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易用力一掐,叶诗诗便失去了知觉,瘫倒在地上。他自己也因为胸口剧痛而倒在地上,这股怒气终于以这样的结局而结束。
当叶诗诗醒来,脖子上留下深深的青紫,她没太多的在意这些,她跟北冥易已经到了这一步,往后的日子任其肆流,当他不存在又如何。
她刚醒来没多久,就听到楼下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李妈气喘吁吁地开门,张嘴便道。
“小姐大事不好了,府里要将五姨太开棺挫尸!”
叶诗诗穿着一只鞋跑了出去,一路上大风刮来,刮开她脚边的裙角,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小脚,踩在石子路上,竟然留下丝丝血迹。
李妈提着鞋跟在后面不断大喊:“小姐当心些!”
叶诗诗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一路跑到了北冥府后山的陵园里,远远看到一群人站成一圈,又是沉塘那天的盛况,当家长们要惩罚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叫上府里所有人去观礼,以儆效尤。
叶诗诗气喘吁吁地跑到婆母的墓碑前,扑鼻一股恶臭,她知道,已经开棺了,听不到哭声,也听不到叹息声,每个人都抿紧嘴巴,淡淡的看着这一切。
她跑到人群中间,第一眼便看到北冥易,他立在她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墓坑,下面的家将正在挫尸,鞭打的声音啪啪直响。
在这毒辣的太阳底下,叶诗诗觉得她已经要窒息,她以为人死白了,她以为她将所有的过错推给婆母就会救了北冥易,却没想到是她又在他心上砍了一刀,最后一刀,留下致命的伤痕。
北冥易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很诡异,叶诗诗多想冲他大喊一句,让他摘下面具,面对母亲被人挖开坟墓侮辱,他该做出一些反应才对,可是他没有,她亦不能。虽然太阳的热力狠毒,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冷到彻骨。
他终于抬头瞅了她一眼,那一眼里的神情让叶诗诗情不自禁浑身打了个寒噤,他恨上了她,就像现在,他们中间会永远隔着这道墓坑,隔着他母亲的墓坑,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幕,她的自作聪明,让他面临这种生不如死的屈辱。
叶诗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浑浑噩噩的走上楼梯,走进门,听到李妈说七少爷还没回来,然后她记得她应了一声,然后又走下楼梯,一只脚上还带着血,脚下的血印子像是一只婴儿的手,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蔓延到北冥易的房间。
进了门,果然看到了他,她站在他面前,他看着她,她却不敢看他,只是跟他面对面的站着。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打的叶诗诗脑袋里嗡的一声,她却觉得好舒服,最起码让她有了感觉,她扬起脸微微一笑,没有任何心痛的感觉,又转身走了出去。
“叶诗诗。”
北冥易第一次这样单独叫她的名字,叶诗诗呆立在原地,并没有回身,等着他要说什么。
只听到北冥易疲惫的声音传过来:“你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叶诗诗扬起嘴角,走了出去,她知道,她自己走过来就是为了他这一巴掌,打在她身上,她便会少一些歉疚,越是疼的钻心,越是心里舒坦。
因为七少夫人年龄太小,北冥府虽然娶了七少夫人,却并没有同七少爷圆房,没到圆房的日子,七少夫人便被送回了叶府。
外界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太多传言,毕竟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娃而已,谁又真能让她嫁过来就圆房?既然没有圆房,回到叶府等待年龄到了,再回到北冥府圆房也无可厚非。
三姨太接到失魂落魄的叶诗诗的时候,只剩下叹气,一直叹到她进了屋。
叶诗诗终于听到三姨太的叹息,转回头呆呆的笑道:“娘亲叹什么气,我回来陪您几年不好么?”
三姨太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搂住她伤心的哭道:“好好好,娘盼着你回来呢,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叶诗诗知道,是北冥易不想再看到她,将她扔回了叶府,实在是不好刚刚娶了就休掉,但是两人心里都很明白,得到一个适当的机会,北冥府的休书就会送过来。
叶府的地位不低,怎么能任凭女儿在别人府上受尽委屈,就算是北冥府不写休书,到了日子,叶将军也会亲自去北冥府讨要休书,叶府宁愿一辈子养着六小姐,也不会让世人看叶府六小姐的笑话。
叶丹海听说妹妹回来了,兴冲冲的跑进门来看她,一眼便看到叶诗诗脸上的掌掴印子,还有脖子上的淤青,叶丹海立马立起眉毛。
“他打你了?”
叶诗诗还是有些痴痴傻傻的,反应不过来,接二连三的刺激太大,她实在是没时间反应。
见妹妹不说话,一脸的木然,叶丹海更是压不住怒火,转头就要去找北冥易算账,却被叶诗诗一把拉住。
“哥。”
这一声软似柳絮,苦似黄连,让叶丹海听了不忍。
他赶紧转回身轻轻搂住她,温柔的道:“哥在这呢,不怕,哥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叶诗诗窝在叶丹海的胸前,觉得浅浅的一丝温暖,弱小的安全感,已经足够了,她闭上眼睛,真的很累。
这日清晨,叶诗诗推开窗,一阵雪沫子飘进来,将她整个人都冻精神了,清爽很多,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李妈正好进门,见到她站在窗子边上,立马放下手里的水盆,颠着小脚就跑了过来,赶紧关上窗户,半是关心半是数落的道。
“病了一冬,好不容易见强些,小姐又调皮,再瘦下去可能就找不见了。”
叶诗诗无奈地走回到脸盆边,挽起袖子洗漱,来到这已经六年,她还是不习惯让别人伺候她的起居。
她正好洗过脸,坐在镜子边让李妈拾掇她的头发和衣着,就听到门外兴冲冲地跑进来一个人,一进门便咋咋呼呼的低声叫道。
“那个人又送来东西了,小姐快来看,哈哈……这个公子还真是有意思。”
叶诗诗知道幼柳说的这个公子是苏小九苏公子,前段日子上山祈福的时候碰到的,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便以为是哪家待字闺中的少女,戏言每天都会送一件东西到香柳溪边的凉亭里,只为博得叶诗诗一笑。
从一开始叶诗诗就没在意这种小孩子的玩笑话,有一日幼柳出于好奇去亭子里瞧瞧,果然看到梁子上挂着很多小玩意,幼柳是个脱跳的性子,不管是不是送给叶诗诗的,通通揪了下来带回来给叶诗诗看。
渐渐的,叶诗诗虽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却也提起一些兴趣,因为苏小九每次送的东西都不同,有时候会隔一天送一件,有时候也会一天送两件。
叶诗诗这屋子里很快堆起很多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没事的时候摆弄摆弄,也算是消磨时光。
幼柳拿着那个小挂件,嬉笑着走到叶诗诗身边,递给她看。
“小姐你瞧瞧,今儿这个东西,跟以前的都不一样,这一个月以来都换着样儿的送,我倒要瞧瞧这位苏公子有没有黔驴技穷的一天。”
叶诗诗嗔她一眼笑道:“你每日都去,被人家知道我的身份,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幼柳不以为然地歪了歪头,瞅着手里的东西,没好气的道。
“有什么可笑话的?反正咱们小姐及笄了,今儿早上将军已经去北冥府讨要休书,只要拿到休书,小姐就仍是黄花大姑娘一个,哦不对,小姐本来就是黄花大姑娘!”
叶诗诗有时候拿她没办法,任凭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嘴自顾自的说去,想起那个有些顽皮的苏小九,她还是会禁不住一笑。
梳洗完毕之后,叶诗诗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出落的开了,哥哥们都不许她出门,担心她惹上什么不长眼的登徒子,就算是不得已出门,五哥也一定要她带上面纱,还郑重地嘱咐道:“你长的太美,不能让别人瞧了去,记住了吗?”
叶诗诗禁不住笑着想,就算长的再美又有什么用,今儿过后就是二婚了。
她正在出神,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个人,是小琴,她进门先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然后才瞅着叶诗诗气喘吁吁的道。
“消息打听出来了,将军确实去了北冥府,北冥府七少爷给的答话是休书过几天就送来,这几天他急着出门。”
叶诗诗心中一暗,她就知道北冥易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淡淡的嗯了一声,起身去炉子边暖暖手,每次听到北冥易的消息,她都禁不住浑身一冷。
六年了,她一直呆在叶府,但是挂着北冥府七少夫人的头衔,迫于无奈每次有大型节日或者祭祀,她都要再回到北冥府去,但也只是打一站,就往叶府转。
六年里她一共见过北冥易四次,他身边的女人每次都不一样,他现在变了很多,听说六年前她走出北冥府之后,北冥易被软禁了一年,磨了磨性子才放了出来。
解禁后的北冥易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懒散成性,整日闲来无事就是吃喝玩乐,北冥府里的长辈瞅着他叹气,但是既然他是庶子,别人对他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不给北冥府摸黑丢脸,随便他去了。
她每次想到北冥易都会觉得异常的疲惫,今儿亦然,又躺回到床上,淡淡的道。
“我想再睡一会,早饭就免了,过会再来叫我。”
李妈哪里肯依,当即反对道:“这可不行,六小姐的身子刚好,怎么能免了早饭……”
叶诗诗听惯了李妈的啰嗦,直接闭上了眼睛,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李妈见状,只能叹口气,朝旁边的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叶诗诗缓缓睁开眼睛,听到从门外传来的声音。
“哎……咱们小姐还是放不开七少爷。”
“可是七少爷这几年……别提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