩下易明川夫妻二人。晚秋站在灵位前看了一圈四周,丫鬟婆子家丁都不见踪影,空荡荡的灵堂上只有易晚秋主仆二人。
海棠看着后背多少有些发凉,更有些奇怪,或许她害怕的并不是灵堂上的当家主子和主母,而是另有其他。
“姑娘,姑姑说长安王和连城公子前来吊唁,如今灵堂上下静的出奇,着实不合常理啊,莫不是二老爷他……”海棠话说到一半,立马顿住,不安的看着易晚秋。
易晚秋神色自若,并没有很快接话,秋水般的眼睛里带着难以琢磨的笑意。伸手点上三柱清香,躬身拜过插进香炉,一手抚着易明川的棺木,一边绕着棺木走了一圈。走到棺材的小头处,一块青蓝色锦缎衣角夹在棺盖和棺身之间。易晚秋伸手轻轻一拽,那衣角竟迅速被抽了回去。易晚秋眉宇间荡起了笑意,笑的更深。
“或许是叔父和婶娘体恤我,意在让我安静的陪陪爹爹和娘亲也是有的。”晚秋言辞间云淡风轻,丝毫看不出不安和异样。
海棠看晚秋的神情,仿佛不在意一般,自己心里终究是心悬着,暗自捏着把汗。
海棠扶着晚秋在灵前的蒲团上跪下,晚秋往火盆里加了一把纸钱,火盆里顿时火苗窜起。
“海棠,守着爹爹和娘亲的棺木,任何人不得靠近。”晚秋看着窜起跳动的火苗,带着深沉的笑意吩咐。
“是,姑娘。”海棠答应着为递上一杯水。
易晚秋刚接过海棠递过,茶盏还没送到唇边,就被突然伸过的一只手截过倒进了晚秋面前的火盆里。
火盆里“刺啦”一声,火苗被浇灭。
易晚秋几乎是和海棠同时抬头,海棠面色瞬间就染上了怒气,刚要发作,看到眼前的人,便生生的压了下去。易晚秋看到映入眼帘的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平湖秋月般的脸上,竟勾起了一抹和煦的笑容,秋水般的眼底,笑意渐深,让人看的不由心底发凉。
易晚滢,化成灰,她都认的出。
易晚滢桃花脸上,带着阴冷的笑意,弯下腰身眼睛直直的盯着易晚秋,一脸厌恶。
“易晚秋,你阴魂不散的,还敢回来?”易晚滢将手中的茶盏举到晚秋眼前,一松手,茶盏落地,“呱啦”一声摔个粉碎。
晚秋伸手,海棠扶着站起身来,秋水般的眼睛迎上易晚滢的眼神,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是啊,让妹妹失望了吧?”晚秋看着易晚滢,一字一顿,不紧不慢。
易晚滢看着易晚秋面不改色,没有半点愤怒和痛苦的神情,不由的更加恼火,一双丹凤眼恨不得此刻将晚秋千刀万剐。
“易晚秋,你别得意,我不会放过你的!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我的手里!”易晚滢将脸贴向易晚秋的脸,鼻尖几乎碰住易晚秋的鼻尖,目光里崩发出的阴狠毒辣,恨不得立刻将易晚秋生吞活剥。
易晚秋并没有避开,反而将自己的眼睛与易晚滢的眼睛靠的更近了些,眼波深处,莫测的笑意在眼底肆意蔓延,面色上笑意更暖了几分。
“是吗?巧了,我也是!”易晚秋说完,收回身子,拉开了与易晚滢的距离,看向灵堂上的棺木。
“妹妹许是忘了,这里还有两个妹妹看不到的人在帮着姐姐,只可惜妹妹没有!妹妹你说,他们听了妹妹刚才的话,是不是会帮着姐姐早日如愿呢?”易晚秋声音轻柔,说完询问的目光看向易晚滢,那带着笑意的声音更让人听的头皮发麻。
易晚滢看了眼那两口朱漆的棺材,白幡素幔间笼罩着难以名状的阴森。
“易晚秋,你得意不了多久了!”易晚滢恶狠狠丢下一句,转身离去,临出门时慌张之余竟被门槛绊了一下。
看着易晚滢落荒而去,海棠的心里松了口气。看自家姑娘望着易晚滢的背影出神,便上前轻声的提醒:“姑娘……”
易晚秋回过神来,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一双秋水目仿佛渐渐被暗潮覆盖,深不见底。
易晚秋没有说话,只是转身静静的看着棺材,若有所思。海棠安静的收拾着地上碎了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