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你们马上就去商安享福去了,别哭丧着脸。”官兵对孩子的语气略有收敛,依旧板着脸。
身体不停发热,萧琴眼前浮现出她和阿诚逃离的场景。自己虽是通缉犯,但他们没穿这里的官服,估计认不出来,不由胆子大了些。
“叔叔,你看我们又没有犯罪,不如就放我们,又不碍事。”萧琴可怜巴巴地盯着官兵,“等我长大了再去行吗?”
“这又不是抓你坐牢,”官兵略显不耐烦,“去了就知道了。”一路颠簸,虽然路上好吃好喝,几日行程下来,孩子们都瘦弱了。眼看孩子们已然满足于有吃有喝的生活,官兵也放松了对他们的看管。
朝霞如火,烧红了天空,官兵们给孩子们放好早饭后,几个人在囚车旁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吃起了早饭。高韶诚蹭蹭刚拿起筷子的萧琴,小声问道,“想不想逃跑?”“跑什么,正好要去商安,还有好吃好喝准备。”萧琴丝毫不放在心上,大口吃着。
“今晚似有大雨,可以趁机逃跑,这里距离商安很近了。”高韶诚凑到萧琴耳边,一副知道天机的样子。“到了再逃跑嘛,他们已经放松了。”萧琴擦擦油嘴,“快吃,不然到时候没力气。”
“机不可失,这可是……”高韶诚刚准备说话,就被塞了满满一大口,气性一下子蹿上来。埋头吃饭,无论萧琴怎么逗都不搭理。萧琴看着黑云,心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巩鸿博,巩鸿博……
夜间狂风大作,视野内黑漆漆一片。一行人在路旁小酒馆暂歇。暴雨顷刻一泻而下,孩童们迅速被官兵从囚车里放了出来,戴着的手链脚链,与酒馆地面碰撞,哗哗作响。
酒馆夫妇看到尽是不大的孩子,眼神里充满同情。老板站在囚车旁帮忙接小孩,老板娘带着小二去后厨添柴烧水。
六个孩子安置在一个客房,门外轮流守着两个官兵,每逢换班便进来检查一遍。外面雨势不减,隔绝房里房外。
房外两个官兵无聊,便开始闲聊。“今年大难啊。”高个子官兵看着大雨,声音显得格外柔弱。“咱能跟着吕公,不上前线,捡回一条小命,谢天谢地。”旁边略显粗壮的官兵拍了拍高个子胸脯,高个子纹丝未动。
“你这身板,和我们这些糙人就是不一样。对了,听说小姐叫葛欢喜。”粗汉子声音低沉,却传入萧琴耳朵。
不仅如此,萧琴又仿若听到高个子传来的声音,“这葛欢喜,听说是吕公落难时乡下的私生女,可咱们抓这么多做什么。”“你认不出来吗?”“我哪里会认识。”
萧琴摇了摇脑袋,声音戛然而止,她分不清是不是幻听,只当自己旅途奔波,受了风寒。
身旁的高韶诚推了她一下,而后小手一下覆住了她额头,“你这是病了,额头很烫。”萧琴回过神来,着实浑身发热,不过并无不适。
“我现在挺有力气,没事的。”萧琴一边拿下高韶诚的手,一边纳闷,最近怪事格外多。
萧琴对着高韶诚笑了笑,“哎,你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没?”“外面除了雨声,哪里听得到说话。”高韶诚满脸嫌弃地看着萧琴。萧琴扭头,“就是问问嘛。”之后萧琴随意看着周围的陌生人,颇有些欣喜。
说起来也奇怪,萧琴旁边的女生在休息,由于地方不大,她和萧琴二人两脚挨在一起,萧琴的目光不由被她吸引过去。忽然眼前出现一幅幅陌生的画面。
女孩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时常受到他人欺负。画面一转,女孩偷偷摸摸做什么。最后画面定格在欺负她的孩子伤痕累累,欺负她母亲的人家宅不宁。战乱中,母亲去世,女孩被老妖妇抓了过来。萧琴不禁打了个寒颤。
自己难不成真得了什么病。她盯着每个人开始看,不过什么都看不到。高韶诚倒是扭回头来,正巧对上萧琴的目光,“难受了?”“没有,我看你生病了没。”说着就用手来回摩擦高韶诚的小脸,“没事。”
说完她突然觉得累得不行,如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上。身后不知压着了谁,她连忙翻身,两人依旧紧紧挨着。
刚才的幻觉太过真实,心里不由打颤。她只得唤了高韶诚小声说到,“今晚咱们不逃跑,明天吃饱了再跑。”“好,今晚雨太大,病情加重就不值当了。”高韶诚小声回应。
萧琴梦中浑浑,旁边的女生逃跑未遂,浑身被捉回来,不觉惊醒。醒来看到身边女生还在,身子恢复正常,便向右边空地挪了一挪,适才合眼睡觉。
直到被高韶诚推醒,萧琴眼前聚集了所有孩子,挤在这片小地方。“你们都给我放乖点,跑什么跑。”一个为首的官兵不停说话。而萧琴则盯着看守他们的高个子官兵看。一双鹤眼不大却精致,薄唇嘴角上扬,一切好像与他无关,只盯着门外发呆。
“那个哥哥好好看哪,”萧琴满脸笑意盯着高个子,对高韶诚悄声说,不过还是被训话官兵发现了。“你给我出来,是不是知道什么。”说着萧琴就被拖了出去。高韶诚紧随其后,却被官兵一把拦下。
“她刚睡醒,哪里知道什么。”高韶诚不服气叫到,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
萧琴害怕了,胳膊磕到门框,疼得厉害,“我只是说哥哥好看。”萧琴满脸是泪,手颤颤巍巍指着高个子啜泣着。高个子被这哭声招了过来,转身走过来,“是说我呢,有眼光,那是你弟弟?”
“嗯嗯。”萧琴已经说不出话来。高个子大笑,“有品位,你不会有事的。”说完便向官兵之首走去,“不是只捉女孩吗,怎么还有男孩。”
“你太无礼。”官兵头子正色,“作为下属,你就是这个态度?”
“李副官,知错能改方为正路。我们任务是找孤女,而非兄妹。”高个子收齐吊儿郎当的神色,认真回答。“哎,那贼婆子使诈说她是孤女,结果刚离开不久这小子自己爬上囚车,说是这女娃的弟弟。”
“那为什么不放人?”高个子问道。“花了公费,这两人当个丫鬟小厮也可以。”官兵头子命人松开萧琴,萧琴赶忙跑回高韶诚身边,牵住高韶诚的手,眼泪鼻涕挂在脸上,不过整个人已经雨过天晴,咧着嘴笑了起来。
这时,三个官兵提着一个浑身的女孩进来,萧琴一抹眼泪鼻涕,愣住了,这不是梦吗?
雨过天晴,一切安静下来。被抓回来的女孩浑身湿透,独自关在囚车里呆了一夜,早上众人相继回到囚车。
天气异常怪异,一夜倾盆大雨,到了早上,天空东方像是一团闪电汇聚,光线白花花,刺得眼睛生疼。萧琴目光闪烁间,不经意看到老板娘转身时,右脚被店门口一颗小石头微微绊到,心里莫名轻松了一下。
随行一众官兵,为防昨天的意外再次出现,纷纷打起精神。车上的孩子们乖巧了许多,大多盘腿坐在前面,萧琴二人则舒展腿脚,靠着囚车,坐在较为空荡的中后边。车尾独独躺着那逃跑未遂的女孩,背对所有人。
“你们也看到了,逃跑是没用的,并且和我们走,过的可是好日子。”粗官兵提高嗓门却略显收敛地吼了一嗓子便不再出声。
车轮骨碌碌作响,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颠簸,囚车上死气沉沉,在偶有人烟的地方传来戚戚哭声。阳光冷眼旁观一切,自顾自发着白光,毫无温度。
“世风日下,官匪一家。抓这么多女孩,非奸即盗。”高韶诚低声紧靠萧琴说话,情绪却难以控制,“可惜我们深陷其中。”
“善恶终有报,咱们得先顾好自己才能管别人,刚好搭个顺风车。”萧琴声音更低,尽显疲惫之态。
“你这是病了吧,”高韶诚连忙用小手摸萧琴额头,“最近你身体不好,这里到商安还得十几天。等你好了,咱们再逃。”
深深的无力感袭卷而来,萧琴双眼皮沉沉垂下。
一连几天,萧琴都靠高韶诚喂食,随后沉沉睡下。耳边依稀传来话音,这两个女孩都没事,一个只是身体乏累,一个只是风寒……
如此日升月落往复几次,萧琴才醒来。醒时依旧阳光明媚,她浑身酸麻,便坐了起来活动活动。
一旁高韶诚靠着囚车正在小憩,连萧琴如此大动也没有感觉。萧琴余光瞥见身边女孩,正是那晚逃跑的女孩。
只见女孩周围洒落几摊粥水,衣衫前也已经被饭食打脏,面色略微发黄,喘气粗重。
萧琴看着面前明显生病的女孩,寻思自己正巧需要运动,便刺喇一声扯下身上一块布,过去收拾收拾。
看到高韶诚醒了,萧琴停下手头的活,“你睡得好死。”“你睡得才死。”高韶诚疲惫地说。“我睡醒好累。”“你睡着更累,我要睡觉。”
高韶诚躺了下来,合上眼睛依旧听到耳边传来,“简直是头小猪。”他还想反驳,随后被困意打败,睡了下去。
醒来是已到饭点,萧琴还在那女孩身旁喂食,高韶诚摇摇头,拿着自己的食物在一旁独自吃了起来,将菜和肉偷偷放进萧琴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