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军和楚军的关系空前和谐。
楚军要回到往东五十里地的位置时,宁军不少和他们喝了一晚上酒的兄弟都舍不得,自发组了个队,骑马送他们。
一大群汉子险些就要来个执手相看泪眼,依依不舍的苦情戏。
这等融洽的关系,多少有些出乎姜定蓉的意料,同时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庆帝。
大监回去告诉陛下,说是楚军和宁军比试的特别客气,还一起吃肉喝酒,将那场景渲染的无比和谐,听得庆帝连连皱眉,最后直接让大监传达口谕,宣宁楚珩入王庭。
姜定蓉在府中休息了半日,第二天就开始各种赴宴。
王都之中人都在等着陛下的一个态度,但是在这个态度之前,宴请北楚少主并无问题,于是各家的帖子雪花似的飞进楚王府来。
姜定蓉摘选了半天,最后定下了十几家的宴请。
其中还有忠勇侯家的送来的请帖,说是邀请楚少主前往忠勇侯府吃鸭汤。
姜定蓉在回帖中定下了三日后的时间,在三天里,她还要去兵部尚书家恭贺尚书家孙儿满周岁,要去陈学士家恭贺家中女儿出嫁有喜。
“少主。”
姜定蓉还在书房写回帖,石兰在外敲了敲门,又送过来一份请帖。
“是国相府送来的。”
国相府,颜之琢?
姜定蓉忽然想到自己姨母。但是知道不可能。
在她以陶念念的身份和姨母演了那么一场之后,姜定蓉的身份就绝对不能和姨母有牵连。起码不能是现在。
她接过请帖一看,的确是颜之琢写的,说是家中妹妹定亲,再有三日未婚夫婿会上门来,颜府以赏花的名义举办一个小宴,邀请姜定蓉前往。
妹妹?姜定蓉立刻想到了自家那个小表妹颜思莹。
算算年纪,她的确也该到了要定亲的时候。
三日后,这不是和叶小戌的邀请撞了时间吗?
她看了眼请帖的具体时间,是在巳时。
巳时去,若是顺利,未时就可以结束,申时去叶小戌那儿吃个鸭汤,看看小可和春娘子,还有小宅里养的小鸭。
不对,几岁大的鸭,早就不是一身绒毛的小鸭崽了。
是个扁嘴啄人很疼的大鸭子。
姜定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也就应下了。
才给颜府的回帖送出,石兰又从门房出接了一份请帖,脚步匆匆递来书房。
这是崇辉郡的驻军都司的请帖。
任都司从崇辉郡来王都述职,只停留短短几天,没想到旧主的女儿也在王都,就请她三日后在红袖坊饮酒。
姜定蓉啧了一声,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任都司她肯定要去见,毕竟当年是她父亲的旧部,而且她小时也是见过此人的。当初他还是个千总,父亲为了他的前程,举荐他前往崇辉郡,他当时走的时候,三十岁的汉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算来也有十年了。
这十年间,任都司的贺礼年年都会送往北楚,每年还都有给她的礼物。
这可不能推。
但是时间太赶巧了,就全都凑在三天后了。
姜定蓉算了算时间,若是快一些,在小宅吃个鸭汤就走,酉时就能离开,那酉时过半前往红袖坊,赴任都司的宴,紧凑是紧凑了些,还算排的开。
她索性都应下了。
中间两天时间也不得清闲,兵部尚书那儿,姜定蓉还给他孙儿送了个纯金打造的平安锁。幼儿的平安锁不大,就算是全金的,哪怕有人想告她贿赂都没有证据。
陈学士是文人,姜定蓉找了一把上品纸扇当做贺礼。
这两家的宴席都算是小宴。兵部尚书请的都是高官,和姜定蓉打起交道来,表面谁都是笑呵呵,一口一个少主,提起北楚也都是赞不绝口。从他们的口中半分都得不到他们的态度。
陈学士的宴席文人居多,还有不少都是未考取功名的学子。
令姜定蓉意外的是,皇后的侄儿王络冶也在其中。
他还算是规矩,远远给姜定蓉行了个礼,全程也没有和她说几句话,看他的模样和学子文人关系都不错。
姜定蓉对他并未多留意,唯一的近距离接触,就是王络冶来敬酒时她饮了。
见到王络冶多少让她有些意外,不知道王络冶在此,是陈学士和皇后的意思,还只是一个巧合。但是她不喜欢这种巧合。
好在这不怎么费心,姜定蓉回到府中,叫来富饶,问他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外人随意送些过得去的礼就是,颜思莹是自己的小表妹,她还是挺上心的,从颜之琢那儿得了消息,就立刻把富饶扔到金银铺里去,让他给小姑娘打一套独此一套的首饰来。
这会儿富饶还真的给姜定蓉弄好了。
得知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富饶就建议姜定蓉将从北楚带来的玛瑙和玉髓用上,给小姑娘打造了通体碧玉的碧玉簪,玛瑙坠子,和雕刻成花朵的白玉花钗。
小姑娘家,姜定蓉没有个她准备成套的头面,都是单独一件一件的,这样平日里戴着更合适。且单独一样的都足够抢眼了,全套压下去,年纪太小的姑娘受不住。
姜定蓉看着还算不错,次日辰时过半,前往颜府时将这一套首饰带上了。
她是以楚少主的身份前往颜府赴宴,不会在内院去,在此之前还专门让石兰给陶鸢娘子送了一封信,今日想必是安全的。
颜府多年难得有一次宴,但凡受邀之人,无一不是早早登门。
姜定蓉提前了来,没想到还是最迟的那一位。
守在侧门口的不单单是门房,还有一个国相身边的侍从。得知是楚少主前来,眼睛一亮,躬身请她入内。
“国相有言,说是楚少主来了,就请少主先去书房稍等,国相有要事与少主相商。”
姜定蓉歪了歪头,瞥了这侍从一眼。
请她去书房相商?
“府里的三姑娘呢?”
那侍从挠了挠头:“三姑娘在内院……少主要去吗?”
“我就不去了,”姜定蓉指了指石兰手中的礼盒,“给三姑娘带了礼来,待会儿你给三姑娘送去。”
她使唤人很顺手。那侍从也没反应过来,呆呆应了声,接过了石兰手中的礼盒。
姜定蓉想着三姑娘在内院也好,她这个小表妹的性格咋咋呼呼的,其实她不知道最好。
姨母应该能安排好。
今日前来,见不见小表妹都是其次,主要是见一见这个要跟小表妹订婚之人,究竟过得去过不去眼。
颜之琢的书房。
国相的书房。
姜定蓉没想到这侍从居然直接邀请她入内去。
这到底是国相的书房,里面难道没有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吗?姜定蓉还是有分寸感,并未直接进去,让侍从去请颜之琢。
她站在小庭之中。
颜之琢的书房外种着一棵树。
很大的一棵枣树,有些枝丫还是弯曲的,看着就让人想攀爬。
姜定蓉盯着枣树看了几眼,总觉着有些眼熟。
在北楚见过这种枣树吗?
她犹豫着又沿着枣树走了一圈,旁边是一块空地。说是空地也不对,是用很多碎掉的瓷片镶嵌在石子之中,看起来坑坑洼洼,但是碎瓷有着各种颜色,五彩斑斓,又很光滑,看上去很好看。
姜定蓉眯着眼盯着这一片碎瓷地。
眼熟,很眼熟。甚至能在看到这里的瞬间,想到自己小时候故意砸了不少的瓷器,抱着一堆瓷片去拽一个人的手。
那个人脾气很好,主动帮她毁尸灭迹,将一大片碎瓷埋在了自己的院中。
“久等了。”
姜定蓉收回视线,回眸。
颜之琢一身月牙浅绣暗纹的圆领衫,发髻簪着一根木簪,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不是个会回避问题的人,直接当着颜之琢的面,用下巴朝那碎瓷地比了比。
“我干的?”
她想到当初陶鸢娘子说过,她小时候在颜府的事情。而且颜之琢对她的态度不那么纯粹,再看这熟悉的枣树,熟悉的碎瓷地,哪怕没有多少记忆,她连蒙带猜也能有些感觉。
她小时候,和颜之琢关系应该不错。
颜之琢嘴角微微扬了扬。
“对。”
“准确来说,你摔得瓷,我埋的地,我们是共犯。”
他承认的很是坦荡。
姜定蓉啧了一声。
果然。
颜之琢年纪比她大好几岁,在她全然没有记忆的年纪里,他早就是记事的年纪了,那就是说他一直都知道她。或者说知道陶鸢娘子的小侄女儿。
“我年岁小记不得,颜相见谅。”
她也很坦荡。过去认识就认识,但是几岁的奶娃娃,谁能记得什么。就算记得,那都是孩提的事情了,最多就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两个人面子上要过的去。
她喊颜相,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颜之琢的眼神黯淡了些,而后慢步走过来。
两个人站在枣树下,身侧就是小时候共犯的罪证。
“无妨。都是些小事。”
颜之琢淡然说道。
的确都是些小事。
她刚到颜府睡不着,一宿一宿的哭,哭着还要找家里,矮矮的小孩儿翻着门槛,想找自己的家,最后误打误撞敲开了他的门。
他那会儿已经在读书,就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吃不惯王都的食物,那会儿年纪不大的颜之琢听她说什么沙果,根本不知道沙果是什么,却还是装了一袋子钱,跑到集市上到处打听。最后给她买回来了长得像的樱桃。
皮起来了又是爬树又是翻墙,还想爬到房顶上抓月亮。
颜府的大人们都劝她乖一点,只有颜之琢二话不说,把她抱着,爬上了长长的梯,在房顶瓦片上晒月光。
他想,当时府上都是大人,只有他一个孩子,常年孤独寂寞,又和人无话可说,忽然到来的年年就像是甘霖一般,让他爱不释手。
当时是把她当亲妹妹来哄了,要星星不摘月亮的小祖宗。
那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她记不记得不重要。他记得就好。
姜定蓉干笑了声。
想一想,她当时那么小,颜之琢大她好几岁,想必也没少被她折腾。
知道了这么一层,她多少有些气短。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颜相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
颜之琢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前两日楚军和宁军的比试不少人都知道了。令所有人都不解的,是双军关系十分融洽,融洽到陛下当场传召宁楚珩。
“陛下想要为你择夫。”
姜定蓉眨了眨眼,就这个?
“唔,这个的话我知道了。多谢颜相告知。”
颜之琢不疾不徐道:“陛下为你择夫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在王都有所牵挂。择夫,生子,夫婿和孩子只会被留在王都。”
姜定蓉面色不改。
“无妨,我并不打算成婚。”
成婚此事不在她王都之行的计划之中,她之后的计划也没有成婚。
现在就挺好。家里反正已经有了小阿惹,足够了。
“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陛下已经打定主意了。”
颜之琢垂眸。
“只有你在王都成婚,才会给你正式授封。”
姜定蓉一愣,而后脸色冷了下来。
授封。
陛下召她入王都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授封,但是前提是要她在王都成婚,留下夫婿,乃至孩子。
陛下没有骗她,但是这个前提条件,着实让人心口堵得慌。
“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在王都找一个人……一个过得去的人,成婚?”
颜之琢问的很慢。
姜定蓉直言不讳:“没有。从未有这样能让我考虑的人。”
她皱眉:“利益相关,立场相关,谁都不能考虑。”
她和宁楚珩完全不可能,陛下决不允许。
颜之琢沉默了片刻,而后抬眸看着她。
“如果是我呢?我愿意为少主的授封,和少主成婚。”
“如此,少主可否考虑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宁宁在准备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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