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头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小王爷,劫您王府船,是村中人所为,他们已开船逃跑。现在村中只剩本分村民,并没有海贼。”
“跑了?”尚之滨这个气啊,怎么可能!刚才还“啪啪啪”的向我打枪,我们大军到了,你们就跑了?跑的聊和尚可是跑不了庙“你们整天跟海贼生活在一起,可是你们竟然还不报官,你们肯定是海贼的同党!”
老刘头家境殷实,儿时也读过几年私塾,知道朝廷的律法,不卑不亢的答道“小王爷,一个村子有人杀了人,所有人就都是杀人犯了嘛?再说了,亲亲相隐,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亲戚关系,不说我们事前并不知道他们要抢王府的船,即使我们事前知道了,因为有亲戚关系,我们即使不报官,也是不犯王法的。”
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尚之滨哪知道亲亲相隐。尚之滨指着老刘头破口大骂“刁民!范兄,这些刁民肯定是海贼同党,快让人拿下!”
亲亲相隐是中国自古以来的法律道德,亲亲相隐是指对自己关心相爱的人,尤其是父母血亲,即便他们有了过失,也不忍苛责追究,兴师问罪,而动了包庇回护的恻隐之心。中国历代为了维护宗法伦理和家族制度,“亲亲相隐”这一提法被解读验身,进而形成了古代刑律的一项原则,亲属之间有罪应当互相隐瞒,不告发和不作证的不论罪。即使是到了民国,亲亲相隐依然是明文写在法律条文里。后世文明国度无论是英美法系还是大陆法系,法律条文里都有类似“亲亲相隐”这一条,而可笑的是礼仪之邦,自古以来以孝、以亲为美的某国却没有亲亲相隐,而是重重的包庇罪、窝藏罪。
范时崇可不像尚之滨那样不学无术,自由饱读诗书的范时崇明白老刘头说的亲亲相隐是什么,范时崇拉了拉尚之滨的衣角,使了个眼色,小王爷息怒看我的“这位老者,朝廷几年前已颁布《禁海令》,迁舟山岛上的百姓于内陆生活,不知道你们为何又回到岛上。大清律例,不迁徙者皆以反贼论处。”
老刘头听范时崇说完,惊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的说道“范公子,我们真是本分百姓,也在内陆住了些年头,近年实为生活所迫,才又回到岛上。这几年浙江一直发大水,我们的粮食颗粒无收,在内陆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范时崇其实并不想为难这些安分的平民,点点头道“我也不追究你们的罪责,你只要告诉我,那些海贼去哪了就行。”
老刘头哭着笑着,摇了摇头道“范公子,老夫真的是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只知中午,他们收拾行囊,而后开船离开。”
“胡扯!”尚之滨指着老刘头大骂道“老贼!你还不赶快招认,你们本来就犯法了,范兄大度不愿为难你们,你们还想包庇那些海贼不成?如果是这样,你们就全都以反贼论处,要知道造反是要满门抄斩的。”
这时,老头刘身旁一个妇人唯唯诺诺的说道“小王爷,那些人的妻儿还留在村子里,您不去找她们,跟我们这些良民较什么劲。”
老刘头瞪了妇人一眼,大怒道“小伍他娘,你这是说些什么!”
妇人甩甩袖子,看了老刘头一眼,埋怨道“爹!这本来就不关咱家的事,三狗子他们跑了,可是三狗媳妇还在,您出来为他们挡祸,这算什么事。您拦着小伍他叔,小伍他爹没有剪掉辫子,咱家又不是海匪反贼,有事让他们找三狗媳妇去。”
老刘头气的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妇人说不出话来。
妇人继续说道“爹!三狗子他们抢了那么多东西,三狗媳妇整天拿出来显摆,说什么多好的绸缎,今年过年一定要做几身新衣服。还一个劲的说我男人没胆识!事是她男人做的,东西也是她们得的,您出来说道什么,跟咱家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
尚之滨笑了笑道“那就好,请夫人帮忙指认海贼的家属。”
老刘头怒道“小伍他娘,你不能……”话还没说完,妇人就说道“爹!她们的男人本来就是海贼,我又没说谎。您就别管了,二妞娘你快扶爹回家,我去去就回。”
在妇人的指引下,那些跟着王和坤做海盗剪辫子的家人很快就被抓了出来。村口的空地上,满满的站着老人、妇女和孩子。
尚之滨令人逼问了三狗子等人的去处,没有人知道,事实也是如此。这个时代,男人做事女人是插不上嘴的,她们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男人到底去哪了。
范时崇看了看眼前站着的老弱妇孺,转身对尚之滨作揖道“小王爷,既然她们都不知道那群海贼的去处,依为兄看就放了他们吧。”
放了他们,这怎么行!自己家的船被抢了,东西都丢了,自己还过了几天野人般的生活,尚之滨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尚之滨想了想,小声的说道“范兄,依在下看,他们都是海匪,都是反贼!范兄今天带兵平定了舟山岛的反贼,在下回府一定禀明父王,让父王上奏朝廷为范兄请功。”
范时崇又不傻,能听懂尚之滨这话的意思,这是要以平民的人头当反贼冒领军功啊。范时崇皱了皱眉说道“小王爷,这不太好吧,这事要是传出去……”
陈建秋微微一笑道“范公子,这有什么不好的,想当年我家王爷就是这么做的。广州可是杀了10多万的反贼,要不是我家王爷立下如此盖世奇功,圣上怎么会赐婚我家尚之隆小王爷,把格格许给小王爷。这事传出去也是公子、与小王爷剿灭海匪,有功于社稷!”
尚之滨听到陈建秋提起自己的七哥尚之隆,心里就不是滋味。同样不是嫡子的尚之隆,却是尚可喜最喜欢的儿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尚之滨能好受嘛。尚之滨想了想,如果自己能获得此次的军功,说不定父王会对自己另眼相看,规劝道“范兄,这可是大好的军功啊,平定舟山岛反贼。斩首300余,在并无战事的今时今地,这可真是天大的功劳,范兄你就舍得不要?”
范时崇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既能让自己获取军功,又能为自己父亲找到朝廷上的一大助力,何乐为不为,狠了狠心道“小王爷,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您怎么能把首功让与在下,明明是为兄辅佐小王爷平定舟山岛之乱,这首功是小王爷的。在下只是奉父命,辅佐小王爷平乱。”
尚之滨一听,这范时崇还真是上路,拍了拍胸脯道“范兄真是客气,改明回府,我定会如实禀明父王,让父王为范兄请功。范兄能为王府报劫船之仇,我王府另有重谢。”
范时崇拱了拱手道“小王爷客气了,来人,传我军令。”
校尉拱手而立“范公子请吩咐。”
范时崇指了指面前的妇孺“这些叛贼,劫掠官船,反抗朝廷,无恶不作,即刻处斩。待回府,我会向巡抚大人为将士们请功。”
校尉本想规劝几句,毕竟人都是有良知的,屠戮妇孺,是男人都不愿做的事。可是校尉听到“请功”立刻把良知抛到脑后。在利益面前,很多人都会变成没有良知的野兽。
“嗻!”校尉领命而去。
陈建秋想了想道“小王爷,范公子,村子里还有10几户,在下看来,那些人亦是反贼啊,可不能有漏网之鱼。要是传出去,咱们这次平乱还有漏网之鱼,对小王爷跟范公子的名声可不好。”
尚之滨附和道“范兄,陈将军说的没错,那些人也不能放过。人多口杂传出去一些传闻就不好了。”
范时崇明白他们的意思,屠戮妇孺,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百姓、文人喷死。范时崇咬了咬牙,狠狠心道“来人,传我军令,这村子是反贼老巢,村中所有人就地处决……”
此夜,村中嘶喊震天,对于这些军中的士兵来说,反正这些妇女都是要被杀头的了,他们这些当兵的乐呵乐呵,将军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范时崇不知道,远远树林中一个女孩双眼含泪,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仿佛想用目光杀死他千百次一样。女孩便是二妞,刘志的孙女。清兵进村时,在村外树林里采蘑菇的二妞,躲过此劫。
二妞的父亲老刘本来也是想跟着王和坤做海盗的,可是爷爷刘志不同意。刘志说,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全家平平安安的就好,安安分分的做人才是百姓的本分。
二妞想不明白,安安分分的做人,为什么还会遭来灭顶之灾。二妞双手死死的抓着树枝,目光紧紧的盯着远处的几个人,她心里暗暗发誓,永远记住他们的样子,早晚有一天她会复仇的。
………………
此时,王和坤正在镇远号上,吃着刚钓的八爪鱼。清水煮八爪鱼,不用放任何调料,吃一口八爪鱼喝一口姜末醋汁,味道实在是太鲜美了。正感叹这是神仙过的日子的王和坤突然左眼皮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