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青城的‘回魂池’已是中原武林绝无仅有的至阴宝池,如今得少尊主提点,在以活人精元为诱饵的基础上辅以血液为引,便可招来更多至阴鬼物,只怕天下间再难找到如此采阴炼功的圣池宝地了!”
阴恻恻有些阴阳怪调的声音,自越羽身后一名行装怪异的男子口中吐出。
原来在这深渊之上,除了越羽,尚有八名白云庄守卫围穴驻守,他身后两侧,侍立一男一女,那女子紫衣飘飘,紫纱蒙面,正是幽冥双骄中年纪较轻的少女觞月。
那男子看起来很瘦,不是那种可怕的枯瘦,而是一种清癯的高瘦,虽然瘦,但穿着合衬的劲装反而凸显出他紧绷结实的肌肉。他年龄二十七八,但看起来却有三十四五,一双桃花眼虽然给他增添了不少魅力,但笑起来额间褶皱,好似有三道伤疤,就像他斜挑的唇角一样,充满邪气。他的头发暗红而短,编成了数道辫子高高束起,露出两侧缀有弯月形黑色耳钉的耳朵。一眼看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邪魅。
“这世间,魔也好,妖也罢,精怪也好,人类也罢,皆为了长生不老而修行炼道。”淡淡的语调伴随着极富磁性的声音在这红光笼罩的深渊之上幽幽飘开,“妖魔精怪中大部分不惜消耗百年光阴修炼成人,殊不知,修道何须化为人形,以我这数万人的鲜血及精魄炼就出的血魔,道行又怎会在他们之下。”
说完,抬手示意,忽闻洞口传来一阵阵混乱嘈杂的呼救声,这些人看起来像是被押送过来的犯人,有些竟然是前缘客栈的伙计,粗略一计,也有十来人。
那些声音叫得极为惨烈,尤其是到了血池的边缘,乍一看到腾空而起的硕大血峰,他们个个吓得心惊胆裂魂飞九霄。
那血魔看到这些美味的食物,欢舞嬉笑不止。忽的一声狂啸,腥臭扑鼻,血魔蓦然张开巨大血口,如同一只染血的鹰隼俯冲而下,岸边十几个人眨眼间消失了踪影,皆入了血魔的口中被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强劲的腥风荡起了觞月的青丝以及紫裳裙摆,她忍不住抬手遮面,挡了些劲流,明眸闪烁着一丝厌恶。
那声音有些阴阳怪调的男子逢迎道:“少尊主英明神武,又岂是那些善茬可以匹敌。”
越羽哼笑了声,右手一招,第二波人群已被送了进来,似笑非笑的道:“五毒傲,你这马屁拍得是越来越响,你说,本少主该如何加赏你和你送的这份如此完美的豪礼呢?”
五毒傲唇角轻勾,邪邪一笑,拱手施礼道:“五毒门千年来一心效忠于紫冥邪帝统领的圣教,而少尊主身为紫冥邪帝的世孙,辅佐少尊主复兴圣教五毒门自当义不容辞,只不过……”
他忽然顿了住,一双桃花眼带着浓浓的邪魅,瞄向了身旁紫衣飘飘幽冷娉婷的觞月,不怀好意的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五毒傲一世威风,身边却少了个能够同享威荣的人,若是少尊主能将这位如花似玉的觞月姑娘许配给我……”
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即使自负如他,似乎也要在越羽面前格外小心。
洞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隐隐的,似能听到一阵慌乱的心跳声。
面纱之外那一张娇艳动人的脸庞,在这红光之中好似也白了一白,觞月一双寂静幽深的眼瞳,却藏着一种深深的嫌恶之意。
越羽呵呵笑了笑,朗声道:“五毒傲,你一世风流不羁,想必也阅女无数,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自由,看来你对觞月姑娘,当真用情得很呐,只是不知,人家可会愿意?”
五毒傲瞥眼看向觞月,只见她神态冷漠,好似自己说的话与她毫不相干,心里一声冷哼,皮笑肉不笑的道:
“我五毒傲自认相貌不算出众,却也不会丑到让人扎眼。一个男人能使一个女人动心的,不仅仅是相貌,当然还得有能力。”说到这里,特意提高了音调,“我五毒傲,不仅能给自己的女人想要的一切,还能让她尽享无穷的快乐。”
越羽闻言道:“五毒傲,觞月姑娘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你又何必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的如此直白露骨?”
五毒傲却笑了,笑得十分欢愉也十分轻佻,让觞月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却在这时,一名犯人不知如何挣脱了侍卫,发足狂逃。那被大力掀开的侍卫不偏不倚,恰恰迎面撞上了觞月,觞月猝不及防下轻呼一声,眼看就要失足倒地,忽觉腰间一软,却是被带进了一个男人的怀中。
那是一个温暖,结实,散发着强烈阳刚气息的胸怀。
一个她在心底幻想过无数次的清绝独华的白衣男子的胸膛。
第一次,与他这样的接近。
他的手是那般的厚实温暖,牢牢锁住了她纤柔的腰肢,宝石般黑亮的眼瞳蕴含着从未有过的笑意,温柔地笼罩在她滚烫的面颊上。
越羽微微扶起了觞月,觞月这才收回了有些慌乱的目光,低垂眼睑,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缠在他脖颈的皓腕,满面通红。
软玉温香,触手温滑,更有淡淡幽香萦绕鼻息,越羽似乎也有那么一瞬间的迷醉:
“没事吧。”
温柔而磁性的声音在耳畔荡漾开,她按压住砰砰的心跳,躬身欠了一礼,似是在为自己的失礼而赔罪。
越羽却扶起了她,满面笑容,只是这笑容里暗藏的冷意,并没有被人发觉。
他们状态亲密,明眼人都能看懂这是一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
五毒傲冷眼旁观,对于越羽这番故意彰显的举动心知肚明,双眉一皱,面色大是阴沉,深渊里的血魔似也受到催驰,忽然间红光暴涨。
那暴涨红光的血魔,如何能够放过到口的食物?何况,还是一个怒火中烧的恐怖血魔!
但闻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嘶,洞穴里的山石都被震塌了一堆,那血魔在破空之声中蓦然腾起一道血柱,化作一双狰狞鬼爪,张牙舞爪,如离弦之箭蹿向了逃脱之人。
巨大的魔爪带起狂暴的戾气与血光迅速吞噬了逃犯的身影,当它如长鲸吸水般重新缩回深渊时,竟不忘将失手令犯人逃走的白云庄侍卫连同拖回了血池。
凄厉的惨呼声在洞穴里层层传荡开,血魔带着无上的桀骜与快意,将两人撕成了碎片吞于血口中。
这样的动作只不过发生在一息间,洞穴深处的腥臭劲风却仍有余劲。
觞月精致美丽的面庞一片苍白,就连越羽的双眉也蹙了起来。
反观五毒傲,他神态自若,面带笑意,仿似刚刚出了一口恶气般。
“五毒傲,你这血魔怎么忽然如此不懂规矩,连本少主的人也要连坐?”冰冷的语调自越羽口中吐出,不难看出他此刻的不悦,“就算打狗,也得看主人,你说是不是?”
五毒傲先前的得意已经收敛,此刻一脸恭敬,拱手歉笑道:“少尊主说的是,是那畜生难掩戾气一时失控,不过有我五毒傲在,日后绝不会让这畜生再有逾越。”
说完,右手在胸前微张,一个拳头大小的光波闪现在了他的手心上。那光波呈透明状,裹有数滴黑色浓稠液体,看起来像是数条浓黑小虫在游移飘荡。原本猖狂中的血魔,也不知怎得,骤然萎靡,如躲鬼魅似的缩回了深渊地底,竟是再也不敢露面。
这景象不得不令人咂舌,即使越羽也不禁感到稀奇起来。
是什么,居然一下子驯服如此狂躁硕大的邪物?难道血魔竟会害怕起几条毫不起眼的虫子?
五毒傲似已猜到他的疑惑,得意笑道:“这‘银环蛊’取自于上古毒物银环蛇的毒液淬炼而成,剧毒无比,更是血魔的天敌。别说一滴,只要半滴入了血魔的体内,便会使其迅速凝固冻结,不消片刻化为一滩死物。”
“原来如此。”
越羽神情了然,随后迈动步伐走至血池边缘,伸出右手拇指上的黑玉指扣,抬于深渊中心。
指扣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此时的兴奋与狂热,黑芒乍现,圈圈闪耀,缭绕的黑气似欢舞的幽灵脱离黑玉指扣的束缚,在空中形成一道吸盘,吸向深渊里的血池。
地底深处的血魔在一种剧大的吸力下涌动起来,不到片刻,一波波透明的白色物体腾出半空,哭嚎着拼了命地想要逃离这巨大的吸力,却终究沦为了空中那团黑气的腹中餐。黑气吸噬了数百只阴灵,畅快满足地闪了两闪后长鲸吸水般缩回了黑玉指扣。越羽漆黑的眼瞳亮起了一道赤红的血芒,像是汲取了某种奇异的力量,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真是个神奇之物!”
血芒笼罩的洞穴深处,传荡着越羽快意无比的笑声。
墨门据点。
后山幽阁是陆启明闭关调养之所在,此刻,墨善堂四首领除了肖羽生,其余三人正与陆启明围桌议事。
“醉玉楼需要派人暗中监守,丝毫风声都不可遗漏。至于官府那边,必要时刻,还是要采取必要手段。”陆拯浪面露深沉,继而道,“关于敌人在墨门安插的细作,各位首领有何看法?”
凌峥道:“能将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个人必是经常参与我墨门行动之人,除了个别追随墨门的死士,剩下的便属青龙,玄武,白虎以及朱雀。能够登上如今的位置,他们每一个人必是屡为墨门出生入死。然而,越是没有疑点,每一个人反倒显得越为可疑。”
君颖蓉随后道:“而他们当中,要属朱雀的身份最为可疑。我们也曾历尽艰辛找到天鹰门一名尚且生还的弟子,但从他口中并没有得到一丝有利于我们的线索。”
陆启明闻言,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一双深邃的眼眸也变得明亮,道:“天鹰门尚有一名弟子侥幸逃生,你们不觉得这事有些巧么?”
众人不解,雪儿不禁道:“掌门何出此言?”
陆启明笑道:“三年前的武林惨案,乃主使者为抢夺‘芊衣门’绝世秘籍而发起的灭门血案。即是灭门,又何以好心留下活口,难道这只是他们的一时疏忽?”
众人经陆启明这一提点,不由觉得事情确实有些蹊跷。
凌峥暗想芊衣门的君颖蓉虽然也是存活下来的一个例外,但毕竟是得墨善堂相助,而天鹰门那名侥幸生还的弟子,莫非也是得他人相助?
陆启明见众人满面疑云,微微一笑,别有意味地道:“这世上,谎言皆由活人编制,唯有死人,才能永远不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