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又下起了雪，凉京站在门外，身上落了厚厚一层，沈自青在庙堂里唤他几声，兀自不理，也就由他去了。
风越来越大，一截树枝受不住风力断了下来，跌在地上。枝上尚有一个鸟窝，摔得七零八落，几只雏鸟跟着摔落到雪地里。
幸好积雪较厚，鸟儿们受伤不重，惊慌一阵后，都举着脑袋啾啾啼鸣，似是在召唤自己的父母。凉京也抬头望去，可白茫茫的天上哪里还有其他的鸟类。
“也被父母抛弃了么？”凉京苦笑一声。
小鸟们仰头等了一阵，终不见父母的身影，没了鸟窝的保护，冻得瑟瑟发抖，终于忍受不住，都扑楞着翅膀朝树下跳去。
雪几乎厚过了它们的脖颈，它们笨拙的借着翅膀歪歪扭扭前行，甚至一只还爬错了方向，刚好跟其他的鸟儿背道而驰。凉京轻叹一声，知道它们活不下去了，转身回了庙堂里。
果不其然，大半个时辰，地上不过多了几条半丈来长的雪沟，小鸟们似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再挣扎，趴在地上，眼看要被埋在雪里。
倒是怕错方向的那只，仍固执的朝前爬着。
次日清晨，凉京从雪中扒出了小鸟的尸体，心中怅然，人类尚且不能自保，何况小小的鸟儿呢？
忽然眼角间地上一个小黑影正缓缓挪动，凉京“咦”了一声，追了过去。
却是昨天那只固执的小鸟，身后在雪中拖了长长一条印记，应是雪停了之后留下的。
凉京回身望了一眼，昨日鸟窝跌落处离这里不下百步，这鸟竟然爬了一晚！
这实在难以置信，凉京忍不住蹲下身子仔细打量它，小鸟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是挣扎着前行。
又是半天，凉京眉头渐渐锁起，前面是一处断崖，小鸟就停在了崖边，爬了近乎两天竟是寻了一条死路！
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正要转身离开时，那鸟忽的抖擞了翅膀，身上积雪尽落了下来，挺胸站那，像是刚刚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忽的一跃而起，跳进深渊。
凉京不由惊呼出声，心中诧异。探过身子瞧着脚下的深渊，黑隆隆一片，看的一阵眩晕。凉京脚底一软，后退半步，瘫坐在地。
“它爬了半天就是为了寻死？”
倏地一声惊鸣传来，鸣声嘹亮，清脆欢快，接着一只小鸟自深渊飞速掠出，盘在凉京头顶，似是挑衅，又似怜悯，稍作停留，乘风直上云霄，须臾间消失在了天边。
凉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心中震撼难以复加，久久无法平复，脑中隐约有声音传来。
“若不想摔死，就飞上天吧！”
沈自青正自烤着山鸡，忽然一只脏手伸来，扯下鸡腿，不管烤熟与否，塞进了嘴里。
沈自青瞧见凉京终于不再绝食，先是一怔，借着喜不胜喜，笑道：“你你想通了？”
凉京自顾埋头吞咽，也不理他，不一会一只烤鸡下了肚，仍觉腹中饥饿，又向第二只下了手。
沈自青见他狼吞虎咽，嘴中斥道：“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心里却是欢喜，忙不迭又考上两只。
不消一会，两只肥鸡吃个精光，沈自青递过水壶，道：“别噎着，快喝点水。”
凉京伸手接过，“咕嘟咕嘟”猛灌几口，酢思良久，突然躬身道：“我想报仇，请先生教我！”
沈自青一愣，心道这孩子果然转了性子，唉，也不枉费我这几日开导与他。笑道：“不急这一会，好好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凉京这些日子身心俱疲，此刻仿佛放下千斤重担，放松下来，随便找了个角落，不顾脏乱歪倒地上睡了过去。
沈自青瞧在眼里，轻叹一声，自语道：“如此泼赖模样，倒似他七分！”
次日日上三竿，凉京方才转醒，惺忪间寻不得沈自青，爬起身来走出庙外。
雪早已停歇，凉风袭来，顿时灵台清明。凉京深吸几口凉气，胸中郁结须臾间消失弥散，说不出的痛快。
“你醒了？”沈自青突然现身。
“嗯，醒了。”
“随我来！”说罢转身朝林山深处走去。
凉京道：“去哪？”
沈自青头也不回，“随我来便是”
凉京不好再问，只得紧随其后。
俩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沈自青双肩稳平，脚下不似移动，一个呼吸却是几丈之地。凉京跟在后面，初始尚能勉力跟住，一炷香后体力不济，便拉了一箭之地。
凉京生性好胜不肯服软，见沈自青全无停歇打算，亦不开口询问，循着脚迹一路跟了上去。
如此半日，凉京已是气喘连连，只凭着一股韧劲硬是撑到了一处断崖台。瞧见沈自青负手而立，正自走神，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
沈自青转过身来，问道：“此处如何？”
凉京躺在地上，脑袋一歪，道：“挺好，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沈自青哪里料到他如此惫懒，气道：“睡了一天还没睡够？你再仔细瞧瞧。”
凉京这才懒洋洋坐起身来，四处打量一番，见此台平整开阔，地势虽高，却未见半点积雪，北靠大雪山，南侧起坡处一条溪涧蜿蜒而下。怪道：“这里比起山脚气温反而高些。”
沈自青道：“你可知为何？”
凉京兀自摇头，一脸迷茫。
沈自青解释道：“此处三面环塞，南阳引气，是为四象之地，方圆百里，是最适合炼气的地方。”抬手一指溪流道：“你且下去。”
凉京衣襟尽被汗水湿透，此时已阵阵发冷，瞧着冰凉的溪水，心里立马打了退堂鼓。
“昨日是谁求我教他？”沈自青在一旁饥道。
凉京无奈长叹一声，慢慢挨将过去，“噗通”一声跳入溪中。瞬间冰冷蚀骨，凉京倒吸一口冷气，抱着身子在水中瑟瑟发抖，等了半晌却不见沈自青有任何动静，心中纳闷，忖道：“这莫不是水中炼气之法？”
又过一刻，凉京冻得面色发青，牙齿打颤，再也忍不住开口道：“我我还要呆多久？”
沈自青笑道：“自然是什么时候洗干净什么时候便可以上来。”
凉京惊道：“不是教我炼气之之法？”
“哈哈哈哈，哪里有在水中练功的道理，你再不洗澡身子都要臭了，该是好好泡泡。”沈自青说罢一手掩鼻做嫌弃状。
“你！”凉京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套，气的抓耳挠腮，本欲上岸跟他纠缠一番，转念一想既然下了水，顺手洗个澡也是不错，脱了衣服反而觉得水中阵阵暖意，心生惬意，洗搓起来。
片刻间，凉京已捯饬干净，刚想上岸心里暗叫糟糕，来之前未曾想到要进水里，连套换洗的衣服都不曾携带，转眼瞧着又湿又脏的衣物，打心里不愿再穿上，但又不能光着屁股上岸，一时间左右为难。
“喏”，一套新衣抛了过来，却是沈自青不知从哪里变出一身黑袍。
凉京连忙抓在手里，上了岸，三下五除二穿在身上，上下细细打量，心中满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