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红颜早早就不在房里了。
“红颜!”墨忘尘低喝道。
红颜僵住,迅速将手中的碗扔进了杂草丛中,回身面色如常的同墨忘尘打招呼,“起的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
墨忘尘却冷冷的看她,“你倒了什么?”
红颜咬着唇,躲闪着眼睛道,“没什么,大熊煎的药糊了,我去重煎一碗。”
“方才大熊还十分得意的说他今日不曾瞌睡,药煎的恰恰好。”墨忘尘面沉如水,看不出是喜是怒。红颜却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他煎错药了,我去重抓一份药。”红颜强自镇定的道。
“红颜!”墨忘尘顿了顿,轻叹口气,放软了声音,“别瞒我,我清楚你在想什么。”
“这已是唯一的法子了,墨忘尘。”红颜倔强的站着。
“没有去找过,怎能妄下断论?”
“我活着,或许是上天的怜悯,可天不会随你我心意,我不能让你冒那样的危险,墨忘尘,我不能让你死,哪怕会遭到天谴。”
墨忘尘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傻子。”
小师弟回来时正见着红颜与墨忘尘两两相对,似是争执又不像。他犹豫了半晌,还是走了过去,“有马车来接了,楼下正问着。”
红颜抿唇,“那就走吧。”
“先喝药。”墨忘尘声音虽轻却很坚决。
“你这人怎么这样!”红颜急了。
“且不说你尚且年幼,不适有孕,便是能怀,若是孩子遗了我的病根,又该如何自处?若是孩儿非女子,又该如何?”墨忘尘顿了顿,浅叹,“大善人隐玉氏,要为我伤了至亲的骨肉吗?”
红颜眼眶红了,偏过头,藏住了眼中的脆弱。
墨忘尘往前走了两步,将她拥入怀中,红颜的眼泪落湿了他的衣襟。
小师弟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及一丝犹疑,却沉默的走了。
归途中,除却大熊沙沙的咬饼声和无名氏的呼噜声,车内安静的像禅室,红颜仍旧翻着那本破旧不堪的医书,身旁则摊开了玉氏秘辛,不时对照着翻看。
小师弟踌躇了半晌,才出声道,“我能不能看看?”他指着红颜膝上的玉氏秘辛。
红颜一愣,随即递给他,“没想到你对玉氏也有兴趣,天山老人将你置于隐玉氏名下,你想入族谱吗?”
小师弟满面通红的道,“不,我又不是真正的隐玉氏后人,不能入族谱。”
“这有何不可?左右不过是多加一个名字,况且玉氏如今只剩一个我了,日后……”红颜忽然顿住,掩饰的笑笑,“由你罢,成为隐玉氏也并见得好。”
小师弟看了一眼红颜身后半卧着看书的墨忘尘,又迅速转开了,只道,“是我配不上。”
红颜也不再说什么,只道,“族谱在红玉竹林里,由蓝凤氏族保管,或许日后我还得求你代跑一趟了。”
小师弟慎重的点头。
红颜却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急切的让马车停了下来,她喊的极突然,连无名氏都被惊醒了。墨忘尘亦放了书询问的看着她。
“红玉竹林,墨忘尘,我们去红玉竹林!”
墨忘尘看着红颜面上的急切,知晓她想做什么,遂点头,“好。”
红颜有些坐不住了,不时的掀帘往外头瞧。
“此地去凤城便是马不停蹄也得两天一夜,你便是再焦急也无用。”无名氏打个哈欠道,直揉自己被颠痛的老腰。
红颜却不肯了,她从小药箱里拿了两纸包的药来递给大熊,“仍是老规矩,药煎剩半碗时再让他喝。”
大熊接过,不住的点头。
红颜看着墨忘尘,“我等不住了。”
墨忘尘神色清浅,“去吧。”
红颜掀了帘就跳了车,不过眨眼已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了。
小师弟看着墨忘尘的神色自红颜走后便收敛了,看不出喜怒。无名氏仍是昏昏欲睡的模样,大熊则看着图上的鬼画符似的图样记的用心。
小师弟忽然道,“红玉竹林是隐玉氏合族的葬身之地吗?”
墨忘尘眼皮未抬,“嗯。”
小师弟直直看着手中红颜未带走的玉氏秘辛,“师父说当年造谣之人已被红颜所杀,可动手的那些人呢?”
墨忘尘看了他一眼,慢慢交手在一处,“当年下手之人有凤城四族,蓝凤氏族为首,鸳城花家,及天城墨家。”
小师弟猛地抬头,“墨家?”
墨忘尘神色平静,“正是。”
小师弟呆呆的看着他。
“你说红颜也会这般讶然吗?”墨忘尘微微一笑。
红颜内力充沛又不惜力的只管甩开步子往凤城赶去,一时间山林如幻影般急速后退,红颜只听得到自己略急促的呼吸声和呼啸的风声,伴着大好的日头,在路途中掀起一阵风沙。
天色渐暗,很快红颜连最后一丝晚霞都见不到了,明月虚悬,她暗暗焦急,若是城门关了她如何进城?
许是红颜运气,赶到凤城城下时,守卫正推着城门欲关。红颜一急,忙大喊,"等等,我要进城!"一边加快了脚程。
那两名守卫手上动作却是丝毫未缓,只也喊道,“迟了,待明日再来。”
红颜赶到城门口,直想不管不顾的往里头冲,却被眼疾手快的守卫倏的拔出了剑挡在她面前。
“告诉过你明日再早来了!”其中一人大喝道。
“什么事也不急在一时啊……”另一守卫也正开口劝,却在看清了红颜的脸时突然大喊出声,“玉大医,是你啊!”
红颜正想狠一狠心硬闯了,听到有人喊出她名字便愣住了,仔细一看那守卫竟是医馆隔壁王妈的儿子,也很是惊讶,“你不是从军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小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原是去了的,只是将军怜我家中有老母孱父,又允了我回来,这才在此做了守门的卫兵。”
红颜也干呵了两声,暗自苦了脸,既然是认得的人自然不好硬闯了。
王小哥却去劝那拔剑的另一守门人,“这是咱们凤城的玉大医啊,我记得你母亲也受过他的恩惠,大医定然是有十万火急之事才如此风尘仆仆,不如就让他过去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那人犹豫了半晌才收了剑,叹口气道,“得罪了,玉大医。”
“是在下麻烦两位大哥了,来日再来向两位道谢。”红颜匆匆说完便风也似的走了,不过眨眼人已见不到了。反倒让两人愣了半晌,王小哥看着对面人还未入鞘的剑,迟疑道,“方才不是我的错觉罢?”
红颜看了看天上的月色,估摸着此时蓝凤曲还在书房,便十分熟络的翻过了蓝凤府的高墙,直奔书房而去。
冬日里的蓝凤府反倒没有寻常时候的冷肃,不论是大院还是小楼都早早的挂上了灯,昏黄的灯光无端透出几分温和来,让红颜躁动的心也稍稍平和了下来。
红颜站在门外正欲敲门,忽的觉察到有人在她身后,她警觉的回头,却愣住了。
蓝凤歌。
蓝凤歌似乎比前些时候更清瘦了些,一袭蓝色长袍愈发衬的他清俊无俦,他似也有些怔忡,看着她却半晌无言。
还是红颜先开了口,“许久不见,蓝凤歌。”
蓝凤歌仍直直的看着她,低声道,“是好久了。”
红颜抿唇,自她知晓蓝凤歌的心思,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与他熟络的打招呼了,是以竟也词穷的僵在原地,尴尬的干笑。
蓝凤歌慢慢走近,眉间有掩不住的疲累,“你来找大哥?”
红颜点头,尔后问道,“出什么事了吗?你好像很累。”
蓝凤歌唇角逸出苦笑,“老太爷仙去了。”
红颜一怔,脱口而出道,“怎会?”她离开蓝凤府不过数月,老太爷分明身子骨大好了,怎么会突然离世?更何况她一路也不曾见到有丧礼的布置,连灯笼都不曾换成白色。
蓝凤歌推开了书房的门,对红颜做了一个请势,“我们里面说话,大哥有要事忙着,近来府中大小事务暂由我代掌。”
红颜随他进了书房,蓝凤歌命人给她上了茶,这才慢慢将原委道与她听。
原来凤舞与卫萧一事除却蓝凤曲蓝凤歌两兄弟,并不曾让老太爷知悉真相,只告诉他凤舞找到了好人家,老太爷见卫萧一表人才也有几分放心。不想前些时日,魔教副教主趁卫萧长久不在教中,叛乱,魔教迅速分为两派,水火不容。那副教主也不知从何处得知卫萧与凤舞之事,竟夜袭蓝凤府。
动静闹的那般大,又如何能瞒过老太爷,老太爷又是个暴脾气,拿了剑就要与贼人拼命,蓝凤曲苦劝不住。也正是那时,老太爷大意中了一箭,箭上淬了毒,虽得卫萧及时送来了解药。奈何老太爷毕竟九十高寿,苦撑了数天,待蓝凤曲与卫萧合力将副教主擒拿,平息了那叛乱,老太爷已是药石罔效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是可爱的存稿箱,主人已逃,逮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