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的问话完了后，牛从荣看似一愣，然后放下架着的腿道；“怎么搞的嘛，邵小龙就这么不要脸皮，咹？！玩儿‘过家家’，咹？！我原以为你们又是来送钱的。放心，就算你们送来再多的钱，我也跟以前一样，照单签收。”
李虎接过话道：“别再做美梦了，邵老板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不然他会心上心下都不安宁。”
“不叫‘心上心下’，”牛从荣纠正道：“叫忐忑不安。天下本无脏钱，心干净钱就干净，心脏了钱就脏了。”
赵悦冷笑道：“哼，高文化人就是不同，说麻烦都这么文雅有水平，但高文化只能证明你懂书本上的道理，并不证明你就有应付一切的本事。我承认，你有些时侯好象有气质也有素质，但你没品质，尤其靠读死书得来的素质，我以为不叫真正的素质。”
牛从荣平静道：“邵小龙真能如此，那是天大的好事情，但经济上我不可能出什么力，因为我没钱。”
“听说你平时很节俭，很乐于助人，口碑也好，道上常说‘反手找来正手用’，你为啥不能用反手找来的钱拯救老板归善？莫非你以前的善是假相？想当初，要是没有老板帮忙你也行？！那我向你借点儿人性行不行？”
牛从荣“呵呵”一笑，放下茶杯道：“向我‘借点儿人性’？真好笑，说来说去你没人性了，是来找我借人性的。”
赵悦没想到牛从荣会是这样回她，一时间被哽住了。
牛从荣重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后继续道：“我不接受你的话，我的能力我知道，我牛从荣早已不在乎患得患失的东西了。”
自认为能夺回主动权的赵悦赶紧道：“只要你听话，即使丢了，老板也能帮你找回来。”
“你真以为水浑好摸鱼，咹？至少在我这里做不到，‘平生莫做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你刚才说，为了让邵小龙‘在归善从良的路上走得更好些’要我出钱，哼，分明是圈套。”
从牛从荣的话中，赵悦明白对方显然识破了自己的机关。
李虎喷了口烟雾道：“啥叫‘圈套’？一个贪字让你忘记了好多规矩，都说‘社会无序江湖无道’，哪想你鬼扯起来连我们趟江湖的都不如。”
牛从荣放下茶杯，仍旧平静道：“你说错啦，社会本是有的序，江湖也应该是有道的，我倒是想看看邵小龙到底有多黑。”
赵悦插话道：“那得先看你到底有多红。我记得你刚才说了好一通大小礼数，大小道理的话，那你就更该明白，既然要走道中道，就要懂得理中理。”
牛从荣正了正身子道：“依你说，什么叫‘道中道’？什么又叫‘理中理’，咹？我倒是要请教了。”
“身在官道心在贼道，嘴上大理心中小理，这就叫道中道理中理。就算你再能‘反传统’，自古此道非彼道，风吹能进雷打难出。千万不要为了一点儿贪来的小财就把道义变成牛粪。不要以为你有文化有素质，但你没本质，跟老板交往道义是底线。”
牛从荣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没说话，手再次向果盘伸去。
李虎蔑了牛从荣一眼道：“你这号人，哼，平时嘴上操的又是主义又是大义，看到利益来了，主义、大义、道义全都没了，剩下的只有生意。如果你真要追求一步到位出生入死，那行，不管你牛从荣再能鬼扯淡，我们是阎王的义务招工队，天遣魔君杀不平，不平人杀不平人；不平又杀不平者，杀尽不平方太平。”
牛从荣边吃着苹果边道：“知道你念的这首‘杀杀’诗出自何处是谁写的吗？”
李虎愣住了。
牛从荣淡一笑道：“哦，估计你们不知道。告诉你吧，清晚期有个名叫俞万春的小说家，据说俞万春用二十年时间，写了部名叫《荡寇志》的书，实际就是反写的《水浒传》，是《水浒传》系列作品中，唯一立场相对的作品，什么叫‘反写’，就是跟我们看过的不同，结果是梁山败了，朝廷胜了，小说最后一回开篇中写了四句诗，就是你刚才念的‘杀杀’诗。李虎，我不信你们还能飞起来吃人，横行霸道犯法，杀人更犯法。”
赵悦接过话道：“不会的，你反传统，我们只是遵从传统。”
牛从荣从容不迫道：“是的，我险些忘了‘贼是小人，智过君子’的老话。我听说有种用象牙做的谋杀武器叫‘象牙冰弹无声枪’，子弹是用一种特殊液体做成的，不用时放在烟盒大小的低温容器里，但只能近距离杀人，杀人后找不出一点儿痕迹。当然了，我只是听说而已，不知是不是跟你们一样在故闹玄虚。李虎先生，我知道你们有枪，真能灭我算成全我，我以我命度你命，你以你心悟我心。我希望你们，同时也请你们，千万别把伤害社会当美德。”
“是的，用权力做恶最美德，但没想到邵老板却能用金钱打倒你，权力迎来的不一定是神，也可能是鬼。说到底贪官就是贪官，但贪官不能总是贪官吧，我们虽然不是救世主，但我们是救世主派来的。”李虎说着站起身来，盯着牛从荣道：“你是披着羊皮的狼，我们是披着狼皮的羊，这就是我们的区别。前不久有算命先生给我算命，先生说我命不好，命相中天格地格都不占，只有人格，牛厅长有天格有地格，就是没有要人格；有气质有素质，就是没有品质。都说傲气不可多，傲骨少不得，但在我眼里，你只有俗气，不是吗？！”
牛从荣并没接李虎的话，而是自顾着道：“人一辈子说是几十年，其实并没多少时光，以活七十为算才二万五千多天，所以不能乱过，我宁可少些轰轰烈烈，多些平平淡淡。”
李虎自以为牛从荣的话大有可乘之机，于是便一路追了过去，“穷人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叫无奈，富人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叫低调；富人说幸福是吃香喝辣想啥干啥，穷人说幸福是小日子能过且过病少灾少。我听你们一位体面人这样说老百姓‘三顿吃饱，晚上睡好，老婆不跑就行了’，在你们心里，老百姓就是这味儿。对体面人来说，为得‘名利’可当狗，为护‘名利’可为魔，小百姓就不同了，要拼死拼活干好多年，才能得个屁用没得的‘模范’名号，到头来还要拼尽一生去保这个徒有虚名的东西，太不值了。”
“我们都是各自道上的聪明人，我们都具有人为的，刻意的两面性，最善于用绝对不同的言行，表现绝对不同的意思。”
面对从容不迫的牛从荣，赵悦、李虎愣住了，客厅里暂时沉默起来。
……
本文为（）首发