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虞山像遮羞的仙子一般恬静淡然。薄雾弥漫山间,柔和的日光投射下来形成了一圈圈灿烂耀眼的光晕,美丽得令人眩晕。几百年了,澜嫣仍为之倾倒。如若不是目前自己的境地着实憋屈,她恐怕会好好地享受睁开眼后的第一个瞬间。
“公主,小童子已将收集的露水和早膳送至房内,不知公主准备妥当了吗?不多时便要开始早课了,仙翁不喜弟子们迟到。”
房门轻柔地向内打开,莯姈的贴身侍女先她一步跨出房守在另一侧迎她出来。莯姈提着轻盈的裙摆,直接忽略了澜嫣,兀自朝学堂走去。
“天虞山果然是神山,来了这么些时日仍忍不住为这美景赞叹。天界的紫霞殿也不过如此吧,不,还是这里更为灵气。”
“谢公主夸奖。”
莯姈朝着她的方向白了一眼,不再多言。接近学堂时小径边的大石后突然窜出一只黄鼬,莯姈惊得向后倒了一步,幸而被眼疾手快的澜嫣接住,才没有从石阶上跌下去。许是面上挂不住颜色,她气恼自己没用,连道歉的话也没有说,直起身来气鼓鼓地走了。澜嫣不解,为何这公主面对着她就没有一天有好脸色,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公主呢?
想破了脑袋,除了那日在诛仙台犯下的罪,似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她避之唯恐不及,更加不会主动去招惹。
正纳闷时,她轻轻地迈了一步,却踩在一块坚硬上。低头一看,竟是一块南海的玉牌。南海所产的水玉不似东海西海北海那般的都是清淡之色,而是呈鲜艳的血红色,这块玉颜色均匀触手温润,一看就知其是最上等的水玉。
听说公主平日里待在天界,几乎碰触不到其他族类。而天虞山上只有秋吾来自南海,那这玉牌定是他的。澜嫣用心地寻着属于龙族的印记,终于在龙鳞处摸到了隐隐的刻痕。果不其然,她能依稀分辨出刻痕是“秋吾”二字。这是他的玉牌无疑,可为何会在公主身上?而且公主日日佩戴,这爱慕之心昭然若揭啊。
仙翁授法,澜嫣默默地坐在后面,手里紧握着玉牌不知应该如何归还。莯姈如此重视这玉牌,而且处处针对她,直截了当地归还免不了会被冷嘲热讽地置疑一番。显然莯姈也发觉身上的玉牌不见了,此时正坐立难安。
仙翁一放堂,莯姈立刻起身赶回方才黄鼬窜出的巨石处。仙翁面色难看,可碍于公主的身份,且她本就是来天虞山修养的,不可如天虞山修道的弟子一般要求,他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
她寻遍了各个角落仍是没见着玉牌的下落,急得眼里泛起了泪,也顾不上自己一直端着的身份,一抬手那巨石便被劈成两块。目能所及之处,所有的花草被劲风扫过,全部蔫蔫地倒在一旁。林间的飞鸟被惊得飞起,山精树怪等纷纷被尖锐的仙气逼得逃离。澜嫣看在眼里,若再不阻止,恐怕贺连会被招来。到时秋吾自然也在场,莯姈便更加难堪。
“够了公主,你再不收手会毁了天虞山的祥瑞之气的。你要寻的东西在我这。”
玉牌安然躺在她的手心,微微地泛着光泽。莯姈欣喜过望,抢夺般将玉牌护在手心怒瞪着澜嫣。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偷本公主的东西?你是不是觉得,诛仙台外你犯的错已一趣÷阁勾销便可以继续对本公主不敬了?!”
澜嫣哭笑不得,她行了个礼耐心解释道,“公主息怒。早晨我扶了你一把,那时玉牌已掉落在地。后来你又急匆匆离开,我便拾了这玉牌。本想归还,无奈仙翁早已视我为麻烦,我答应过师父不能再惹仙翁不高兴,只好打算放堂了归还给你。没成想,你如此着急,还未等到我归还便几乎要毁了这天虞山了。”
“当真?!”莯姈双颊羞红,仍有些半信半疑。
“自然。”澜嫣失笑,“不过,澜嫣有一事不明,望公主指教。”
莯姈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这是秋哥哥的玉牌,为何会在公主身上?”
“那……那日你在诛仙台……差些伤到我,”莯姈低下高傲的头,低声犹豫着,“秋吾殿下替你求情,这只是他的赔罪礼。”
“既是赔罪礼,并无特殊之处,为何公主日日贴身佩戴,这似乎不合情理。莫非公主对秋哥哥……”
“秋吾殿下玉树临风颇有君子之范,本公主仅是欣赏而已。既然已寻得玉牌,本公主也累了,要回房休息了。”说罢便落荒而逃。
欲盖弥彰……澜嫣心想,嗤笑了一声。
“与之周旋,耗其气力,终将破之……哎……”澜嫣支着下巴盯着兵书,嘴里喃喃念着,可心思早已不在那再熟悉不过的兵法战术上。眼前浮现的是莯姈抢夺玉牌后那羞红了脸的模样,她不禁摩挲着自己的玉牌。
玉牌是四海龙族的通关门牌,也是身份象征,出了四海之地的殿下公主都需随身佩戴。虽说这身份是不容置疑的,可佩戴玉牌也成了习惯。对殿下公主而言,这玉牌是贴身之物,像澜嫣这般细细摩挲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莯姈公主为何会对不苟言笑的秋吾芳心暗许,这不得而知。可秋吾若无意,又怎会将贴身之物相赠?
可这儿女情长她毫无经验,竟丝毫没有头绪。
凝芷路过学堂,见澜嫣无精打采地唉声叹气,好奇着这平日里元气满满的闯祸精怎么今日如此低落,便侧身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这般丧气的模样?”
凝芷轻抚着她散落在桌案上的秀发,莞尔问道。听到声音,澜嫣起身行礼,只是脸上愁容未消,“师娘,徒儿有一事不解。”
“哦?”她挑眉,愈发好奇,“可否说给师娘听听?”
“这个嘛,徒儿不知是否可以说与旁人听。不过师娘一直像徒儿母亲一般和善,定能为徒儿解惑。”说罢她将莯姈公主爱慕秋吾之事告诉了凝芷,末了,苦恼地皱了眉头,“可徒儿不知,为何公主总是针对徒儿?”
凝芷莹润的双眼里盛着温柔的笑意,同荡漾的微波里倒映着漫天的星辰,显得无限包容。眼前是个不经人事的小丫头,她的情感世界是那么丰富,却又十分贫瘠。先前在学堂撞见过他们几次,不经意间捕捉到莯姈的眼神和娇态,她便猜测到莯姈此行的目的。可要如何和澜嫣解释呢?
最终,凝芷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牌上,此时她的手正覆在上面。
“嫣儿,师娘想要你的一个物件,可否应允?”
澜嫣点头,“那是自然。”
上山拜师学道这几百年,师父的恩情难以回报。师娘对她万般照顾,起初母亲还担心她在天虞山会受欺负,却没想到凝芷将她照顾得十分妥当。如若她能看上什么,便是自己的福气。
“你腰间佩戴的玉牌,是否能赠与我?”
“玉牌?”她有些惊讶,“师娘要玉牌作何用处?您是嫣儿的师娘,在西海是无限尊崇的地位,不会有人为难您的。”
“我见这玉牌精致,听说水玉可贵,能镇气凝神,我也不白拿,定会回赠一样物件与你。”
可……这是母亲交给她的,可以护她的元神。且不论其他,这玉牌可是她上山前母亲特意命人雕制而成,盛满了母亲的爱意和呵护,她日日佩戴已托付了更多的情感和思念。每当她想念西海之时,便会拿出细细端详,贴在心口不停地诉说思念,就这么赠予出去,似乎有些舍不得。
凝芷从她手中抽出玉牌,动作极致细腻小心,双眸却定在澜嫣的脸上。她将玉牌放在手心,意味深长说道,“我将你心爱之物拿走,你可割舍得下?”
“师娘……”欲言又止。
“嫣儿,物件尚且如此,更何况心爱之人呢?你未经男女情事,自是不知恋爱中的善男信女眼界狭窄,眼里只能容得下对方。你年纪尚轻,且在天虞山上都是师兄弟并无忌讳,也许是小小的举动让他人误会了你有抢夺之意,自然她会对你心生敌意。”
“这可怎么使得?!”澜嫣惊得突然站起身,倒把凝芷吓了一跳,连连轻拍胸口嗔怪道,“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急?”
“师娘,这事关乎南海和西海的名声,到时候传了出去,我们可不是要生分了吗?!”
她匆匆行过礼道别,而后转身往莯姈卧房而去,随风而动的衣带摇曳生姿,清隽脱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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