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起程赶路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冬生劝他们明天一早再走,从这里到李家庄,可不近呢,现在走,没一会就得摸黑了,大冬天的走夜路可不安全。
李氏心里着急,哪还顾得上等天亮,只能走慢些,好在今晚有月亮,借着月光走,应该还是能看得见路的。
路过村里时,李元青又去敲了李元木家的门,李元木本来是要去的,可被李氏拦住了,他要是去了,两个娃就得带上,这家就得空了,两家都没人在也不成,李元木在家,可以隔一天到上面睡觉,总好过接连几天都没人在家。
麦芽从没在夜里赶过路,头一次赶夜路,总觉着心里虚虚的,说不出的不踏实。感觉外面又静又黑,到了秋天,四周野外更是连虫鸣声都听不到,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李和跟李元青都在前面驾马车,李氏陪着麦芽坐在里头。牛牛晚了就要睡觉,麦芽一早就让李元青把他的小床搬进马车里头,下面铺上被子,就能给他睡觉了,否则也不能总抱着。
李氏心急的很,一路上不停的掀车帘往外边看,可外头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走到哪了。好在只有一条大路一直往前通着,中间也没什么岔路,不用担心走错路。
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麦芽只能感觉到身下颠簸的路面,以及马车滚动的声音。她一手抓着牛牛的小床,就怕把他颠着了。
李氏安慰她道:“别担心,就快到了,再过一个大转弯,就能到李家村了。”李太公病重的时候是住在小儿子家的,并不在原先的老宅子,他们此时也正是往李家村去。
马车进村子时,都已快到深夜,村子里的人家早都睡觉了,房子外面透不出一点光亮,看着的确挺吓人的。
村子的中间有一家点着灯笼,不是一盏,而是挂着好几盏灯笼。
李氏指着那有灯光的屋子对麦芽道:“那里就是元青小叔家,他家宅门挺大的,当初元青他爷爷最疼小儿子,把家里的祖产都卖了,给小儿子置办房产,才有了他家今天这样的宅子,所以当初他们兄弟几个分家时就说过,老人去世出棺材,就得从他家出。”
按着李家村的风俗,老人去世,要在家里停尸一天,接受乡里邻家,亲友们的拜祭,之后才要请专人将尸体抬进棺材内,这还不算完,次日一早还得抬着棺材,在屋前屋后转上一圈,行绕屋之礼。
之后才要抬着棺材下葬,这期间还有很多细节之礼。麦芽是不清楚的,但李氏知道,她趁着有空,便跟麦芽粗略讲了讲,看着马车已经到李元青小叔家门口了,李氏只得长话短说,让她有啥事多看多听,需要做什么事,再另行跟她讲。
一下马车,还没进屋,迎面就遇上李和爹拿着个布口袋,里面好像装着稻草,布袋上还用毛趣÷阁写着什么人的生辰八字。他要往外走,正遇上李氏他们。
李氏见着他拿的东西,眼眶立马就红了,“他大伯,这就要烧了吗?”
李德中直叹气,“就剩一口气了,也不知是不是在等元青回来,你们快些进去看看吧,我到外面把这个东西烧了,省得待会来不及。”
“嗳,那你先去吧,我带着孩子们进去看看,”李氏急着要进去,也不忘回头让李元青带着麦芽一块进去,牛牛也一块抱进来。
李元青返身进马车里抱起牛牛,一面叫李和把他的小床也拿下来,至于带着的包袱什么的,暂时先在这儿搁着,还不知道睡哪呢,也不急着卸下来。
李太公的小儿子也是李德中的弟弟,本名李沐河,他家有四个小娃,都还小,可能是因为成亲迟吧,大的也才十五,小的今年才八岁。
进了李沐河家的大门,一眼就瞧见宽敞的庭院,已经围着院子盖的几间大瓦房,加起来怕是有七八间之多,看来李沐河真得了不少的产业,否则哪会盖得起这样的大瓦房。
院子里一侧房屋门前围着不少人,好些都是李家这边的亲戚,麦芽并不认得,只看见有个跟李德中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过来。当初麦芽跟李元青成亲时,李沐河有事耽搁了没去,让他媳妇去的。后来也不怎么来往,他自是认不得麦芽,听看着走在李元青身边的女娃,猜测她可能就是李氏的儿媳妇,“这就是麦芽吧!”
“是呢,”李氏也忙给麦芽介绍,“麦芽啊,他是元青的小叔,快叫人。”
麦芽乖巧的叫了他一声,出了门,嘴巴就得放甜,才不会叫人说你拿架子,这一点,她比谁都懂。
李沐河看见李元青怀里抱着的小娃,笑呵呵的看了又看。李氏担心李老太公的安危,便让他先带着进屋去看看。
临近那间屋子,就有股子浓烈的药味传出来,屋子门口还摆着个火盆,不过那火盆没点上,只在一旁烧着些东西,大概是薰药之类的。
一路走过来,有些人李氏也不认得,很多年没走动了,人长着长着也就变了。李沐河一边带着他们进屋,一边给他们介绍谁是谁,不是哪家的姑姑,就是哪家的表叔,或是表亲的奶奶爷爷之类的,名目众多,看的麦芽眼都花了。
好不容易进了屋子,看见那平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老人。
先前麦芽成亲时,还请了李太公去,那时看他身体还硬朗的很,没想到,不过才一年多而已,那时精神抖擞的老人,此时却是这样的一副模样,脸颊消瘦,身形瘦成一成骨头了。躺在那里,眼睛半睁着。李元青跟他说话,也没有动静,连眼珠子也不会转动了。
李氏看了一会,便走到一边抹眼泪,顺便询问李沐河,老太公的病情,以及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李沐河毕竟是跟着老太公最久的孩子,跟太公感情最深,一提起老父亲的病,他又是叹气,又是自责的道:“先前都还好好的,吃的也好,睡的也好,就是不知怎么了,前一刻还好端端的跟门口的邻家讲话,后一刻就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郎中自然是请了的,可接连看了两位郎中,都说老人家血气上头,已经堵了七窍,救不回来了,也就是随时咽气的事,别的办法也没有,只能干等着了。”
李氏听着就想哭,“这可咋办哪,咱们难道就看着他走吗?”
李德中烧完东西进来,道:“年纪大了,要走了,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么大年纪,也算是喜丧了,就该往喜丧办,让他老人家走的安生些!”
李沐河直点头,“大哥说的是,我爹也算是有福了,连重孙子都有了,这会孩子们也都在跟前侍候着他,也没啥可遗憾的,就让他安安静静的走吧!”
麦芽把牛牛从李元青手里接过来,站到一边去了。以她的猜测,李太公是脑溢血或是脑梗塞上来了,这病说来就来,又快又难=、/以医治,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根本没法治。
李沐河看牛牛还在睡,外面又挺冷的,便让她带着牛牛先去休息,家里的屋子都收拾出来了,他顺手指了一间,让李元青带着他们过去。
李和帮着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送到那间屋子去了。
李氏也点了盏油灯过来,一看这屋子,还算不错,炕上收拾的很干净,就是被子旧了些,里面堆着些农具用品。
麦芽让李和把小床搁在炕上,先把牛牛安顿好了再说,他们这些大人都好办。
李氏不放心外面,坐了一会便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麦芽跟李元青。
看麦芽神色疲惫,李元青很是心疼,他把被子铺好之后,说道:“你带着牛牛先睡,今晚不用你守着,有我跟娘在那边就行了,有事我再叫你。”
麦芽倒是不晕车,可就是一路被颠狠了,这会只觉着胃里翻腾不已,浑身也都快颠散架了,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嗯,那我先睡一会,你待会出去多穿件厚衣服,给娘也带一件,夜里冷,你们守着的时候不防升堆火。”
“嗳,守的人多,不会冷的,”李元青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去找了件棉背心,“我出去了,门给你从外面带上,我就在院子里,有啥事叫我就成。”
麦芽轻轻点头,看着他退出门外,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后才转过脸,看着陌生的屋子,陌生的环境,若不是牛牛就在身边,她肯定要不习惯。
想着这被子也不知是谁睡过的,也不知洗了没有,她便只脱了外衣睡觉,油灯也不敢吹灭,这环境不熟悉,若是吹灭了油灯,可真成真眼瞎了。
即使躺下了,她也没睡踏实,外面那么多人声,脚步声的,哪能睡的着。天还没亮,正当她想要起床出去看看时,猛然听见外面有哭声。
她依稀辨认,这是李氏的哭声。乡下的女人哭起丧来,那声音跟平时讲话时是完全不一样的,有些像唱戏的,麦芽想着,那样的调调,要是让她哭,肯定学不来。
接着又有几人婆娘在哭了,此时天色隐约才露出一点点的红光,太阳还没露头,天也还没大亮,这哭声在黎明时分听来,格外的凄惨悲切。
麦芽心知肯定是李太公不行了,她赶紧爬起床,穿上衣服,牛牛还在睡着,她也不想把牛牛弄醒,正准备轻手轻脚的去开门,就听见门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李元青从外面开了门进来,身上还着朝露跟烟火的味道。看着麦芽起来了,他只道:“你先别急,把衣服穿好了再说,待会出去的时候,把这个蒙上吧!”
麦芽看清他递过来的,是一件白布。按着风俗,老人去世,晚辈都要披麻戴孝,不过披麻戴孝是亡者的儿子,他们这些做孙子孙媳妇的,只要披一块白麻布也就是了。
看见这白布,麦芽心里一沉,试探着问道:“太公走了吗?”
李元青点点头,脸上有难掩的哀沉之色,“嗯,他走的时候没啥痛苦,睁开眼睛,看见我们都在跟前,脸上还带着笑,然后闭上了眼睛,也算是走的很安详了吧!”
麦芽接过他递来的白布,也没再说话。怎么说呢!李太公年纪也大了,说句不好听的,活的也够本了。别人不知道脑溢血的病症,她可知道,就是缓过劲来了,轻者偏瘫,重者卧床不起,到时大小便都在床上,非得有人伺候不可。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还不如眼睛一闭,去了了事。
光想着这些事,麦芽脑子还朦朦的,但是一道闪光从她脑子里飞过。对哦,她差点都给忘了,自己也是魂魄穿来的,如果没有这具身体,她现在可能就是个孤魂野鬼。现在的情景,只能算是鸠占鹊巢,如果哪天要把她的魂魄收回去,那这一世的所有经历过的事,是不是都成了幻影一场了?
麦芽越想越害怕,站在那不声不响。李元青看着她的异样,走过来抱住她,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你别怕,太公没有带着遗憾走,他走的安心,咱们这是喜丧,你出去瞧瞧就知道了,门外都挂着红布,并没有挂白布呢,你今儿啥事也不用干,只管看着孩子就成了,准备丧宴的事有几个婶娘,这个李家村有很多跟我们一家的叔叔婶子,有她们在,你只管抱着牛牛,别让他到处乱跑。”
麦芽把头靠在他肩上,微微点头,眼神浮在虚空里,久久没有落下地。谁又能知道她的担心,她的惶恐不安。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李沐河家的院子也渐渐聚集了不少人。
麦芽一直待在屋子里,等到牛牛睡醒,把了尿,穿好衣服,又把昨晚睡的床铺整理干净,这才出了屋门。
昨晚进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加上天又黑,她也没仔细瞧李沐河家的屋子。但这会也瞧不出本来的样子了,正屋的廊檐下,挂着长长的白布,只有厨房跟她住的屋檐下,挂着一小块红布。
李太公的遗体就摆在堂屋的地上,头对着门口,脚朝里面,头前摆着一碗香油灯,一碗白米饭,上面搁着两个熟鸡蛋,中间用筷子穿插而过,直插入碗里。太公的遗体下面铺着被褥,被褥下面垫着稻草。李氏跟李和娘就坐在李太公遗体的旁边,头上也蒙着白布,看不清脸色。
当初村长纪安山去世的时候,她是见过办丧事的场面,可跟现在的情形完全不同。
李和就坐在廊檐旁边,一个炭火盆边上,里面插着香烛。
看见麦芽抱着牛牛过来,李和站起来,眼睛微红的对她道:“带着牛牛去磕个头吧!”
旁边好几个婆娘也猜到麦芽不懂礼,便也催她戴上白布去磕头。
麦芽知道这是礼,非行不可,便抱着牛牛走到门前铺着稻草的台阶,跪在那稻草上,她把牛牛放在一边,自己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随着她磕头而来的,还有堂屋里李氏跟李和娘的哭声。
麦芽站起来抱着牛牛闪到一边去了,牛牛不明所以,懵懂的看着陌生的院子,有些搞不清状况。好几个围观的年轻婆娘看着牛牛可爱,都过来逗逗他,伸手要讨他过来抱抱。
牛牛哪里肯干,把头一扭,根本不理她们。麦芽歉意的笑道:“这孩子认生,一早醒来便到了这里,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呢!”
有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妇人走过来,她腰上系着围裙,看见麦芽,双眼都要放光了,“你是麦芽吧?我是李远他娘,经常听我家林翠提起你,说起来,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给了他们在客栈做工的机会,我家李远现在还在家里种地呢!”
麦芽在心里哦了一声,当初林翠成亲时,她也没能来送亲,自然也没见过李远的爹娘,算起来李远跟李和是表亲,也应该算是李元青的表亲了,可是因为李远跟李和家住的比较近,两人从小在一块来往,感情自然来的深厚些。
李远娘是个矮胖的妇人,加上一脸的雀斑,实在算不得好看,不过这长相在乡下的妇人中间,也属正常。
麦芽笑道:“婶子,你可别这么说,我还得要多谢他俩呢,要不是他俩帮着看店,就我跟元青两个哪忙的过来,他们付出劳动,我会月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没啥好谢的。”
李远娘在围裙上擦着手,听她这样讲,禁不住对身边的几个婆娘夸赞道:“瞧这丫头多会说话,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哟!”
那几个婆娘一听麦芽家开了客栈,都纷纷对她投来羡慕加钦佩的目光。
这个夸她能干,那个夸李氏有福,娶回这么能干又漂亮的儿媳妇。这一大串的赞美声,却让麦芽听的头皮发麻,而且她们讲话的声音都太大了,震得她脑子嗡嗡的。
乘着没人注意,她抱着牛牛又溜回屋子了。大门外也不想去,谁都不认识,去了又能干嘛呢!
李氏这会只顾着哭丧,不是她伤心过度,是非得有人坐在那哭不可。李元青的小婶娘,也就是李沐河的媳妇,也忙的不可开交,这是她的家,来了奔丧的客人,给人端茶送水啥的,都得她安排人干。还得备下午饭,不能叫人空着肚子来,空着肚子走。
作为主家,这是必要的礼节。
李远很快也赶回来了,但林翠没回,冬冬太小了,一路颠簸受不了,再者说,他太小,来这儿不好。所谓的不好,是对冬冬本身不好。牛牛是没办法,不得不来,算起来,也是太公唯一的重孙呢,不来哪行。
李远先对着灵堂跪拜,三叩首,之后便拉着李元青,跟他讲了一会话。麦芽把牛牛放在炕上,拿了个小东西给他玩,安抚住他。这间屋子的窗户,是对着院子的。麦芽便把窗子开一条小缝,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
李元青跟李远讲了会话,便把他拉到麦芽所在的屋子。牛牛看见爹爹过来了,张开手臂,便要他抱,“爹……”
李元青上前亲了亲他的小脸,歉意道:“儿子对不住啊,爹爹现在有事,不能抱你,你要乖乖的跟娘亲待在屋子里,知道不?”
牛牛才不管他有没有事,见他凑过来了,攀着他的手臂就站了起来,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再不肯撒手了。
李元青抱着他软软的小身子,怜爱不已,摸摸他的小脸蛋,又摸摸他的脑袋。
李远笑道:“牛牛怕是在屋里待的闷了,不如我带他出去转转,毕竟还是小孩子,总在这里待着,无事可干,自然是急的。”
麦芽摇头,“他哪里是急,是饿的,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啥也没吃,以往在家里,这个时间,他早都吃饱饱的了。”
李元青闻言,转过头来看着牛牛,好笑的问道:“儿子啊,告诉老爹,你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想吃包包啊?”
他前面讲的话,牛牛是听不懂的,但听到包包两个字,赶忙跟着他学,附和着道:“包包……包包……”边说还边流口水,看样子是真饿坏了。
李远想着麦芽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读,便道:“你们在这儿坐着吧,外面人多,我去给你们拿些早饭过来,等吃过了,让元青带你们到外面去转转吧,我们村虽然不富裕,可还是有很多值得一看的地方。”他转身出屋子了。
麦芽乘着机会,叮嘱李元青,“过一会你去看看牛牛他奶奶,总这样哭,会把身子哭坏的,要不拉她出来吃些东西。”李氏跟李和娘从早上就一直坐在那哭丧,每来一个拜祭的客人,都得哭一哭,可老这样哭,很伤人的。
李元青点头,“再等一会吧,现在来了好多同村的人,正是人多的时候,这个时候她不能出来,等到中午开饭的时候还差不多,那间堂屋,你带着牛牛千万别进去,免得牛牛害怕,要么过会到外面转转,总之别到堂屋去。”
想着堂屋里躺着一具遗体,不说还没事,一说起来,倒是真挺瘆人的。先前站在廊檐下拜祭时,她曾偷偷看了一眼,李太公穿着寿衣。这寿衣跟平日里穿着的衣服不一样,有些像唱戏人穿的戏装,绿色的底子,连鞋跟帽子也是一样的绿色。太公脸上蒙着一张黄纸,有些胆子大的拜祭者,都会去掀开黄纸,瞻仰下亡者的仪容。麦芽是不敢的,打死也不敢。
想到堂屋里的场景,麦芽觉得后背凉凉的,“这我知道,可是这样的拜祭要持续几天哪?不会真是三天吧?”把遗体停在家里三天,半夜三更的,她都不敢睡觉了。
“怕是不用三天,刚才来了个长者,说太公这是喜丧,今天算一天,明天是吉日,最好是赶在明日午时前下葬,小叔说下午去找抬棺的人,等找着了,明日一早入殓,正午之前下葬,等下了葬,咱们就能回去了。”
麦芽仔细想了想,他们原本是想着回县城的,可这样一耽搁,如果先回榆树村再回县城,来回一绕,时间可就长了,“要不咱们从这里直接回县城吧,反正客栈里也有咱们的东西,家里的东西就在家里放着,哦不对,那娘怎么办?”
李元青道:“家里的牲口差不多也处理完了,那便把娘一并带上,一起去客栈,等回头把年货置办好了,我再单独送她回去就是,咱家有马车,来回也方便。”
麦芽思量一番,觉得这是目前最快最方便的法子了。
正说着话时,李远端着大碗进来了,“厨房里摆的都是猪肉,早上现杀的,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也是刚刚煮出来的鸡蛋,顺便弄了些红糖过来,看看行不?”
麦芽把碗接过来,一看碗里净装着七个鸡蛋,“这么多鸡蛋,我们俩哪吃的完。”
李远笑呵呵的道:“吃不完就搁在一边,等回头饿了再吃,我看厨房里忙的很,还得在院子里架两口大锅,中午一时半会都吃不上吃呢,不多做准备哪行。”
麦芽一想也是,这里毕竟是乡下,不像在县城里,买个糕点,或是给牛牛下碗馄饨饺子,都能填饱肚子。在这里,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外人又进来好几个拜丧的人,李元青跟李远都得出去帮忙。
等到他们都走了,麦芽去把屋门关了,这才回到炕上给你牛牛剥鸡蛋吃,牛牛喜欢吃有味道的东西,好在有一碗糖水,否则他肯定吃不下去。
牛牛果真是饿了,除了蛋黄不肯吃外,接连吃了三个鸡蛋白。
随着中午的临近,院子里越发闹腾起来。不知从哪请来的厨子,还带着两个徒弟,三人在院子里,靠近厨房的一边,架起了土柴锅,用来烀整块的猪肉,猪蹄子。还有些刚宰杀的鸡鸭,看来荤菜不少,可就是不见有青菜,最多的是豆腐。现在是寒秋,又不是盛夏,除了小白菜跟香菜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可吃的青菜。
麦芽抱着牛牛站在厨子的边上,离他们有几米远的位子,看着他们动作利落的切菜,收拾鸡鸭鱼。按着乡下的标准来说,李家办丧宴,已经够体面的了,有这么多样的荤菜,要知道如今这个年代,还有许多人家,连白饭都吃不上的。
不过来拜祭的,也不能空手来,有钱的送几个丧礼钱,没钱的扯块白布,或是买些纸钱啥的,也算是一点心意的。
也有大户人家来送礼,送些纸人纸马,或是纸轿子,等到下葬的时候,一并烧了,给亡者下到地府用。
牛牛看着那几个厨子手不停的忙来忙去,大概是觉着好玩,他看的眼睛一眨不眨。那个年长的厨子,看牛牛长的白白净净,煞是可爱,便徒手抓了块烧好的肉,递给他,“来来,小娃儿,吃块肉吧?”
牛牛狐疑的盯着他,再看看他递过来的东西,可能是闻到香味了,便张开嘴接了。
看见牛牛接了肉,那老厨子很是高兴,直夸这孩子得人疼。
麦芽歉意的笑笑,“他哪里是可爱,就是嘴馋了些,看着你们烧的东西香呢!”
那老厨子听她夸自己烧的菜香,笑的更大声了。麦芽却慢慢往后退了退,不无尴尬的盯着他的双手,最终还是眼不见为净的,抱着牛牛跑到外面去了。
这些厨子长年给人家做宴席,红白喜事都做。因为是请来的厨子,所以主家对他们都十分恭敬,也因为如此,他们这些人总是拿着架子,把自己端的高高的。菜洗或不洗,洗几遍,那都是他们说了算,即使你在吃席的时候,吃到什么石头或是不干净的东西,也别觉着奇怪,更别去指责他们,只当没看见也就是了。
刚刚麦芽就看见他笑时,口水都喷到菜上去了。还有他那手,哎呀呀,不说也罢。
到了院外,麦芽赶忙把牛牛嘴里的肉抠出来,那肉熟没熟都不知道,哪能吃呢!牛牛正嚼的起劲,见娘亲硬是把嘴里的肉给掏出来了,老大不乐意,哼哼的抗议起来。
麦芽好笑着道:“等明儿咱们回了客栈,娘一定炖最软最嫩的红烧肉肉给你吃,现在就忍忍吧,知道不?”
李氏哭到下午的时候,嗓子都哭哑了,旁边的人都劝她俩别哭了,心意尽到就行了,没必要把自己哭坏。麦芽也进去劝了,她是把牛牛交给李元青抱着,自己一个人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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