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通别院的一处花园小径上,一个少年孤单的身影游荡其中。他手里折了一株桃花枝,不知为何满面愁苦,一边不停念叨,一边将花折的七零八落,似乎为情所困,所以才会跟这株桃花过不去。
原来昨夜肖羽生为救林商佑身负重伤,乔云今早特来探望,谁知刚到门口,远远就看到肖羽生上身被扒光,其实也没有扒光,只是裸露了半边,身旁坐着的就是他的师姐。
他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有说有笑”,当真亲密,心头越想越酸,一个没忍住把手里光秃秃的花枝揉成了一团丢了出去。
就这样意兴索然地游荡着,不到片刻已置身一处栽满桂花的亭苑,苑中桂花飘香扬扬洒洒,乔云不禁顿足亭外,沉吟道:这朱兄当真有些意思,一个大男人哪里不住,偏偏独爱住这满天飞花的亭苑,还真像个花一样的男子!
早在乔云来之前,墨善堂四大高手中绰号为白虎的二弟子杨邵杰,就已来过桂花苑。
当时叶梦夕正倚在窗角,看着窗外飘舞的花瓣,怔怔出神,白皙的脸颊在一片纷飞梨雪中愈显皎洁晶莹,任谁看了都觉得呈现在眼前的,当真是一副美丽无伦的风景画卷。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画卷里的美人才回过了神。
推门而入的杨邵杰一身古铜肤色,相貌儒雅清癯,还带有几分书生之气,略带焦虑的道:“听说昨夜你受了伤,此刻伤势还好?”
叶梦夕微微摇了摇头,移步桌前为他倒了一杯茶,道:“雪首领已经为我包扎过伤口,此番已无大碍。”
杨邵杰面色微变,故意压低声音道:“他们……都知道了?”
叶梦夕淡淡地点了点头,好像杨邵杰说的并非一庄有多隐秘的事情。
杨邵杰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去涂山的那段时间,凌峥曾派人调查过你。”
叶梦夕依旧淡淡道:“可查出了什么?”
“没有。”杨邵杰简单而果断的道,“你一定不知道天鹰门至今,尚有一个人存活于世,而这个人曾经和真正的‘朱雀’并肩作战过,可谓唯一一个对‘朱雀’知根知底的人。”
叶梦夕神情微变,但这样的消息尚不足以惊动她心底的波澜,如果真的因此暴露了什么,她绝不会还能悠然地坐在这里品茶。
杨邵杰继而道:“此人早已隐姓埋名退隐山林,墨门能找到他,定是花了不少功夫。不过尽管如此,他们的速度还是不及公子的一半。除了从他口中探知你是自小女扮男装进了天鹰门外,其他任何事情,他们都一无所获。”
叶梦夕唇角微挑,不禁露出一抹嗤笑。对于墨门此番探查的结果,似乎早已料到那注定是一场空,毕竟有谁,动作能快过越羽呢?
杨邵杰的神态却没有她那么轻松,反而显得有些严肃:“虽然你躲过了紧要的一节,但仍不可放松戒备,墨门正处于非常时期,我们做任何事都不能有所偏差……”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住,似是欲言又止,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你为何、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那个少年?……”
叶梦夕心头一动,举起茶杯的右手忽然顿在了半空,细长的柳眉也不禁皱到了一起。
杨邵杰沉声道:“公子将我安排在你的身边,也是为了保护你,如今你为救那个少年负伤在身,只怕公子心有不悦……”
叶梦夕却淡淡道:“你放心,这件事我自会跟他解释清楚,不会牵连到别人。”
杨邵杰微怔,随即心头涌上一丝痛意。原来他在她眼里,一直不过一“别人”。
杨邵杰叹息道:“梦夕,我并非害怕公子责罚,只是我……”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叶梦夕清冷地制止了杨邵杰的话,就像是拒绝了一名男子深藏的心意。
屋内,一时陷入一片沉寂。
“朱兄!”
一声叫唤忽然打断了屋内的冷清,杨邵杰心念一动,随即朝叶梦夕示了个眼色,从后门撤离。
“朱兄,是我!方便进来么?”
那声音再次传来。
叶梦夕拉开了房门,无视面前少年堆满的笑意,只淡淡的回了几个字:“你怎么来了。”
乔云笑得有些僵,颇有股被泼冷水的感觉,道:“我不能来么?”
叶梦夕没理他,只是转身朝屋里走去,道:“我只是好奇,你不去找你的师姐,跑来找我作甚。”
“我……我关心你啊,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他一路小跑跟上叶梦夕的步伐,忽然踏前一步挡在了叶梦夕的前头,满脸堆笑道,“昨夜你冒险为我挡了那么一下,我还没谢你!”
说完,伸手便向叶梦夕的右肩探去,可他的爪子刚伸到一半,就被一只玉手拦截,同时传来一股雄浑内力,痛得他脸一阵发白,嚎叫道:“喂、朱兄!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叶梦夕的力道却丝毫未松,面无表情地道:“你想要做什么?”
乔云不由满脸无辜的道:“我可没想要偷袭你啊!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你别动怒啊!”
叶梦夕瞥了他一眼,这才松开了手,淡淡道:“我的伤已经有人包扎过,不劳云少侠费心。”
乔云苦着脸揉搓着酸疼的右腕,腹诽道:朱兄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昨夜还好好的今早就一脸冰冷,还真像个女人,不过……他的手怎么那么柔软细滑,像极了师姐的……
叶梦夕见乔云突然一声不吭,样子倒像是在回味着什么,当下脸色一沉,第二盆冷水随即泼了过来:“我为你挡下危险,只是为了还上次欠下你的一剑,没什么好谢的。”
乔云微愣,恍然想起上次和凌峥一起曾在一家黑店遭到刺客围攻,当时朱雀险遭毒手,恰好自己为他挡了一剑。不过乔云早已把那事忘了,没料到他居然一直记得,心里感叹的同时,也不免觉得有些无趣:
“那事我早就忘了,朱兄你何必记得那么清。别说还不还的,这感觉好像是欠债还钱,以后两不相欠似的,这得多没劲。”
朱雀却神态清冷,道:“我做人一向分得清楚,不喜欢也没必要跟别人牵扯不清。”
乔云一呆,只觉心口似被插了一把刀子。
他一心把朱雀当朋友,朱雀却不以为意,知多呆也是无趣,道:“原以为你肯舍身救我,便是待我不同于他们的人,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朱兄,既然你尚且有伤在身,还是多加休息,好好养伤。”
说完,一脸闷闷不乐地走了。
朱雀看着乔云颓然离开的背影,明眸却闪过一缕难以琢磨的微光。
白云山,日月峰南面峰腰处,有一座数亩宽的天然玉石广场。
广场空旷辽阔,一时竟也望不到边。距离它三丈高地,有座十分显眼的巨大石洞嵌附在峰腹之中。石洞高有两人,宽有八人,遥遥望去,仿佛山神张开的巨口。
说是山神,倒更像是面目可憎的山妖,山壁凹凸不平长满青苔,极其丑陋,形态更似要把天地间的一切灵泽精华尽吸口中。
从洞口进入,五丈之内皆是昏暗阴森,两边虽置有火把,在漆黑幽深的洞穴中却依然没起多少作用。耳际时不时刮过呼啸的阴风,配合着两排摇曳不定的微弱火光,仿似九幽地界里的鬼魂,带着无边的鬼意,向着来人欢呼招手。
再入丈许,可以看到洞穴深处,有微弱的红光闪烁,那红光阵阵,仿若起伏的波涛打在四周湿滑的山壁上,甚至可以闻到一种由远至近逐渐浓烈的血腥味。
直到被一片红色热浪映照的全身发红,眼前的景象一定会让你感到恐惧,因为置于你足下的,是一潭似千年山妖裂开的深有千尺的巨型血口。
那血口狰狞的贲张着,涌动的血池在幽深的地底深处,像一个调皮玩耍的孩子,兴奋的嬉笑着:
“嘻嘻嘻……哈哈哈……”
一声声令人战栗的怪笑回荡在山腹里,声音自那一跃而起的血峰发出。那血峰时而化作骷髅,时而化作野兽,时而化作枯瘦的八旬老人,时而化作幼嫩的总角孩童,但无论它化作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一双空洞无光的镂空血眼,和一身血淋淋的峰柱。
妖异的红芒幽幽地倒映在一双宝石般黑亮的眼瞳里,一身白衣,温润中透着冷峻的越羽,在这灼热腥臭的血池前,勾起了一抹阴森诡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