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乐子着急忙慌地对着柴房的门一通猛敲,还时不时小心提防着周围有没有人看着。薛蘅正在里头换衣裳,门外不断传来他的催促,“阿蘅阿蘅,快开门,快点。”
“哎哎哎,来了来了,我绑好腰带。”
刚一开门,大乐子就将她推了进来,转身把门关好。
“这是怎么了乐子哥,怎么这么着急?”她也只是胡乱把衣裳搭好,里头的棉布还没捆实,只能顺手拎了件披风裹住。
他操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顺顺气,“你还不知道吧,方才郑伯告诉我,咱窑厂的大东家付大人要招募府兵,你被挑中了,不日就得前往付府了。”
“我?为什么挑我?窑子里多的是兄弟比我壮实,这让我去当府兵,说笑着吧。”
大乐子斜眼看她,“你还记得你上回救的那个刘妈吗?恐怕是那刘妈的主意。也得亏你救过她,否则咱们窑子里做活的人,蛮劲是大,别人却也不大瞧得上。你这是撞大运了啊。”
薛蘅一愣,这兴许不是福,而是祸呢,“乐子哥,我这身份入府若被瞧了出来,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吧。”
“这倒也是,”他挠了挠脑袋上横七竖八的毛发,一脸尴尬的憨笑,“可被付府点了名的,倘若不去,会不会招来什么祸端?况且郑伯说与我听,这府兵是受到极大的优待的,那刘妈给的银子还不少呢,你能往家里给点,自己也留一些。”
“那需多久我才能返回家中?”
“这我就不知了。”突然他想到了些什么,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我倒有一法子。”
“说来听听。”她双手抱在胸前,在他对面拣了个板凳坐下。身旁是一处小火堆,架上烧着水,咕嘟咕嘟的。
大乐子贼贼地一笑,“你先在府里练着,平日里也得下地干活,咱就先按兵不动。等适当的时机一到,你告假回家省亲,到时再编个你进山被野兽咬死的传闻,这不就得了?左右你爹你二娘想把你嫁邻村去,府里那么多些兵,哪能只盯着你一人?若非你救了刘妈,这好事也轮不上你,她也就此时记挂着你,还能一直看着你不成?”
她听着确实有些道理,只是还是有着隐隐的担忧,但是一想起大乐子提到的银子,她又犹豫了。她在窑厂里待了一年多都没被发现,若不是遭遇横祸估计能一直隐瞒下去,这进了府也依样画葫芦不就成了?如此说服自己,她的心便定了些。这被付府点了名,横竖得去,思虑太多也无用,就依着大乐子的法子来,兴许还能换点安生日子过过。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这乱世之中,何来安生之日?
第二日付府就打发来个人把薛蘅带走了,阿柴泪眼朦胧地送别,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就是一个劲儿的哭,倒是把来接人的小哥给逗乐了,“你这小情人倒是长情啊,都跟了快一里地了,哭得抽抽搭搭的。”
她的脸一红,刚想要为自己辩解,想了想便作罢,回头对着阿柴挥手,大声喊道,“阿柴快回去吧,送到这儿就行了。否则我可要生气了。”
阿柴天真,竟真被她这话给震慑住了,定了脚步,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才幽幽然转身回窑厂。
到了付府,刘妈倒真是念恩,竟然等在她的厢房前。薛蘅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恭恭敬敬地随着人走到厢房门口,问候道,“刘妈好。”
“果真是个识大体之人,我刘妈的眼光定然不会差的。”她笑着,却是有些轻蔑地朝那带她来的小哥吩咐道,“行了,人带到了,你下去吧。”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咽了咽口水,显然刘妈是因那救命之恩才对她另眼相待,否则刘妈怕是连一眼都不会正眼瞧她。
“府里的总教头是我的侄儿,那日你救了我,我便跟侄儿提了这事。夫人也知晓此事,我们都觉着你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进府不是件易事,既然来了就好好干,可别辜负了一番好意。”
“是是是。”她恭敬地弯着腰应声道,刘妈就喜欢被人捧着,看她这态度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进了厢房,里头已经来了好些人。大家见有新人进来,还是个干净利落的俊美男子,便七嘴八舌地跟他攀谈起来。
“你怎么这么瘦小,是刘妈让你来的吗?”
“你这样能扛得动锄头吗?平日里我们可要下地务农的。”
几个小兄弟单纯率真,她也不想与人为恶,便解释道,“我乃猎户出身,经常上山,力气活儿能干一些,多谢各位关怀。”
闻言,身边凑上来一个人,“猎户啊,那你见过野鹿吗?我听说山上什么东西都有,都是没见过的,还有妖怪呢,你见过妖怪吗?”
“妖怪倒是没见过,”她噗嗤一笑,“但我见过野狼,真正的野狼,站起来跟我一般高。”
这话一出,立即引来所有人的关注。他们凑到她边上催促她讲讲那大战野狼的经历,她装模作样地把包袱放下,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讲了起来,自然了,她忽略了韶歌的那一段,把他行云流水般的对战招式都划拨为自己所有,听得在场的人一愣一愣的。
“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有人连下巴都惊得合不上了,忍不住赞叹道,“阿蘅小兄弟不简单啊,竟然能徒手对付那野狼,在下佩服之至。”
自从那日她在兄弟们的心中留下了光芒万丈的形象之后,受到的待遇也是大大提升了。总有人抢着帮她干活,还有在练兵的时候帮她插科打诨的,惹得总教头直叹气。薛蘅功夫不行,他人却以为她是故意隐藏自己的本事,为人低调,对她更为敬佩。
一日,她将劈好的柴火搬进后院的柴房,途径庭院时见着婵儿姑娘在廊檐下做刺绣。婵儿姑娘是总教头金远的亲妹妹,据说他俩小时候父母双亡,刘妈见着可怜又念着兄妹的亲缘之情,便将两个小毛头带进府。金远打小便跟着上一任的总教头学本事,练出浑身上下的好武艺。而婵儿自懂事起便和姑姑,也就是刘妈一起伺候夫人。刘妈是管教的妈妈,而她是贴身的丫鬟,这地位也是没得说的。
婵儿才十四岁,面容姣好肤如凝脂,发髻梳得井井有条。细长的柳叶眉之下,清亮的眸中带着一股狡黠,能近身伺候夫人的想必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她很专注,右手飞快地一上一下,绣布上的图案似已完成大半。薛蘅打小就在山野间奔跑,除了缝补衣物几乎不拿针线,看着这精工细活确是有些许羡慕和徜徉的,这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婵儿身边。
待走近时,婵儿才注意到那地上的倒影,猛地抬头正好撞见她清秀的脸庞,这脸一时便红了,恼羞成怒,“你在这儿作甚!”
薛蘅双手低垂,乖巧地垂着脑袋站在一边答道,“小人无意冒犯,望婵儿姑娘宽恕。”
“抬起头来。”
她照做了,本以为会被婵儿寻一通麻烦,却没想到听见她问道,“你刚才在我身后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有何好看的?”
“是好看。”她老实答道,止不住瞥了一眼那绣绷。
婵儿愣了愣,以为她夸自己好看,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他人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倒是坦荡。心里荡起阵阵涟漪,面上却仍是绷着,“油嘴滑舌!该罚!”
“小人认罚,全听姑娘安排。”
她指向另一侧的小厨房,嫣然一笑,一抹害羞的红晕爬上的双颊,“你去帮我烧柴火吧。今日夫人忽地想吃糯米圆子,也就我做的能合她的心意。你且来打打下手,我便饶了你。”
府里有两个厨房,小厨房离老爷夫人的主厢房较近,是专为二人的吃食而备。平日里掌勺的师傅会在此想着变各种花样讨得他们的欢心,今日因为婵儿下了命令,他们忙里偷闲,都去大厨房帮忙去了。
薛蘅百无聊赖地坐在木凳上添柴火,眼里的余光瞄向了婵儿曼妙的身躯。她已经搓好了圆子等锅里的水开,此时正坐在离她不远之处看着书,一脸恬静。
“这衣裳真好看。”她嘟哝着,眼里止不住的羡慕。
听到声响的婵儿抬头望向她,听得不真切便问道,“你说什么?”
顿感失态,薛蘅忙回头佯装看着火,“小人是说,是说那书真好看。”
“你知道我看的是什么书?”她抬头的那一瞬间,薛蘅满眼的羡慕被她尽收眼底。
果不其然薛蘅摇摇头,“不懂,我不识字。”
“想看吗?我可以教你。”婵儿脱口而出的瞬间便后悔了,怎的如此莽撞,但这说出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了,况且薛蘅一听这话一脸欣喜的模样,她倒也有些不忍心了。
“可以吗?姑娘能教我识字?”
婵儿清了清喉咙,把目光收回,“这有何难?方才我想起我见过你,你是姑姑要来的,救了姑姑一命,此等大恩大德我自然替她担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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