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凤歌语气虽淡,红颜却从中听出了自责和悔恨,她知道他在恨凤舞和卫萧,恨他们二人给蓝凤府带来灾难,恨凤舞执迷不悟要和卫萧这个魔头在一起,若非如此,老太爷也不会含恨而去。
正是因为如此,红颜反倒更担心蓝凤舞,那个姑娘比任何人都承受的更多。
“那凤舞如今……”红颜有些迟疑的问道。
“老太爷下葬的第二天,她在灵堂磕了头之后便不知所踪了,大哥也不许人去找她,连卫萧都不知她在何处。”蓝凤歌苦笑道,“老太爷不许府里为他办丧事,也不许人来吊唁,只因大嫂怀着双生子,他怕白事冲撞了她腹中孩儿。”
“临终前他唯一憾事便是不能看着玄孙出世,他亦提及了你。”
红颜有些讶异,“他说了什么?”
蓝凤歌看了她半晌,摇头轻道,“没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红颜原是不知蓝凤府发生了这等大事,反倒有些犹豫了,便道,“此事不急,我想给老太爷上柱香。”
蓝凤歌点头,“也好,他若知晓你来了,想必也会宽慰。只是此番你是独自前来?”
红颜点头,“我也不瞒你,我是来找蓝大哥,当年我玉氏合族葬于红玉竹林,我族之物我曾听蓝大哥说过皆被他妥善收藏了,而今我想要回来。”
“那原该是你的,是我蓝凤族欠的你。”蓝凤歌转身将置在高处的木盒拿了下来,掸去了灰,将木盒也递给红颜,“这里头皆是当年隐玉氏的典籍及数位隐玉氏族人留下的遗书,皆不曾拆封,只是除了隐玉氏的典籍书信等物在我蓝凤府,其他譬如隐玉氏族医所写药方,族长手谕,印鉴等物皆在墨家,而其余之物皆在鸳城花家……”蓝凤歌见红颜似面有异色便停住问道,“怎么了?”
红颜抬头不确定的问道,“墨家?”
蓝凤歌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见红颜全然无知的模样,他试探的问道,“大哥不曾与你说过当年之事?”
红颜心缓缓下沉,半晌才道,“他只说当年商议之时几大世家合力绞杀了我玉氏合族百余人,却不曾透露是哪几大世家。”
蓝凤歌苦笑,“倒是我多话了,当年之事我知之甚少,只知有墨家,却不知动手的有无墨家之人。”
可对红颜来说,已经足够了。“墨忘尘不曾说过当年之事有墨家参与。”
“当年之事他也未必知晓,红颜许是多心了。”蓝凤歌反倒劝她。他是个君子,君子爱人,得之有道,自然不会做那诟病于人的事。
“是啊,或许是我多心了。”红颜垂眸,伸手摩挲着木盒上古老的纹饰,奇异的粗糙感。
老太爷的灵堂便是设在他原先的屋中,除却桌上摆放的仍烧着的白烛及一块写着"蓝凤氏堂上先辈考妣之神位"的牌位,四周布局与寻常并无不同。
红颜给牌位上了一炷香,抱着蓝凤歌给她的木盒在桌前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好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红颜低喃道,老太爷性子直,跟她说话从不拐弯抹角,骂起人来也毫不含糊,就这样,红颜反倒更念着他的好,老头子待她亦是亲厚。
“蓝凤歌说你走前还念叨我,是不是怪我不是男儿,没能拐走你孙女,反倒让卫萧抢了去?老实说若我生为男儿,怕也真会为凤舞所倾倒。你也不要怪她,你去地府喝茶了,她却仍在尘世忍受世人的不解和误会。”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梁上一段绸带飘了下来,袅娜的落在红颜眼前。
红颜一怔,忽然抬头看着老太爷的牌位,“你想我去找凤舞?”
只有桌上晃动的烛火回应着她。
红颜点头,“不用你说,我也会找她的,你放心的去罢。”
室内仍是一片寂静,烛火将红颜的身影映在地上,瘦长而孤寂。
红颜仍是没有打开那个木盒,看了半宿便在蓝凤歌为她安排的客房和衣胡乱睡去了。或许是她没有勇气打开那个木盒,更不敢去看隐玉氏族人所写遗书。
蓝凤世家虽有份参与,却不曾沾染上隐玉氏的鲜血,而墨家,墨忘尘的本族,屠杀过她的族人。她日后又该以何面目见长眠于地下的族人?
而墨忘尘,即便是一开始并不知道隐玉氏之事,待知晓她的身份,要查当年之事也易如反掌。可他为何不曾提及?哪怕告诉她当年之事墨家是受了蒙蔽才动的手,哪怕是骗她也比瞒她强。
第二日清晨,红颜眼窝下掩不住青黑了一片,伺候她洗漱的是小环,小丫头虽早已知晓红颜是女儿身,可红颜依旧是每日的男装打扮,她再见红颜也仍是止不住的绯红了脸。
红颜却不曾察觉,只在穿戴完毕后随她去了花厅。
花解语看到红颜时面上闪过惊喜之意,就想站起来,只是她怀着双生子,身子日渐吃重,只得扶着腰招呼红颜过去,“你何时来的?怎么也没人知会我一声。”
红颜忙过去将她按回座位,“这里属你最娇贵,我可担不起闪失。”
“跟你大哥一样,我又不是瓷做的,哪就动一动就摔破了。”花解语嗔道。
“哪儿能啊,你可比瓷娇嫩多了。”红颜笑道,一边拿出了小药箱里的软枕,“我先给你把个脉。”
却换来花解语的瞪视,“先坐下,好歹吃了早饭再说,连你也这样,片刻安生也不给。”
红颜讪讪的坐下,摸着肚子道,“这不是紧张嫂子呢,这么一说我还真是饿了。”
“今早二弟神神秘秘的同我说有客至,我还纳闷是谁。你也是的,来就正正经经的来,昨儿个又翻墙了罢?”花解语直拿手指头戳红颜。
“哈哈,知我者大嫂也。昨夜来的急,原也是有要紧事,只是见了大嫂,再紧要也只能缓缓了。”红颜笑嘻嘻的道。
花解语笑出声来,“油嘴滑舌,若真是男儿还不知要祸害多少女子了。”
正说着,桌上已齐整的摆放好了早膳,原先在花解语身侧无精打采的小貂儿忽的立了起来,直往那盘紫薯卷儿上扑。
花解语看了身侧的人一眼,已有人上前来将那只貂儿并着那紫薯卷撤了下去。
红颜若有所思道,“凤歌所言非虚,近来蓝凤府不太安宁啊。”
花解语招呼红颜吃饭,神色如常道,“还得谢你送的貂儿,否则真是防不胜防。若不是有它护着,你大哥也不肯放心的去处理外头那些事。”顿了顿又道,“明面上都说是凤舞引来了魔教之人,才致使蓝凤氏蒙羞,不过是说的漂亮,趁乱打劫罢了。都觊觎着你大哥的族长之位,想分一杯羹。可怜了凤舞,至今不知所踪,你大哥嘴上不说,我也知道他是担忧这个妹妹的。”
花解语轻叹,“那卫萧亦是个痴情人,每日皆来求你大哥原谅凤舞,只道若是凤舞被原谅,她定然会自己回来的。又弃了魔教教主之位,都是可怜人啊。”
红颜道,“凤舞并不常出门,又有何处可去?”
“这正是我所担忧的,她不知市井凶险,又是个弱女子,若是出了事……”花解语哽咽了。
红颜忙宽慰她,“凤舞是个聪明人,想来会好好照料自己的,否则以卫萧的手段,又怎么会寻她不着。”
花解语这才稍稍放心了些。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红颜给花解语诊了脉,见她脉象平稳也放了心,又嘱咐她多多休息,烦心事就该交给男人和像男人的自己,逗得花解语和一帮丫鬟直笑。
红颜抱着那个木盒回了医馆,医馆空落落的,桌椅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灰。她搬了一张椅子到院子里,随意掸去了灰就盘腿坐下,打开了那只木盒。
木盒里凌乱的置放着一些信件,还有几本薄薄的泛黄医书,红颜想了想还是取出了信,信口未封,纸上只有寥寥数语,红颜却看怔了,这与她料想中的内容并不相同。
再看另几封信,虽措辞不同,意也不远,红颜默记心中,却已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墨忘尘一行人到得医馆时,已是午后,医馆门大开,却无人声。
墨忘尘见到院子里的红颜时,她仍是怔忡的模样,坐在长椅上,手中握着几张纸,却似睡去了。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面颊上,温和而安静。
墨忘尘也不去扰她,倒是大熊急哄哄的要去买吃食,包袱重重的往桌上一甩就要往外冲去,却又一眼看到了正在睡觉的红颜,忙又踮起了脚尖,蹑手蹑脚的推了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