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玄明真人的画像前,两道冰冷的目光在半空中对峙,仿佛有无声的风雷。
一阵沉默后,朱雀忽朝云虚长老一拱手,似笑非笑的道:“长老,别来无恙。”
云虚长老哼了一声,对于面前斯文秀气的晚辈却大有不屑,甩袖转身道:“你又来做什么。”
朱雀似早习惯了他这般态度,清冷夺魄的金丝平行丹凤眼微眯,语气中颇有挑衅意味:“长老您忘记了,我们提出的请求,您到现在还没个说法。”
朱雀口中虽说是“请求”,态度却没有一点诚恳之意,倒像是他不得不答应似的。
云虚长老脸色阴沉,恨恨道:“你们可别逼我。”
朱雀忽然哼笑,像是听了一个大大的笑话,本就俊美白皙的容颜,此刻笑起来更加有种淡淡的媚意,道:
“长老真是说笑,像您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我们岂敢逼迫?三年前云虚长老参与的芊医门灭门一案,那可是惊世骇俗,震惊武林,我们白云庄上下也是对您倾佩之至,一心望您归入我教,不惜三顾茅庐。如此诚心,怎被说是逼迫呢?”
“你!……”
云虚长老几近气结,看着朱雀清冷却仍带有一丝勾人心魂的目光,怒到极致便转为了悲哀,叹息道:“没错,我以前确实做过不少错事。可如今我已归隐山林与世无争,只求安度晚年,你们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朱雀却毫不退让道:
“长老倒是走得潇洒,一句归隐,就可以置惨死在您手下的百千人命于不顾?”看着云虚长老那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却幽幽道,“我们公子足智多谋,向来怜惜人才。云虚长老既然不肯归入我教,不愿与公子合作,我也不能将你如何,只希望长老届时千万不要后悔。”
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刀子般刺在云虚长老的心上,让他心惊胆寒,同时心有不甘:“我真是不明白,你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放着大好韶光不顾,偏偏这么死心塌地跟着越羽那个邪魔歪道,玩弄心机沉溺权贵,难道你都不会后悔?”
朱雀面色一白,没料到云虚长老会突然将矛头直指自己。
她白皙的玉容却是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那一字一句直戳她的心脏,让她一时竟无言以对。
云虚长老看到原本态度轻慢的朱雀,此刻被他一席话激得面色极为难看,不由勾起一抹讥笑,心中快意无比。
朱雀却是转过身,背对着那一脸冷笑的老人,淡淡道:
“云虚长老,你都已经自身难保,还是把心思花在自己身上为妙。”言罢,顿了顿,复道,“墨门送来的那位少年……”
云虚长老脸色又一变,惊道:“你又想对那名少侠做什么?!”
朱雀不禁哂道:“我的话还未说完,长老无需这般担忧。长老放心,这位少年对我们公子有极大的用处,还请长老务必早日将他救醒。”
长老一怔,她这番话倒是大出自己的意料,却是冷哼道:“我自有我的主张,容不得你来指画。”
朱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言,随后转身离开。
云虚长老面色铁青地望着她幽然转身的背影,攒紧了拳头,手指间发出的“咯咯”脆响声,回荡在大厅之内。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在云虚长老的带领下,从北麓山腰沿着一条青石小径向上而行,转过一处山岰,已到了南麓。
只见一条清泉涓涓流淌,如一道白练,注入前方一座石潭里。潭水浅而清澈,约没一人肩背,水中游鱼、坻、屿、鹅卵石清晰可见。
四人随后向石潭上方的小山峦行去。上了山峦,有座小草庐伫立在前方。云虚长老将众人领入屋内,只见屋内仅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张竹榻。
肖羽生将乔云背上了竹榻,云虚长老叮嘱道:“这里陈设虽简单,但环境清雅。屋外山坳的那片宝清泉有益于人体筋骨,能够活血畅脉。云少侠得此清泉疗养,会有助于伤势的康复!”
君颖蓉向云虚长老点了点头,以示她满腹的感激之情。云虚长老稍作嘱咐后,众人便各司其职。肖羽生下山寻找灵狐,君颖蓉留在草庐内照顾乔云,朱雀则负责在外看护。
此刻,圆桌上摆放着一个三尺长的木匣,乔云的刺灵剑就放在其中。早在路上的时候,君颖蓉就因刺灵剑相貌可怖又不便于携带,所以特地找了一名木匠为其制作了一个剑匣。
只是那穿透灵魂的冰凉与黑暗,又是否可以被面具所掩盖?
苍穹如墨,弦月如钩。深夜的风幽幽吹来,带着丝丝的凉意与山林芳草的清新。
月色下,一道窈窕的青衫身影,顺着草庐前幽静的小路缓缓下了山峦。泉水流动之声随之传来,像是一名多情的乐师,邀着天上的星月一同吟唱。
当远离了世俗的喧嚣,唯有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山林里,方可寻求片刻的清幽宁静,才能释放出那被囚禁的灵魂。
或许,这才是那些隐士所追求的吧。不被世俗烦扰,只求身心自在,自得其乐。
她轻轻地叹息着,仰望着天上的星辰。月华如水,照在她白皙清冷的面容上,更显朦胧的凄迷。
不愿再去多想,只希望能够好好的享受一回时光。
她缓缓走近水岸,白若葱根的指尖轻轻解开了青衫。青衫顺着她雪白的肩膀剥落,滑若丝绸,展露出那凝脂般洁白的雪肤。
初夏的风带着一丝凉意,轻拂过她单薄的红色织锦薄衣,她解下了最后的贴身薄衣。
美丽的月光勾勒出她迂回曲折的完美线条,迷人的雪白娇躯,仿若令这灿烂的星空都变得黯然失色。她迈出莲藕似的嫩足,缓缓踏入了澄澈清凉的水潭中。
她缓缓移到水潭中心,白皙的肌肤在温柔的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她举起一双皓腕,捧起粼粼的水波,肆意泼洒在脸上。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脸畔温柔滑落,掠过唇角,带着一份婉约滴落。
夜色下,整个星辰都好似亮了一亮。
她慢慢游到了水潭西面的一座大石边,闭上了眼。泉水舒适透骨,只一会儿,便觉全身毛孔都渐渐放开,筋络通畅,体内真气也似绵绵不绝。
只有在这样的一刻,才能淡忘那些回忆;也只有在这样的一刻,她才能全身心地放松着自己。
山峦上,草庐前。
君颖蓉静静地坐在草坪上,仰望着满天的星斗。月华像是看出了这美丽女子的孤独,洒下一缕银辉,温柔地为她披上了一层清衣。
“传说,每一个去世的人,灵魂都会化作漫天的星辉照耀着大地。夜晚,当你仰望星空看到的那一颗颗闪烁的星星,就是他们的灵魂……”
温暖熟悉的面容再次温柔地浮现在脑海中,君颖蓉恍惚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
从来不曾忘怀,从来时刻铭记于心。这样诗意的一个夜晚,那一个多情的女子,注定无法入眠。
君颖蓉信步走上一条小径,沿着小径下了山峦。不知不觉中,到了一座小山坳,石潭里涓涓的流水叮咚作响,倒映着粼粼的波光。君颖蓉此刻的心情,便也如被这清澈的潭水洗涤通透,只是南岸忽然传来拨弄水波的细微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向一座大石身后,几乎在同一时刻,潭中之人也抬眸望向这边。
两道漫不经心的明亮目光,却在同一时间于半空中相触。
月光下,那潜身在水潭中的身影,那皓洁如雪的胸前,露出了迂回优美的乳沟。
君颖蓉思绪有那么一息的停滞,随即她转过了身,明晦难辨的绝美容颜却隐没在了一片夜色中。
朱雀却似不慌不乱,玉腕轻激水面,哗然声中,洁白身影如白鹭跃出,一双皓足犹蜻蜓点水般踏着浪花跃上了水岸。
细碎的穿衣声从君颖蓉耳后飘来,君颖蓉余光不经意瞥向了身旁的潭水,水潭中溅起的水波却依旧在轻轻波荡着。
山风习习,万籁俱静,两个女子,默然背对。
“你居然,是女人。”
在最初的沉默后,君颖蓉淡淡的声音飘来,语调听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朱雀转过身,清冷深邃的眼眸中泛着幽幽的光华。
“天鹰门从创始以来,一直收的都是男弟子,你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