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罗和朱沈氏、朱七很快就回了建平府。(最快更新)
桂华兄弟再三向朱沈氏道谢,又和朱七话别,隔着马车,向沈轻罗再三说了几声叨扰,又约了日后见面,这才拨马各奔东西。
朱府内一切安定,似乎和沈轻罗走前没什么分别。明珠、翡翠不约而同的露出轻松的笑意,扶着沈轻罗下车,笑道:“姑娘,终于回来了。”她们都对朱家更有感情。
沈轻罗嘴角轻轻上扬,朝两人瞥了一眼,道:“嗯,才回来,也都累了,你们两个不必急着收拾箱笼,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吧。”
明珠、翡翠高高兴兴的应了,却并急着走,把沈轻罗安置妥当了,两人才轮番去看自己的家人。
朱府里到处都透着盈盈喜气。
朱家要举家搬迁,大多数人是兴高采烈的。水涨船高,老爷越加风声水起,他们这些奴才也与有荣焉。再说要去的地方可是京城,那可是天子脚下,龙脉所在,谁不心生向往?
只是有各别人因家人祖辈都在此,难免有故土难离之感。
可这不妨碍大家的喜悦之情,走路都比往常更轻快,各个满面笑容,挺直了肩背,虎虎生风。
朱沈氏顾不得忙乱,先去见朱焕。朱焕运作了好几年,如今终于落到实处,难免轻吁一口气,看着朱氏进门,先道“辛苦”。
夫妻两个不也不虚应事故,说了几句家常,便说起搬家之事。朱焕要先带着朱七进京,生意上的事急需理清头绪,再说还要置办宅院等诸多琐事。朱沈氏和骄骄要先处理好建平府的事,赶在年前进京即可。
第二天一大早,朱焕父子便启程离家。
因走的太早,朱七来不及和沈轻罗说一声儿。好在早有所准备,该嘱咐的提前他都嘱咐过了,沈轻罗也不是任性刁蛮的孩子,朱七虽不舍,却很放心。
两人从没分开这么久,他也怕沈轻罗忍不住哭起来自己会心软,不见不见吧。
沈轻罗照常早起,却没练字,只在窗前的炕桌前跪着往窗外看了一会儿。明珠进门,端着热羊奶,道:“姑娘先喝碗羊奶,奴婢去打热水。”
沈轻罗早就穿戴好了,三两口喝完羊奶,叫住明珠道:“姑爹和七哥什么时辰走的?”
明珠看了看沙漏道:“也才走了一刻钟罢。”
沈轻罗便起身道:“你去和外院的管事说一声,把我的马备好,我出去一趟。”
“啊?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明珠明知顾问,她实在不敢想,七爷不在家,姑娘一个人敢骑马出去?要不要和太太说一声儿?
沈轻罗不是个听人劝的,换了骑装,又拿出自己早准备好的包袱,回头瞅一眼明珠,道:“你别多事,我去去就回。”这是警告她别在朱沈氏跟前多嘴。
明珠苦着脸:“姑娘,您要是想送七爷,和奴婢说一声,奴婢一早叫七爷在院外候着多好?”
沈轻罗轻笑道:“七哥要出远门,本就心绪烦乱,我哪能因这点小事扰他心神,好了,别说了,你若不放心,跟我一块去。(最快更新)”
明珠无耐,只得一面交待翡翠,自己一面换了衣裳,跟着沈轻罗出了门。
沈轻罗的马早就备好了,是她骑惯了的良驹,外院的小厮习以为常,面带敬佩的看沈轻罗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当前驰出大门。
明珠咬咬牙,也上了马,不远不近的跟着沈轻罗。
沈轻罗直奔北城门。
此刻天早人稀,街上空荡荡的,只听见马蹄声得得的在青石板路上纵跃而去。出城三十里有长亭,是供行人歇脚的地方。沈轻罗不确定朱七父子会不会停留,她只奋起扬鞭,在晨光中追逐而去。
明珠只能看见一抹淡蓝色背影在晨光中跳跃,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唤了沈轻罗几声,见她不为所动,也只能狠劲鞭驰自己跨下坐骑。
朱焕父子正在路上。
虽说此去仓促,但该备的东西一点也不少,足足拉了两辆马车。朱焕年纪大了,此去路途遥远,他并不是多心急,因此只舒舒服服的歪在马车里,乘空补眠。
朱七听的身后马蹄声响,不由的回头望,见来路上一人一骑飞驰而来,骄骄那熟悉的容颜也越来越近,他不由的拨马相迎:“骄骄,你怎么来了?”
沈轻罗勒住缰绳,盯着朱七清隽的五官,像是要把他深深刻在心上,展颜笑道:“我来送送七哥。”
朱七下马,将她抱下来,替她掸去衣裳上的浮尘,解释道:“因走的早,就没去叫你。”
“嗯。”沈轻罗把包袱递到朱七手上,脆声道:“七哥保重。”
她并不说破朱七的心思,既没表现的委屈愤怨,也没有多难过伤感,更没有喋喋不休的嘱托,情浓背后是来去随心的洒脱。
朱七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伸手轻抚沈轻罗的面庞,又怜惜的用袖子拭净了她额头的微汗,轻声道:“我知道,回去吧。”
沈轻罗重重的点头,忽的伸手拥住了朱七的腰肢,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才推开他。几缕发丝调皮的抽出来,堪堪遮挡住了她那微红的眸子,她却只是展颜一笑,道:“七哥,我走了。”
说罢翻身上马,如来时一样,风驰电掣,转瞬就只剩下一个浅淡的灰点。
明珠来的晚,只顾的在马背上喘息,没等缓过劲来,沈轻罗又跑走了,她只能在马上向朱七弯身行礼。
看她跑的这么狼狈,朱七失笑,摆摆手道:“别多礼了,好好跟着骄骄。”
朱七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无耐。
他只当骄骄懂事,原来她也有任性调皮的时候,只是她永远都知道适可而止。她非要亲自相送,这份情他懂。她心里有不舍,却不愿意哭哭啼啼,他又心疼。她来去潇洒如风,他既骄傲又欣慰。
总之,无论骄骄怎么样,他都喜欢。
等他回到车边,朱焕问了一声:“谁啊?”
朱七平复心绪,答道:“是骄骄。”
朱焕呵笑了一声,道:“不枉你那么宠她。(最快更新)”
朱七却短暂的茫然了一瞬:所有人都知道他宠她疼她,可其实骄骄对他的关切关怀一样也不少,为什么没人说呢?
沈轻罗来去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等她重新梳洗完,正好陪着朱沈氏用早餐。
朱沈氏一早送走朱焕,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再睁眼,天已经大亮,桌前只有骄骄相陪,她只感慨的一笑。
姑侄俩用完早餐,朱沈氏便道:“安先生那,老爷已经送了信儿,她不愿意背井离乡,跟着咱们一起进京,老爷也就没勉强,横竖这几个月乱哄哄的,只怕你也不得清净,索性就暂时不请先生,等进了京,老爷再好生替你物色。”
沈轻罗点头称是。
她虽舍不得安先生,可也知道不是人人都能抛得下骨肉亲情的。不是不得已,谁愿意孤身一人寄人篱下?安先生虽然在府中颇受尊敬,毕竟只是个先生,她还没到了要追随自己不离不弃的地步。
朱沈氏又道:“府中杂事甚多,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索性放下你的事,先过来帮帮我。还有你的铺子,依老爷的意思,朱家这边的铺子是能关的就关,实在不能关的,也就留几个心腹管事罢了。你那万象居是如何打算的?”
沈轻罗对万象居很有感情,可世事无常,她才开起来,这就要走了。她想了想道:“还是先别关了,让他们几个留在建平府就是了。”
她请的掌柜、伙计都是建平府的人,没道理逼着人家跟她一起去京城。万象居如今正开的红火,关了可惜,不如就先让掌柜着代为掌管,也算保全了他们几个的饭碗。
朱沈氏没意见:“成,你放心就行,回头和管事说一声,每隔几个月,叫万象居的管事和他报报帐。”
朱家的事大多是朱沈氏在操持,每天除了要盘点铺子、和管事伙计们商量事宜,还要接受纷纷前来道贺的亲朋故旧。
朱家生意这几年发展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建平府稍微有头有脸的商铺多少都受过朱焕的恩惠,有这样示好的机会,自然踊跃前来。
朱家每天车马盈门,甚是热闹。
沈轻罗也不轻松,一边替朱沈氏操持府里中馈,一边陪她接待宾客,每天忙的团团转,晚上睡前还要把明天要办的事宜从头到尾过一遍,免得出差错。
六月中旬,家送了贴子,要请沈轻罗过去赏荷。
朱沈氏捏着贴子看了一回,轻笑道:“去罢,你也累了这些日子,天越发热了,好歹歇一天。”
沈轻罗并不热衷。
大热天,动辄一身汗,她实在懒得穿上待客的衣裳四自游逛。
再说朱家也不是没有荷花,何必非得去家观赏?说起来朱家的荷花只会比家的品种更多,颜色更好。
只是家得罪不得,又有朱宁真的缘故,算得上是亲戚,她不愿意去也得去。
朱宁真虽然有心靠拢朱家,可她与朱沈氏的情份实在是淡,两人年纪相仿,却身份悬殊,实为母女,谁也不拉不下身份去讨好谁,朱宁真只能把功夫花在沈轻罗身上。
朱沈氏对这几个所谓的女儿们早就心凉透了,不过是顾着大面上过得去而已,朱宁真愿意拉拢沈轻罗,她无可无不可,既不促成,也不阻拦。
一大早家就有人来接,竟是桂华。
朱沈氏闻言就是一怔。家一向高傲,倒是对骄骄,始终存着那么一点余地,从来不把不屑摆在明面上。
朱沈氏忙将他请进来,让座奉茶。
自从青化县回建平府一别,桂华就再没见过沈轻罗,最初的那点被看破心事的羞惭褪去,又剩下了满心满脑的思念。
朱家事多,沈轻罗再无暇出门,桂华是知道的,从前她出门必然有朱七相陪,桂华只嫌他碍事,想多和骄骄多说几句话都不成。可如今朱七不在,沈轻罗竟是连出门的机会都没了,桂华越发遗憾。因此这回夫人授意朱宁真宴请沈轻罗,他便请缨来了朱家。
少年英姿勃发,又兼为人温和知礼,行动朗朗大方,谈吐温文儒雅,像朱沈氏这样的太太们很是中意。
朱沈氏抿唇含笑,看着桂华,很是满意。她有一种家有娇儿初长成的情怀,看着年纪相近的世子公子,都不免要替骄骄思量思量。
见桂华视线轻触骄骄,便迅速别过,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不由心下了然。都是小儿女情怀,她岂有不知?只是骄骄还小,朱沈氏还没把她的终身大事太过放在心上。
骄骄很坦然,和桂华大大方方的见礼:“公子好。”
桂华忙还礼:“沈世妹有礼。”眼风扫过骄骄发际,见她似乎又高了一点,不免隔空和自己的身量比了比,有一点高兴,还有一点焦急。她一天天长大,他觉得高兴,可她还是长的太慢,难免焦急。
桂华放柔声调道:“多日不见,沈世妹一向可好?”
沈轻罗答的中规中矩:“嗯,好,有劳公子挂念。”
“何必客气,你其实可以唤我一声世兄……”
骄骄瞪圆了眼睛,忽的望了一眼朱沈氏,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桂华难得见她在自己跟前有多余的表情,更难得是见她对着自己笑的这样肆意,一颗心都要化了,也偷望一眼朱沈氏,故意做出一副苦脸,弱弱的道:“你姓沈。”
不姓朱。
骄骄和朱沈氏辞行。
朱沈氏也不多嘱咐,只道:“早去早回。”又向桂华客气道:“骄骄年纪小,行事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贵府上下多多包涵。”
桂华对于朱沈氏还是很尊重的,她出身不高,可行事有度,能干泼辣,一向引人称延。如果不考量出身,谁都要对她竖一道大拇指。
就是对朱宁真,桂华也是因为站在夫人的立场,才对她不冷不热。说起来,若不是青直有意纳妾,朱家也不会苦心钻营,到底朱宁真也算无辜。
是以朱沈氏这么说,桂华便平和的道:“不敢,朱夫人放心,我定护得沈世妹安全便是。”
沈轻罗由桂华陪同出门,桂华边走边问道:“世妹什么时候进京?”
“还不确定,不过姑母的意思,今年过年想必是要京城过了。”
那也没剩多长时间了。桂华微微侧目望了沈轻罗一眼,微微有些遗憾,可随即又打起精神,双眼满是压制之后的笑意,道:“我爹打算让我来年去京中求学,到时候不免还要打扰朱老爷、朱夫人,还请世妹不吝赐教。”
朱两家怎么也算是儿女亲家,若桂华当真要进京,朱家不可能不予以照顾。沈轻罗微微颔首:“世兄太客气了,我姑母好歹也是世兄的长辈……”这长辈长的还不是一辈儿。
她调皮的抿唇轻笑,意味深长的强调“世兄”二字,把桂华为难的面孔微红,这才一笑作罢。
路上两人没多少说话的机会,进了家,桂华当先下马,亲自盯着明珠扶着沈轻罗平安落地,这才道声“别客气,好好玩”,命丫鬟送她去了内院。
他不辞辛苦的接她一趟,就为了问她一声什么时候走,为了告诉她一声,明年春天,他也要进京了。
桂华忽的就扬起嘴角,朝着晴朗的天空露出一抹笑来。人真是奇怪,他看不见她,就抓心挠肺的想,总好像心空了一块。等到真的见到了,哪怕她一句话都不说,单是看着她一颦一笑已经觉得十分满足。
这就是……相思么?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桂英跳出来,看桂华笑的异常诡异,便哇一声大叫,道:“咦,大哥,你一早就跑出府去做什么了?”
桂华显然是吓了一跳,却没数落他胡闹,只道:“无事。”
“没事你不好好温书,对了,你刚才自己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桂华笑笑道:“想起一首诗,觉得甚好,不经意就读出来了。你怎么在这?”
桂英被他岔的忘了问是哪首诗,只挠挠头道:“家里来了一帮丫头片子,追着我要我跟她们玩,我嫌她们烦,这才跑出来了,大哥,咱俩溜出去府去逛逛吧,你前些时可没少拉着我往外跑。”
桂华甩脱开他的手道:“此一时,彼一时。”
沈轻罗在前面走,明珠和翡翠在后面小声嘀咕。
翡翠问道:“家大爷为什么来接姑娘?”
明珠目不斜视,张张嘴,以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道:“这是家。”
翡翠莫名其妙的看着明珠,小声道:“我知道啊,家最好规矩,可家大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珠恨铁不成钢:“知道规矩就闭嘴。”
翡翠洋洋得意:“横竖你也开口了,不如早点告诉我免得我烦。”
明珠狠狠的白她一眼,道:“不知道。”
翡翠掩嘴要笑又没敢,生生忍住了,装做低头,凑近明珠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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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送你一场。
只为和你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