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苏安之已经从冥想中醒来。虽然气海穴不能存储气息,但是大小在神庙中,被那严姓的鹤发老者培养出的习惯却未曾改变。在过去的十六年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苏安之都没有偷懒过一天,那怕当初带着皮蛋在不可知之地的大雪原上都没有。
而在苏安之醒来的同一瞬间,与他一起坐在床上的皮蛋也睁开了那对圆溜溜的小眼睛,似乎一个晚上的时间,它也同样在做着冥想。
简单的梳洗完之后,苏安之就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和一把大的有些过份的黑伞出了门。
清晨的荒北镇上冷冷清清,除了偶尔跑过泥路的猫狗,竟然不见一个人影。不过这一点对于苏安之来说太过正常,他知道整个荒北镇除了他之外,只有卖早点的顾小哥在此时已经醒来,并且出摊了。
顾小哥是五年前来到荒北镇的,荒北镇上龙蛇混杂,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问出处来历,除非是自己愿意说,否则没有人会去问来到荒北镇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所以除了那些被官府通缉的大凶会有画像流传到这里之外,荒北镇上的人们几乎不知道身边人的过去。
顾小哥二十五岁上下,自称顾长安,与那座大唐神都同名,但是似乎和那座城没有任何的交集。作为整个荒北镇唯一的早点摊,顾小哥的生意其实很糟糕。因为荒北镇上的都习惯于晚起,而当镇上的人们开始陆续醒来,准备一日之中的第一顿吃食之时,顾小哥却开始收摊回家了。所以荒北镇上的人都说这个奇怪的年轻人根本就无心做买卖,支了个铺子只当是个摆设。
整个荒北镇可能也只有苏安之会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门,之前是为了去镇外二十里的那处峭壁修行,而今天是为了去给人当向导。
看着从街尾慢慢悠悠摇晃而来的苏安之,这位卖早饭的顾小哥脸上有些好奇,等到那个走路没个正形的家伙晃悠到自己铺子前,顾小哥才开口道:“怎么?这是又要出远门了?”
苏安之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后立刻又顺势趴在了桌上,无精打采道:“嗯,接了个活,要去南边一次。”
顾小哥微微点头,摇了一碗豆花撒上一应佐料,又取了三根油条一并放在桌上。又斜了一眼苏安之随手丢在桌子上的小包袱道:“衣物都不带够就往南边跑?”
苏安之摇了一勺滚烫的豆花入口,烫嘴的豆花在他嘴中来回翻滚,过了半响才挤出一个字:“懒。”
顾小哥又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苏安之的回答,又看了一眼正抱着一根最大的油条在啃食的皮蛋,嘴边露出了一抹笑容。
冷清的街道上两个奇怪的男人相对而坐,一个睡眼朦胧的吃着豆花油条,一个面露微笑的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苏安之将自己的那份早饭消灭干净,一手拿起被皮蛋吃了一半的油条,另一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小包袱,轻道了一声:“走了。”拖着那双无后跟的奇怪布鞋一步三晃的往镇口走去,皮蛋盯着那个依旧微笑的男人咕咕一声后追上了自己的主人,沿着苏安之的裤脚一下子窜到了他的肩膀上。
顾小哥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微笑道:“别死咯,长安见。”
。。。
荒北镇的镇门口是用一些黄土堆积而成,矮矮的土堆混上一些杂草和水再挖出一个门洞,就算是镇门了。
平日里这个镇门底下根本不会有多少人经过,因为整个荒北镇四周除了镇门用矮土堆堆起之外,其他的地方都不曾有半点围墙之类的建筑。所以镇门口只是一个标志建筑而已,就和云来酒馆门口、粉红街门口差不多的意思罢了。
今天的镇门口比起平时来有些过于热闹,三辆封闭的严严实实的马车由二十多骑天蒙人打扮的壮汉团团围着,为首的一个汉子脸上有一条明显的刀疤,让原本就凶恶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狰狞。
今天天边才露出第一缕光线的时候,这群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整整一个时辰后依旧不见那名带路的前来,这让这群草原上的汉子们心情十分的恶劣。在天蒙国里,没有按时赴约是对对方的一种极大的侮辱。而在整个草原上没有人能侮辱身后某辆马车里的人,就算是他们的女帝大人也不行!
所以,当这个背着大黑伞的年轻人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时候,这群草原汉子怒了!
让他们愤怒的除了这个年轻人的迟到之外,还是他那慢慢悠悠的步子!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居然还拿着一根油条在喂着肩膀上荒兽。
年轻人走的很慢,等他好不容易走到这群壮汉门前的时候,手上的油条也正好喂完。
然后他看了一眼满脸愤怒的汉子们,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才无精打采的轻声开口问道:“人都到齐了么?齐了的话我们就走吧。”
“狗?”刀疤脸的中原语本就说的不标准,再加上又是气急这一个“走”的音居然和“狗”混淆在了一起。
正是苏安之的年轻人微微一挑眉,很是苦口婆心的教育道:“是走,不是狗。狗是四脚爬的,人是走的。”说着还伸出两只手虚空笔画了一下,“真搞不到你们这些天蒙国的家伙,为什么我们的语言对你们来说就这么难呢?”
刀疤脸本来就气极,又听苏安之胡言乱语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立刻大叫着一掌朝着苏安之的脸上呼了过去!
他这一击没有用全力,毕竟这人是老吴推荐来领路的,打死了可不好。不过饶是如此,这一下也用了将近五分的实力。只是当他发现对方居然根本不躲不闪,依旧用那对本该好看到极点,如今却如同死鱼眼般的丹凤眸子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就有些纳闷了。
这货不会被吓傻了吧?不可能啊!老吴说这年轻人是整个镇上最好的领路人,身手也是一等一的高。但是怎么看都想是一个没有睡醒的傻子啊!
就在到刀疤脸还在纠结要不要停手,以免把这个天不亮的家伙一巴掌给呼死的时候,他的脖子上突然传来一记刺痛,紧接着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丝丝鲜血沿着匕首缓缓下滑,最后低落在黄土之上溅出一个殷红的血花。
“不要妄图来试探我的实力,如果有下一次,我会让你的脑袋和身体分家。”苏安之面带微笑的说着,脸上依旧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
周围的汉子们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头领被这个看上去有些痞的年轻人用一把匕首抵住了脖子,而他们居然在对方出手的时候连一丝丝气息都没有捕捉到。
噌!二十多把白晃晃的弯月马刀齐齐出鞘,直指苏安之!只要苏安之再敢动一下,这些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们就会毫不犹豫上前将他砍成肉泥。
被匕首架在脖子上绝对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不过刀疤脸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惊讶神情,眼神中甚至还有一股期待,“老吴说这次来的领路人是整个荒北镇最好的猎手,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刚刚这一下连我都没有看见。”说着,刀疤脸又往后走了一步,让脖子离开匕首一些继续说道:“我叫巴格达,是这伙人的首领。”
苏安之收起匕首,随意的开口说道:“苏安之,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走吧,这里到南边的国境可不近。”
。。。
“首领,这叫苏安之的家伙这几天都才马车上打瞌睡,甚至有几次都是我们开口询问,他才安排扎营或者吃饭,依我看这家伙根本就是个骗吃骗喝的骗子。”
巴格达微微眯起眼,接着火光仔细的看着手上的一张地图,对于下属的话没有回应。这是他们离开荒北镇的第六天,这几天里那名叫做苏安之的领路人确实很不堪,他架着第一辆马车,每天坐在驾驶位上昏昏欲睡,有好多次如果不是自己下属开口这货根本就没有扎营或者停下做饭的意思。
只是在巴格达的直觉里,这年轻人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因为这六天他们这一行人行走的实在是太过安全,不要说是荒兽,就连一个马贼的影子都没见到。这种事情在马贼和荒兽扎堆的荒北平原上简直可以称为奇迹了。
看了一会地图之后,巴格达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甚至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这苏安之还真是有些本事。”又将地图往身边几个汉子前推了推,指着地图上被自己用烧焦的柴火画出来的路线说道:“你们看,这条黑线就是我们这六天的路线,你们看出什么了没有?”
几个汉子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同伴,他们能看出什么?除了那条看似及其不规则的黑线在地图上弯弯扭扭之外,还能有什么?
“这小子是在故意绕路?”其中一个汉子恶狠狠地说道。
绕路?是的,没错!白痴都知道直线距离是最短的,但是地图上的黑线却是忽左忽右,甚至有两次还绕出了一个半圆,这不是绕路是什么?
“这小子根本就是睡着了,放着马乱走,所以才会这样的!我这就去砍了他的脑袋。”另一个汉子说着就提起手中的弯刀作势要往苏安之那边走去。
“回来!”巴格达低吼,又重重的一指地图说道:“你们这群白痴!难道就不会再认真的看一看地图么?”
几个汉子闻言又带着茫然低头,片刻后又茫然的抬头,他们实在不知道巴格达要自己看点什么。
“蠢货!”巴格达低骂了一声,他这次带出来的属下都是草原上最凶猛的战士,让他们上战场砍人哪怕面对千人部队这群家伙都敢冲,但如果让他们动脑子的话可能大唐随便找个十岁的稚子都比他们强。
巴格达在心下叹了一口气,在地图上画出几个黑圈说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我们出发前已知的几股强大马贼的活动范围!这次你们懂了么?”
汉子们盯着地图,目光渐渐的有些凝重起来,在他们进入荒北镇就对荒北平原上的马贼还有荒兽有过调查,也曾经安全的避开过几股实力强大的马贼,但饶是如此从王帐一起出来的五十个兄弟也有一半死在了从天蒙帝国到荒北镇的路上!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荒北平原上的各种势力太星罗密布,让他们觉得根本就不可能完全避开平原上的这些势力,而地图这条黑线似乎在过去六天的时间里完美的做到了这一点,让他们这群人完好无损的活到现在。
之前那个提刀要砍了苏安之的家伙忽然抬头,又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口水才问道:“首领,那小子能避开荒北平原上所有的马贼和荒兽的袭击?”
巴格达借着月光往第一辆马车望去,那个年轻的身影此刻正靠着车厢打着瞌睡,那只奇怪的荒兽蹲坐在他的肩头也在打瞌睡。
巴格达收回目光,又突然想起老吴在向自己介绍苏安之的时候说起的那段话,不由自主的笑道:“是不是能避开所有的马贼和荒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中间人说荒北平原对于这个家伙来说就像是自己家的后花园,所以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安然的走出去。看来那中间人根本没有夸张,现在看来这个家伙真的是准备闭着眼睛走了。”
闭着眼睛都能安然走出去,几个汉子一起望向那个似乎整天都睡不醒的年轻人,不由在心里暗暗承认,似乎这话还真的没有任何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