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荒、梁州、荆州、中原四州交界处有一片大漠,而大漠南边靠近赵国的地方有一个小镇,叫作流沙镇。
这流沙镇本来只是哥百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近几月来却有不少人聚集而来,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每天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倒让这小镇显得热闹而繁荣起来。
马老五今年四十七了,本是镇上的铁匠,他家世代打铁,他手上的活也做得有模有样,自身又是个后天高手,日子也算过得去。不过他不想祖辈那般死心眼,他心思活络,自从八荒跟楚国开战后,他就嗅出些味道来,他早已厌倦了整日敲敲打打、点火煽风的生活,他想转行做其他的,虽然祖辈的基业不忍丢弃,但毕竟日渐衰落只能勉强度日罢了。
果不其然,机会来了,八荒跟楚国交战的第一主战场就选在这片方圆几万里的大漠——逆流沙,而无论楚国还是其下属赵国发兵都要经过这里。
有战争就有消耗,就需要补给。再加上人兽大战开始后,七杀阁连同聚宝斋一同开设一道猎杀体系,与七杀阁体系相同,不过杀戮的对象却是各种兽类,悬赏报酬也很是不菲。
这么两相刺激下,来这逆流沙参军入伍的、猎杀兽族的、中转补给的,那叫一个多啊!
马老五瞅住机会倾尽积蓄盘下一大块地皮,招来百十号好手,在此地盖了家最大的客栈,他也不懂什么文雅,一拍脑袋便给客栈取了个名字——流沙客栈。开了没多久,七杀阁和聚宝斋就在此建立分部,就并排在他的客栈对面,每天去七杀阁接悬赏任务的,到聚宝斋买卖东西的,进进出出,总要到他的客栈里喝酒吃饭,品茶唠嗑,住店打尖什么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马老五现在每天就喝喝茶、打打拳、溜溜鸟,小日子过得那叫个滋润。不过他也不傻,知道来人都不是善茬,他是左右使劲,又挖来许多好手,炒菜做饭的,端茶跑堂的,唱曲跳舞的,就连杂耍逗乐的都请来不少,而且都是机灵人,那服务态度,谁来都觉舒坦。就连后来赵国派了大军在此驻扎,修城筑墙的时候都没动他的客栈,反而往大了修,把他的客栈给围在了内城繁华区。
更甚至,他运道太旺,被一老道士看中,赐了两颗叫不上名的丹药,一举步入先天,虽是靠丹药强催上去的却也和结丹修士无二了。让马老五更是无后顾之忧,他为人宽厚,广结善缘,不但客栈生意越做越大,武道也越走越远,名气也渐起,南来北往的人给他几分薄面都称他一声马五爷。他这番际遇转变也在当地传成一段佳话。
这天天气晴好,马老五悠哉的坐在柜台后。虽然他早就是甩手掌柜了,但也时不时到店里溜达溜达。
流沙客栈一楼前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放着四五十张八仙桌,一般喝酒吃茶的人都在这大厅里歇歇脚唠唠嗑。
靠东的一张桌子坐了六个人,马老五知道那是个外来的猎杀小队,叫作流火。据说是周楚交界处一个小家族的人,因为家道衰落不得已出来讨口饭吃。到这里也有段时间了,由于实力还不错,加上总是知道些不为人知的内幕消息,所以在这一带也挺受待见的。
六人中那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悍女抱着一大坛酒呼噜呼噜直灌下去,末了一抹嘴道:“好酒!真是好酒!”声如洪钟,一身红色铠甲随她动作咔咔作响,那豪爽比爷们还爷们。
悍女对着六人中唯一的老头道:“大哥,听说了么?七杀阁这次栽跟头了,还栽了大跟头!”
这是大厅里都忽然安静了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又到了公布内幕的时间了。
老头穿着布衣,留着点山羊胡,把下巴一抬道:“你是说李宗主出关大闹七杀阁一事吧。”“是啊,大哥你是不知道啊,那李宗主何等威武,直接打进七杀阁总部,七个血杀都拦他不住反而被他杀了两个,其余的也残的残伤的伤,末了扬长而去,无人敢拦。那等威姿实在是......实在是威武。”悍女红着脸说,似是词穷又似醉了。
“看来这次血杀要大换血了,而且七杀阁受创不小,不然也不会一反常态跟聚宝斋合作,还另设猎杀体系了。”
“是咯,我看啊,七杀阁要败下去了。”
“话不能这么说,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人家七杀阁家大业大,虽然这次面子上过不去,但那毕竟是李宗主,是九州第一人,七怪之首,半个神仙似的人物,谁惹上谁遭殃。所以还算是能让大家接受得了的,再说了,它并没有伤及根本,过两年就缓过劲来了。”
不少人也议论起来。
坐老头一旁的背着两柄大锤的小廋个道:“五妹,瞧你说的,你都知道大哥还能不知道?不过我好奇的是这李宗主不是早已闭关隐世忙着飞升么,怎么忽然就跳了出来还发那么大脾气啊?大哥你知道么?”
老头下巴抬得更高了,眼光一扫,见大厅里众人都看过来,他才一脸高深道:“二弟,你有所不知,我跟你说啊,其实这李宗主是给他私生子报仇去的。”
“啊?私生子?”众人诧异。
“噗!”坐老头身后一桌的一个光头小胖子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咳咳咳”
众人看去,老头也扭头看去,只见那小胖子咳了几声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的,脸憋得通红。
“这位小友,老夫说的有什么不对么?”老头一皱眉道。
那光头小胖子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没有没有,您继续,呵呵,您继续。”
马老五也多看了那小胖子两眼,他一早就留意到这位微微发胖的光头少年了。这少年是今早来店里的,一脸风尘,衣衫褴褛,一进店就点了一大桌荤菜,几壶好酒,一个人在那胡吃海喝,现在已经是第三桌了,要不是提前付了灵石,他都在怀疑这是不是哪来的难民在这混吃混喝了。
一开始马老五也没在意,只是现在不是和尚却是光头的人不多了,因为不管是为了审美还是一贯传统,大家都会尽量留发,以现在法术盛行的情况,要有一头长发是很简单的。而少年分明是个另类,他才多看了几眼,而现在少年的这般姿态分明是嘲讽流火小队和众人的无知,不过马老五此刻忽然提起了精神,因为他根本看不穿少年的修为,这让他有些不安,可别打起来才好。
“李宗主还有私生子?”
“不对啊,这李宗主的事我们都知道。他早年行走江湖,遇上不少志趣相投之士便结伴闯荡,其中不少都成了后来的九州七怪。可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啊?再说不是一直说他未娶么?而且上次兽潮之后,七怪就各自隐世,李宗主也是如此,他在八荒建立半仙宗就再也没出来过,加上他正气凛凛,向来以正道自居又怎么做出此等不齿之事?怎么会有私生子呢?”
众人议论纷纷,老头见苗头不对,咳了咳道:“二弟你有所不知,这私生子,可不是我们想的那种私生子。这叫因感成孕,是大能的玄妙造化,你不懂。”
二弟恍然,众宾客恍然,小胖子又“噗”了一下。
老头皱皱眉,抬着下巴道:“李宗主早年闯荡江湖留下许多道念,十几年前就有一女感念而孕为他产下一子。李宗主何等神通自是知了,他料自己羽化不远,想将自己的衣钵大道传承下去,于是便找到了私生子好生教化。可那七杀阁不长眼,偏偏就派人去杀李宗主的宝贝儿子,据传去了两个血杀,居然没杀死,被李宗主及时赶到救下了。这下李宗主怒了,杀上七杀阁,宰了那两个血杀,同时也是在告示天下,他李半仙出关了,不开眼的趁早自行了断吧。”
众宾客点点头,那小胖子也点点头。
老头眯着眼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
“对了,说到最近的大事迹,听说了么,楚国新晋升了一位大统领,年轻得过分,二十岁都没有,那可是统帅楚国最精锐的血狼骑军的官职,只有楚王的心腹才能胜任的啊。可我听说那人只是一介降俘罢了。”背大锤的瘦小个又道。
“哈哈哈!二哥,你是说那个什么杨暮云吧!楚王早告示天下,任免令都贴到这儿来了,天下还有谁人不知?”悍女笑道。喝了两口酒接着道:“说到那小子的来历我也知道,据传他是那个传说中的杨家的少主,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落得家破人亡,几年前带着亲信投了楚王,那时他还只有元婴期修为,楚王都让他做了血狼骑军的第九统领,随时最小统领,但也可见楚王对其器重程度了。”
“对,这个我也知道。”悍女旁边一瘦高个接过话道:“前段时间人兽大战爆发后,这杨暮云一连挑战八位统领,连战连胜,一战到顶,硬是将大统领之位夺了过来,那等英姿实在让人敬仰!据说别的都好,唯独那原大统领被打得半死,还瞎了一只眼,落到了第九统领的位置,不过赵国依然归他统辖,那杨暮云却主动请缨去镇守玉门关了,也不知是为何?”
“不知为何?”瘦小个道:“六弟你难道忘了么,齐国上个月可是被秦国灭了。”
“二哥你是说......”
“不错,天下大乱了。周氏分裂后再无任何大的动静,而北方三州本就只有秦、齐、燕三国。以秦最强,齐国最弱。而燕国,因原继承人燕太子丹死于两百年前的兽潮,没了主心骨,一干大将重臣树倒猢狲散,唯有燕太子妃带着一帮家臣建立易水宫,护得兖州些许太平。不过算来燕国其实已经亡国了。而齐国虽然最弱但深居雍州又有百毒教帮扶,仍不可小觑。谁曾料说没就没了,秦国此举太过突然就算当年赵国投楚都没这么震撼,毕竟赵国还在,而齐国却是亡了。这一弄孰不恐慌,无论周楚都担心秦国有南下之意。所以楚王才会让这新晋升的大统领去镇守玉门关,一来玉门关离八荒不远可以对兽族施加压力,二来也可以防秦窥视。再说了,那小子刚晋升既无功绩又无资历,难以服众,与期待在楚王身边招人眼红不受待见,不如戍边立功,远离争端。”
“是啊!天下大乱了,这世道.....”悍女叹口气又灌了两口酒。
那二哥似乎是个话夹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又道:“话说最近老怪出世,新秀崛起;大国征伐,人兽大战。这让我想起了两百年前,那时候也是这样忽然就乱了起来,忽然就冒出了一些新秀,一路高歌猛进,许多老辈都栽了跟头,而现在的老怪基本都是那个时候崛起的新秀,难道这次又要出几个老怪了?”
“也许吧!乱世之秋自是人才辈出。那李宗主的私生子、楚国的大统领杨暮云、秦国新晋的三太子,还有各大门派的杰出弟子,都是不满二十岁的妖孽般的存在,强得离谱。不知以后这天下大势又会落到谁的手里。”老头一捋胡子道。
“秦三太子?”那廋高个六弟道。
“是咯,就在楚国公示大统领不久,秦国也昭告天下新选了一位三太子。秦国灭齐就是这三太子打的头阵,不过据说这位三太子是个阉人,对男子十分不待见,每个落他手里的男子都是备受折辱。啧啧啧!那家伙,反正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二哥继续道。
一旁的小胖子似乎打了个冷战,继续闷头吃菜。
“对了。”瘦高个又道:“说起新秀,这次人兽大战的导火索姬如寒冰姬斋主有一女一徒,其女得了当年琴痴真传,其徒当年也是怒杀银枪小霸王,他二人也算是新秀吧?”
老头一皱眉,想了想道:“这二人我也听过,那姬斋主的徒弟唤作向天笑,人称狂刀侠客,此人一生笑傲,嫉恶如仇,一手狂风刀法有鬼神难测之威,是修真界难得的真正大侠士。不过此人修为低了些,岁数又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虽也是个人物,但比之我刚才说的那些却是差了一截。”
“也是。这些人夺天地造化之极,不足二十岁就一个个至少元婴期修为,这让我们这些苦修几十年、几百年尚且不达的凡夫俗子情何以堪啊?”六弟摇头感慨。
悍女一摇酒坛子喊道:“小二,拿酒来。”
“来了。”店小二应声,抱了几坛酒跑来,悍女一把夺过一坛灌了几口道:“六弟不必自恼。这修真界比之凡俗界更是残酷,讲究机缘资质,有些个东西是努力都努力不来的。我们就别跟这些妖孽比了,想想我们至少比那凡人多活得几年吧。”
“五姐,我怎不知,只是一时感怀罢了。”六弟摇头,也倒酒喝了起来。
“这些人除了杰出个个都是变态,除了那秦三太子,听说那李宗主的私生子也是极好男色。”二哥说道。
“噗!”一旁的小胖子一口肉全喷了出来,比刚才更夸张,瘦高个瞪过去,那小胖子连连摇手,嬉皮笑脸的实在欠扁。
“二哥,远的就不说了。近的,这段时间冒出来的通缉犯——晓,据说也是不满二十岁......”悍女正说着却被老头挥手打断道:“那个不行,差太远,只是杀了个小小县令罢了,就悬赏两颗筑基丹,再说没人见过真面目谁知道多少岁。”
“也是哦!我只是好奇罢了。要知道当年无常不也是名不见经传,也是戴个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过想来这个晓也不可能。”悍女喝酒道。
“咳咳咳”这时老头咳了几声,大厅里又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这次谈话要结束了,而这时也是老头爆猛料的时候。
老头扬了扬下巴,却又俯身低下头小声道:“知道么,我听说最近老怪频出,新秀崛起,就连人兽大战都是因为几年前的一声龙吟。”
“龙吟?”众人耳语。
“怎么可能?”那瘦小个道:“大哥,九州不是早就没有真龙了么?倒是听说那黑水老祖快化龙了。”
“嘶!”大厅一片吸冷气声。
“你个傻帽!没事你提它干嘛?”老头骂了起来,“再说就算是它也做不到九州传响。据说啊,这声龙吟只有半仙境的人才听得到,其实是仙界秘境开启的征兆。”
“此话当真?大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韩女问道。老头眼睛扫了扫大厅,含笑不语。
这时厅外走过一人,原本正吵嚷讨论的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连那小胖子都停了停嘴。
那是一个丈二莽汉,身背重剑,怀抱白狐,径自走进了聚宝斋,不一会儿又出来去了七杀阁,不一会儿又出来往城外去了,期间看都没看店里一眼,但众人却感到一股子压抑。
马老五其实对这汉子最好奇得紧,这大汉月余前来到此地,一直独来独往,身上寒气逼人,马老五知道那是杀气,这还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这大汉才一个月便荣登此地猎杀榜榜首,好多高悬赏任务都被他一人领走。但马老五也看不出此人修为加上此人冷如寒冰,他也就没能与其结识了。
那猎杀榜是跟猎杀小队一同推出的,同属猎杀体系,根据猎杀情况给予积分进行排名的,名次越高越能接到悬赏高的猎杀任务。
那大汉猎杀代号为蛇,而老头所在的流火小队居猎杀榜第二。
老头几人不说话,盯了大汉背影一会儿便喝酒吃菜了。
那小胖子却是撕了一大只鸡腿,跑了出去,看去向,像是追大汉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