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半晌后,孟妱缓缓开口对车夫道:“去英国公府。”
那侍女见孟妱应了话,便欠了欠身子,退开走去前面引路。
就这样,孟妱去往沈府的马车改去了英国公府,京城内繁花的街巷就这么几条,且挨得都很近,不多时便到了国公府。
孟妱被侍女引着到了一处小门前,她怔了一瞬,便听侍女回道:“我们姑娘请郡主的事儿,不希望旁人知晓,委屈郡主从后门走了。”
英国公府的公子整日往平阳侯府里去打探沈谦之的归期,即便未戳破这层窗户纸,但想必京城中的人心内都已有了数。
是以,这位英国公嫡女,才会这般碍于情面,不便正大光明的将她这个“前妻”请入府中。
孟妱没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便由着侍女将她引入一所院落。
春风拂面,她缓缓走入院子,见一女子身穿水绿色妆花小袄,绛紫色八幅裙,正坐于院内的小桌前,手中端着一盏茶,轻举于鼻尖,细细品着。
“姑娘,奴婢将人带来了。”
听见侍女的回话,她缓缓将茶杯放回了桌上,徐徐起身转向孟妱,欠身行礼道:“施嫣见过郡主。”
她双膝屈的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卑微,也不轻慢高傲,微微低着头,礼数十分周到。
孟妱顿下步子,颔首回礼道:“姑娘多礼。”
这时,季施嫣才缓缓抬起头来,她鬓间簪着一支样式简约却甚是好看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轻轻摇曳,绣面香腮一双美目流转间暗暗打量着孟妱。
季施嫣是美而自知的人,待她瞧见孟妱之后,还是怔了一瞬。
因着孟妱只是一个异姓的郡主,是以她过去并未仔细注意过孟妱。母亲常说,未出阁的女子不宜过多在外抛头露面,直至上回温贵妃生辰,她在宴席上见了沈谦之一面,自此便芳心萌动。让兄长打探了一番,才知他早已娶过了妻。
但她所求只是心中所属,是否为继室,是否为诰命,与她而言,都不重要。
“沈大人从前,是喜欢这样的女子么?”她一双秀眸瞧着孟妱,见她穿着浅色的衣裳,鬓间簪着一支银钗,容颜虽不艳丽,却是另一种清丽中带着媚色的美。
季施嫣不禁低垂下眼眸,若说清丽婉约的美,她自信比孟妱更胜一筹,可那几分媚色……
想不到连沈谦之那样的男子,也是喜欢这样的女子。
孟妱亦将视线望向她,想起温承奕的话,她的确不可能不在意,且是这样清秀的美人,又有国公府这般的靠山,从她的礼数中便可见她的教养。
女子的心思都显现在脸上,想来,也不似她一般需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若在从前,她定然会生出自卑之心,就像当初她瞧李萦一般。甚至还会觉着,这样的人,才是与他相配的。
而今,她却释然许多。
至少,她自己要知道疼爱自己,她自己不能先退缩。
“姑娘今日找我来国公府,该不是为了说这些罢?”孟妱轻声回道。
季施嫣浅浅笑了笑,回身朝侍女道:“还不给郡主看茶。”说着,她便同孟妱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人一同款款入座。
那侍女端了一盏茶递给孟妱,她缓缓接过,抿了一口。
一旁的侍女便道:“既然郡主这等爽利,那我们便有话直说了,我们姑娘想知道,郡主已修了一封休书给沈大人,如今,还对沈大人有意么?”
见孟妱缄默不语,季施嫣缓缓开口道:“看来,郡主竟是和施嫣一般的心思,”她说着,缓缓低垂眼帘,自向茶杯中添了些茶,“郡主今日会跟着来国公府,怕是也不知沈大人为何来国公府。”
她伸出纤纤细指端起茶盏晃了晃,而后将杯子缓缓放下,视线放在杯身上,目光描绘着上面的竹叶纹路。
“沈大人今日来国公府,是有求于阿爹的。既然是有所求,那必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们国公府既不稀罕权势,也不贪恋钱财。”
“但我们……仍想帮沈大人一把。”季施嫣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抬起头瞧向孟妱,“不知我这么说,郡主可否明白?”
孟妱直直的瞧着她,“季姑娘说的,我并不能明白,姑娘若真这般好心要帮他,不是该同他说么?姑娘只与我说,那他又怎能明白姑娘的好意?”
季施嫣搭在杯身上的手顿了顿,眼睫轻颤,须臾,她再次开口:“郡主分明知晓我的意思,何以出此言?这便是郡主对沈大人的心意么?”
“沈大人想做的事,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不知郡主,能为他做些什么?”
孟妱缓缓吸了一口气,出声道:“是,或许我确实帮不了他什么,但我也不会去干涉他的决定,无论他做何选择,都是他自己的事。”
闻言,季施嫣愣了愣神,接着便听她继续道:“可若是他需要,我便会在。”
她承认,她还喜欢着沈谦之。可这一刻她的喜欢,与任何人都无关。
她没有祈盼,亦无需回报。
爱不会苦,爱而不得才苦。
相爱是一种选择,彼此互相的选择,而不是一种捆绑。
她还是那样的喜欢他,只是如今,她再也不需要强求与施舍来的爱了,只因她觉得,那份爱至少该配得上她的欢喜与付出。
话落,季施嫣眉尾微抬,视线落向孟妱身后。
循着她的目光,孟妱轻蹙黛眉,缓缓旋过身去,便见沈谦之穿一身鸦青色广陵锦袍正站在不远处。
他目光如炬,直直的望着她。
方才与季施嫣说那样的话,都不足以让她脸红,可沈谦之的这一眼,却教她心内猛跳了起来。
他……不会都听见了罢。
孟妱低下了头,避开沈谦之灼热的视线。余光却见他缓缓朝她走来,她下意识将视线瞥向了一旁。
沈谦之走过她身侧,径直行至季施嫣身前,而后缓缓行礼道:“多谢姑娘替沈某照顾郡主。”
听着这话,孟妱怔了怔,下一瞬,她的手便被人牵起,她还未反应得及,步子便被他带着走了。
他走的没有很慢,却也刚刚能让她跟得上。
被沈谦之牵着出了院门,孟妱才停下步子,忙要拨开他的手,却听他问道:“方才卫辞说,并未在季府正门瞧见你,你是从哪儿进来的?”
孟妱被他突然一问,只怔怔往院儿后的小道儿指了指。
沈谦之低低笑了一声,“季家姑娘替我作了一回媒人,我们该谢她,既然她不愿让人知道你来季府,那我们便再从这儿出去。”
话罢,沈谦之继续牵着孟妱的手,往季府门去了。直至上了孟妱的马车,沈谦之才将她的手松开,脸上有遮掩不住的笑意:“……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不是。”孟妱脱口否认道。
今日总算见着了这个人,却又想起,他分明说了会日日进宫瞧她,竟连个招呼都不打,什么也不同她说。
魏陵口中的冯大人冯英德,既有意要对付他,那么他们之间的仇怨必不是一日两日的。否则他一个首辅,已位极人臣,如何非要动手除去他一个内阁大臣。
而一切,他从来都未同她说过。连旁人都知道了。
“真的不是么?”
沈谦之一上马车,便吩咐马车驾马前行,他问完这句话时,马车刚转了一个弯,他正面对着孟妱,车厢一晃,他身子便向前倾去。
他反应极快,两手即刻撑在了车厢两侧,正将孟妱围在中间,他亦靠的极近,一双墨眸中只映着她的模样,他沉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宝贝们,再坚持坚持,快完结了。男女主还没有彻底的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