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时间已经很近那些曾经伤害过上辈子的楚双仪的匪徒那一天了,楚征仪拒绝了再让单晏随相陪入城的举动,独自给县衙投匿名信,将匪徒出现的地点和时间以及作案手法详细地都交代了一遍。
能交给衙差的,最好还是交给衙差,先就当她能轻松用钱报仇,但报仇一时爽快,但后续的审问、后续寻找曾经可能遇难的被害者、告知被害者家属等等工作还是衙差才能做,她自己管不过来,况且也没有必要脏了自己的手,花了自己的钱,再陷自己于不法之地。
匪徒的事儿还算是简单的事,但关于单晏随……
其实单晏随是不是真失忆,其实楚双仪看他梦中梦外的举动,已经能分辨了。
在他熟睡时,楚双仪曾入过他梦,几次问他,都发现他对两年里的生活茫茫然;而他醒来,也感觉不像是欺骗楚双仪的样子。
毕竟之前还说好买了糕点回来给楚双仪吃,为何忽然就情转直下,变为厌恶?
因为遇到什么事情怕牵连楚双仪什么的更是很虚的假设,楚双仪曾经这样假设过,但想着山谷里就他们三个,外人难看到里面情状,只要楚双仪和单晏随呆着,出门也一起,那外人依旧当他们恩爱依旧,所以从单晏随答应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楚双仪就排除了这种假设。
那纷乱糟心的前世估计是单晏随急于摆脱楚双仪,于是故意对楚双仪说出的诛心之言,本意是真的让楚双仪全部放下,再不纠缠他,再不逼着他,但这诛心的法子造成了楚双仪痛到极致的痛楚,无意之间也让楚双仪在大悲大恸时做出连夜离开的举动,最终惨死在匪徒手里。
所以关于单晏随,楚征仪心想的是让他再次喜欢上她,然后再甩掉他,这次他再怎么挽回都不会同意两人再在一起了。
这样的话,如果单晏随记忆没有找回也能虐,记忆若是能找回那就更好虐了。
直接对他说:际遇变了,人事就也会变了,有些事情能够达成的确条件苛刻,所以失去了很难再达成一遍,这还是你教会我的。
大概就是你当初没错,记忆由不得你,我现在也没错,感情由不得自己的意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那道是害,便让他自受其害。
之后她再为了可以快速结束这一世界,或是死遁,或是直接拉快时间到老死模式就好,老死的话就是一生不愿再和单晏随相处。
完美。
所以这样一想,感觉这一世的虐渣大业可以如此结局的楚征仪美滋滋地早早睡着了。
单晏随却在屋内魂不守舍,睁着眼睛发呆了好久才睡着。
第二天的时候,单晏随自然醒,往旁边摸了摸,空无一人,但他却一夜都留了那个人可以睡的地方,证据是那边没有什么压痕。
单晏随坐了起来,神色有些哀戚,眼睛一闭眼,都是楚双仪无比失望的眼神,晃动下脑袋,却又是楚双仪之前执念得双目通红、神色痴狂的样子。
被那种眼神看过,仿佛自己也能感同身受;看到过那样的样子,心不由自主地渐渐会抽痛起来。
而给予她那种感觉的人是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坐立都如针扎。
单晏随安慰自己,这只是愧疚不安而已,等楚双仪真的完全好了,就不会有这种情绪了。
至于现在睡不安稳,也是不习惯而已,习惯是很容易养成的,他能养成和楚双仪相拥熟睡的习惯,日后也能养回原来的习惯。
他忍下心中的惶惶不安,下床喝了好几杯冷水,压下心中郁气。
洗漱是阿大端来洗漱用品后他自己洗漱,早饭是阿大端来后他放好自己吃。
洗漱可以洗得依旧洁净,但早饭的味道很明显已经不是那般可口了,除了气氛不一样,还因为已经不是那个人做的了。
“夫人她……怎么样了?”阿大两次过来,单晏随都会这样问。
自从他答应找回记忆之后,就改口说楚双仪为“夫人”,不知不觉就叫顺了口。
现在明明不用改口了,但他没有意识到,依旧这样称呼着,这导致阿大以为他们只是夫妻之间闹了别扭而已,隔日便好。
阿大担忧地说楚双仪一直未起,洗漱用品和吃食都只让他摆放门口,让单晏随哄哄她,别不吃早饭气坏身子。
“你半个时辰之后再去看,若是她的东西还未动,就过来告诉我,不吃东西怎么行。
”单晏随吃着无味的饭菜,仔细地交代道,他没有立刻去哄,只是等着如果还是这般样子,再去。
阿大走后,单晏随又神思不定地用了几口,就放下不用了,他现在实在再无胃口。
今早他用的饭菜,比他以往克制用食时还少,并且少得不止一半。
然而腹中空空落落的感觉,还是不抵胸中空空落落来得重,自然就被忽视了。
单晏随一早上什么也干不成,凝视着虚空的一点,慢慢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等待着阿大回来说出观察的结果。
但阿大没来,楚双仪的身影却印在格子门的纸上,等楚双仪客客气气地敲门时,单晏随看到了格子窗上那清晰的轮廓,他没发现他自己看到那剪影的时候忽地眼前一亮,快步去开了门。
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但他一见到楚双仪的脸心中的沉闷与阴霾便驱散了些许。
把楚双仪迎进门后,单晏随温柔地说话,一副生怕惊扰了她情绪的样子:“你想拿什么东西吗?”
若是问“你来是想干什么”,有点像烦扰对方,像赶人,于是单晏随只好琢磨着这样说。
而且楚双仪既然已经决定搬出,那么过来也定是来拿之前没有拿好的东西。
但单晏随不知道,楚双仪是要将她的私人物品全部拿走。
她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单晏随锁着的柜子。
“你也有这柜子的钥匙?”单晏随问道。
他之前没见过楚双仪开过,自己的钥匙也放在自己一向熟悉的地方,竟不知楚双仪也有配的钥匙。
“嗯,以前你给我配的,说我什么都可以动。
”楚双仪淡淡道,提起过去,已经再无波澜,仿若心已死,情已绝。
单晏随看得心神恍惚,嘴一下子就迟钝了起来,只会看着楚双仪拿东西。
她翻找自己留下过字迹的东西,自己买下过的东西,最后才打开了零食的那一个柜子。
那个柜子单晏随第一次看到就没有翻过,后面渐渐就忘了这一格子的存在。
楚双仪拿起一个,在手里转了转,神色不明,过了一会儿,她看向单晏随:“这些放得太久,都已经坏了。
又烂又重,我带不了,之后你让阿大帮处理了吧。
”
单晏随立刻点了点头。
楚双仪将里面的零食都放到了地面,露出深处的东西,她手顿了下,淘了出来,塞到了单晏随怀里。
“这是何物?”单晏随问道。
“你自己打开便知,先前你送了我,但我不是很感兴趣,也没什么好刻的,留着你自己刻吧。
至于那鹿形印章……你或者将铸有新字的铜片溶在底部,盖上原字,或者把整个铜件拆了溶掉重新浇铸,都随你。
”楚双仪漫不经心地说道。
印章?
单晏随打开一看,发现果然是他做的小玩意儿,只是多了一两个,约莫是那两年里自己多弄的。
怪不得他找了几次都没找到,原来是放这里了。
然而即使遇到失而复得的喜事,抱着沉甸甸的盒子,他的心也沉甸甸的。
“差不多了,我明日再去京城采办些东西,后日便回家。
”楚双仪将杂七杂八都放入一个布袋里,准备回房间再好好收拾。
后日便回?
那么快?
单晏随的心猛地便紧到不能再紧,嗫嚅了一会儿,他立刻说道:“可房间里还有那么多你的东西没收拾。
”
楚双仪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哀沉:“你该不会以为那些都是我的吧?怪不得你之前整理了那么多出来,很多都是我跟你回来后,你自己非要买的,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
她冷冷地说完,转身欲走。
“可我还没有准备好,不能那么快陪你回去。
”单晏随立刻拦住。
楚双仪仔细地将打算都说出,一副心意已决、准备充分的样子:“我来你这之前已经和阿大说了,明日再去京城借个婆子一路帮忙,便稳妥了,我不需要你跟着我回去,也不想你再看到你。
”
单晏随非常不赞同:“可我怎么可能不一起回呢?我父母和你父母……”
“和两家老人说事有我!”楚双仪侧身,漠然扫了单晏随一眼,声音坚定清晰,“至于你,拟好了合离书送过来就好,不劳烦你忧心了。
”
单晏随呼吸急促了起来,在楚双仪欲走的时候拉住了她的胳膊。
楚双仪死死地看了他一眼,阴森森道:“你放开。
”
单晏眼睛黑压压的如风雨欲来的阴暗天气,他抿唇摇了摇头。
楚双仪气笑了:“你这又是何故?我如此为你着想,为你省心,也原谅了你,不与你再纠缠,你不该开心吗?何故还来拦我?”
单晏随的眼睛霎时通红:“你别走。
”他低哑道,“你太急了……”
楚双仪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了下眼,再睁眼时里面都飞着刺人的冰渣子:“我不过想通了罢了。
就如同你刚醒时所说,有些决定一瞬间就可以做好,我同你一样,做好了决定,绝不后悔。
”楚双仪望向前方虚空的一点,像是顿悟了一般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道:“你我因缘际会,因情缔姻,情缘既已两两错过,便各随各道,不相系属。
”
各随各道,不相系属?
两两错过?
单晏随面色青紫,脸部不自然地抽动着,他难以置信道:“你放下了?”
楚双仪斜着瞥了他一眼,语气凉薄:“有些决定一瞬间就可以做好。
”
她的身影和当时刚醒时的单晏随渐渐重叠,丝毫不顾冷冷寒意侵占旁人,逼人入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